龙门这边（79）

康胜昔

郑凌志：久有凌云志（二）

有一天，我在市中区的新建小学上象棋课，报名象棋的只有四人，甚是凋敝。旁边围棋班的同学也不是太多，仅七八人，于是象棋班和围棋班进行了互动。放学后我跟围棋班上的一个小女孩交谈起来，我问道：“学围棋学了多久了？”小女孩回答道：“六期。”刚以为这个围棋初级班的小女孩是个新生，不想都已经是老学员了，我有些惊讶。“参加过比赛没有？”“没有。”“为什么不参加啊？”“不想参加。”我很奇怪这个女孩子没有参加比赛的动力，因为比赛经历是小孩子积累兴趣和成长的因素之一。于是我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学围棋啊？”小女孩淡淡地回答道：“我的好朋友在学，我就来学了。”我心想，这一学就是三年啊，这个小孩子才三年级，一年级就开始了这样的学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只是为了从众和别人的价值观。我不禁为我自己的学生而自豪，我心想：他们有自主的热情和爱好。他们不是温室棋手，他们有严苛的对局环境和厉害的成人对手。学象棋的孩子不多又怎样？我们的孩子可以同社会中形形色色的对手交流，可以跟成人进行较量，这不是其它一些项目可以比拟的。世界上的棋种这么多，在缺乏社会资源和媒体宣传的情况下，人们为什么仍然对象棋乐此不疲，这本身就是用脚跟在作选择。学围棋的孩子二三十年前已经远远超越象棋了，为什么当这样大基数的棋艺人口走上社会却没有改变现今社会中下棋人的成分结构，这根本就说明了下棋除了是兴趣爱好的选择，也可以是价值观的选择，更是时间成本和交流成本的选择。哪一项更让人们接受，就不会被某个时代其他的价值潮流所左右。

出于这样的领悟，我一直想做一个推广性质的活动，不怪社会没有资源，象棋最大的资源就是参与的人们，这样的人需要有人来团结。于是在2016年初，我着手实施了乐山市春华公园象棋擂台赛。棋钟棋具棋桌备好，场所找好，奖金备好，当然我还策动了老战友文向俊，“你我若不付出，你指望谁来改变乐山棋界的窘境？”文向俊讪汕笑道：“没有。”“那你愿意来做擂主，证明你自己的价值不？敢来推动棋手之间的交流吗？”文向俊欣然同意。

一个新颖独特的民间象棋擂台就这样矗立起来。有棋界的三朝元老惊呼：“天下没有这样的事。”我对文向俊笑着说：“我们如今是请人来赢我们的钱。”不缴报名费，胜者获一百，一对六七，擂主限时一小时，如此条件之下观者如潮，攻擂甚众。剩下的时间内，小孩子的擂台也没有闲着，孩子们比赛下来也有红包或是礼物鼓励，少年们的对局热情更加高涨。

于是乐山象棋团队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象棋爱好者王丛生先生毅然赞助了象棋擂台赛五千元整，擂臺至今进行了二十期。

夏日炎炎，第一届江阴周庄杯全国业余棋王赛点燃了草莽的雄雄战火。象棋自人们来，由人们去，只有下象棋的人和社会土壤对象棋有了真正价值的认同，才有象棋更开阔的生存空间。象棋的价值不自精英化始，不从玄学来，不从攀附高雅来，必须是一场为我们自己的文化点赞的全民运动。所以，对于象棋来说，有近年的草根氛围和这样的全国比赛已经是空前盛世，值得每个业余棋手传唱。

全国业余棋王赛四川赛区暨四川省第九届棋王赛在成都举行。四川赛区开启了十个分站赛，汇聚到成都决赛的时候，已经是各个地市州的业余高手。这一年来，我大小比赛参加了若干，也获得了眉山东坡杯比赛的第六名，尤其是这几个月网络练棋，状态保持尚可。在棋友聚会中我力推文向俊进行誓师。娄阿鼠胆子虽小，从来口气不弱：“我的目标是打进省赛前六。”要知道这可是他从未有过的成绩。我一下也不甘落后了，怎么也得许一个更大的头衔啊。但是这人前提设置的已经够高了，无奈何，我也许了一个成绩之诺：“我进前六，争夺前三。”

