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应淦
8月19日 晴
母亲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的代名词。
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很喜欢听说书,尽管她当时还很年轻,尽管她不识字。农村一两个月才能看上一次电影,冬月农闲季节,说书的便会来到村子里摆场子。最常听的是《水浒》和《封神演义》,有时也会有《薛仁贵征西》《柳毅传书》。大会堂里挤满了人,我们跟着大人们听那一声又一声拖长了的腔调——“啊——啊——”感兴趣的却是那拥挤热闹的人群、节奏分明的鼓点和香甜诱人的芝麻糖。母亲就不一样了,每天晚上都要我早早地扛了凳子去,提早到,认真听,听得头都微微动了起来,还不时地叹息几声。我奇怪地偷看母亲,她常常是早已泪眼婆娑了。第二天,又总会和几个邻家的女人在一起长吁短叹。
母亲常和我们讲起1963年的故事。那時她出嫁不久,外婆因在家里无法维持生计,悄悄外出讨饭。母亲知道后,连忙要父亲将外婆找回来。那天,外婆吃着母亲为她做的萝卜饭,一碗又一碗,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而母亲在旁边是心酸得豆大的泪珠往下滚。每每和我们说起这件事,母亲还是泪光闪现。从此,外婆再也没出去讨过饭。1991年发大水,外婆的坐骨神经痛却发作起来,疼得整日整夜不能睡觉。母亲得知消息后,连忙借了一条小船,和父亲一起撑进了茫茫水面,一路深一篙浅一篙地撑到外婆家,再将外婆撑到我家大门口,眼泪汪汪地把外婆抱到屋里,尽心尽力地服侍了一个月。这些对我的影响是深远的,我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大概是十年前的一个夏天,走亲戚回来的母亲突然显得很兴奋,说是她在邻镇参加了一个什么集会,还一起喊了口号,说人家真好,教我们行善积德。我很紧张,害怕她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再三询问之后,却又什么都不像。母亲也急了,想起了一件事:“你们瞎担心什么?人家最后还要我们一起喊‘二妈呢,能是学坏吗?”我恍然大悟,母亲原来是听了基督传教士的一节课,在集体祈祷之后都整齐地说一声‘‘阿门”,可母亲错听成了“二妈”,还诚心诚意地跟着喊。就凭人家“二妈”的一声召唤,母亲就认定人家好,也真难为了她的善良。
前几年,一位远方亲戚卧床不起。母亲得知后,一定要放下手头上的生意去服侍,说这位亲戚人好,是她的好姐姐,在困难时期没少帮助我家,人要“知恩图报”。我们当然不会阻拦她,可她一个月后回来时,我们还是吓了一跳:脸色灰暗,眼圈泛黑,体重也下降了十几斤。而最让我们难受的是,虽然母亲去服侍了一个月,但回天无力,那位姨娘还是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今年,我的一位远房三舅母不幸得了罕见的胆囊癌。其实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我们几个男士,还都约定好封锁消息,可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情报,悄悄告诉了我,并且再三关照我谁都不能告诉,然后是“怎么好人没长久的”唠叨个不停,接着是一次又一次地到医院到舅母家里小心翼翼地服侍病人。看着母亲奔波的背影,听着母亲善良的埋怨,我祈祷上苍可不要拿我善良的母亲开什么玩笑。
今年我的儿子考上了苏州大学,在开学报到的那天,原打算不送孙子上学的她,突然决定要陪孙子去报名。父亲是早说好了要去的,我又得去,车里不好再坐人了。我只好和开明的夫人商量:“我们陪孩子的时日要比父母长,这次就让他们先去吧?”在苏大校园里,膝关节长有骨刺的母亲不停地跑前跑后、爬上爬下,我要她歇着,可她总是说不累。手续都办妥后,我要陪从来没有到过苏州的母亲去看看园林,可她不同意,说来看看孙子的学校就够了。那一天,母亲和她的孙子话语很多,母亲的脸上满足的笑容也最多。
这就是我善良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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