成都棋院里一张张熟面孔鱼贯而入。到了今年，我也是四川省棋王赛的老选手了，心底充满了自信和轻松。三十分钟加五秒的时间设置，我第一盘下完之后还有三十分钟十五秒，心里祈祷着对手不要一蹶不振，一定要奋起直追狠拿小分啊！然后惊险之中从容地杀掉几个地市的高手。第四轮就跟四川省棋王赵攀伟相遇了。赵攀伟也是我的老对手了，2010年赵棋王的首秀就是四川省棋王赛的乐山分站比赛。去年比赛和今年棋友交流赛分别下了一盘和棋，几乎是和我同一时间从省棋王赛成长起来的。此次强敌过早相遇，又是后手，对己不利。局中我瞻前顾后，想固守积分各不相让，又想要弄险挤下对手，结果布局没有达到对峙就落后了。在大赛的直播镜头前下出了一盘臭棋，赛后我又好气又好笑。比赛当中，心态远远比技术更为重要，象棋是一场修行，而练就的心态则是个人的修养。

折了一阵之后，我快刀一挥又重上了第四台。这是第六轮，我又遇见了四川省多届棋王南充冯金贵。此轮我执先手，此时不披坚执锐争取向前，下轮后手想求胜又是苦战，于是我祭出了飞相局。选择飞相局有独特原因，多年的征战让我意识到布局非我所长，虽然自己是乱战的搏杀风格，但是常常由于中炮局杀得性起，收手不住负于对手。飞相局则要稳定得多，既能发挥自己中残杀伤力，又不致于中谱夭折或是用力过猛。冯棋王何其老道，飞相局自然占不到他布局任何便宜，双方平稳过渡到了中局。这个时候对手卖了一个破绽，作为先手方若是稳健行事的话，则双方一无所获，但若是打开局面，有可能会有风险。我毅然选择了风险一途，过了一兵。但对手的黑马盘河逼退了我方巡河车，形成了一方占势一方有过河兵的局面。这个时候局势仍然没有大开大阖，如果有一方比较谨慎的话，双方可能无功而返。冯棋王也踌躇满志，决意要与我一搏，此正中我下怀。黑棋虽然侵蚀了红方的空间，但红方亦有一兵直入九宫，只等决战时分！这个时候我的时限已经进入了两分钟倒计，对手还有六七分钟。

箭在弦上，却不容得有顾虑和留手，我把时间的紧张置之度外，尽量挖掘有深度和质量的着法。时间慢慢消逝，我只剩下二十秒钟不到的用时，尽管每步加五秒，但相比对手的一分多钟，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我不得不依靠棋感来跟对手决战。对手似乎认为我的局势不利，想要压迫我时间犯错，走了一步过分强硬的着法。时不我待，棋钟上面我方一直都在十秒左右徘徊，但我的心里再没有那些瞻前顾后和场外的一丝丝信息占据。只冷静地展开对攻，对手右炮趁势下底，套住我一车，但我也还以颜色进底一将，也作抽车之势。对手慌忙躲让，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把后面的一些入局变化计算妥当，车纵炮引之下毙敌于阵前。

人生的得失我们从来未曾全部参悟。我们对他人或能醍醐灌顶，或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对于自己将要面对这些得失的时候从来就难以释然。由来都有亲身的经历告诉我们，只有放开了得失，才能做好事情，只有付出和追求，才能改变自己、他人、环境和社会。象棋的教化不外如此。

赢了此局之后，我一直高居前台，最后一轮轻松胜出后，由于小分较高，获得了本次比赛的第五名。虽然全国比赛是录取前三名进入决赛，但是我完成了赛前定下的目标，其他的也就随缘了。

我和文向俊再次踏上归途。望着天边夕阳余晖，我笑问道：“明年还来吗？”文向俊答道：“再来！”“准备拿多少名？”“前六！”文向俊斩钉截铁地答道。

象棋的道路中，有时候我会回头看看一路走来的人和事，那些做事的人和人做的事都发人深省。尽管有些棋手工作和生活皆不成功，但是并不能说明他就一无是处。相反的，在某个方面他必定是优于常人，譬如耐心，譬如聪颖，譬如执著，他才可以击败其他的人。然而棋手和社会的联系太弱，象棋就好像象牙塔，有的人钻进去就不出来。正如李来群老师所说，棋手必须要有社会情怀。怎样在社会中去获取价值的认同，怎样承担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是一个棋手必须思考的问题，

乐山是一座有着象棋记忆的城市。每一个棋手，都在人生和象棋的路上留下自己的足迹。祝愿象棋越来越火热亲民，祝愿乐山棋界和我身边的棋手每一年都有进步和满满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