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
一束康乃馨
□田玉莲
央视春晚的序幕刚刚拉开,三班的班长阚文,又一次触摸了一下口袋中的那张电话卡,来到了电话亭。
灯光制约了夜色的幽暗和静谧。此时,他的心已悄然搭乘了思念故乡和亲人的列车,仿佛嗅到了家中阳台上那盆康乃馨的香味,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电话亭很温馨,他轻轻地拉开了门,把那张电话卡插进去,娴熟地揿动着嫣红的按键。片刻之后,他发现有一名小战士已悄然站在了亭外。他们并不是一个班的,但阚文知道,他姓俞。
“是文文吗?”亲切的话语像涓涓溪流,润泽着他的心田。母亲似乎已经等待他的电话多时了。
虽说亭内有一丝凉意,但此时,阚文浑然不觉,躯体被母亲的阵阵暖意充斥着……给妈妈拜完年,他的心情愉悦了不少。踱出亭外,他对那小战士启唇一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小战士亦回了他一个微笑,并不急着走入亭内,而是侧身让身后刚刚赶来的另一位战士走了进去。阚文忽然觉得这是一位颇有涵养的战士,心中顿时对他有了好感。眼睛像摄像机一样打量着小战士那帅气稚嫩的面庞。阚文发现,不知是因为灯光的照射还是原本气色就不好,反正小战士的面庞蕴含着几许苍白。阚文再次向他报以友好的微笑,欲再搭讪,可小战士似乎有几许羞怯。此时,一阵风儿恰好扬过来,小战士被呛了一下,便下意识又非下意识地,把那孱孱发抖的身体巧妙地扭向一侧,咳了几下。
阚文回到了宿舍,发觉电话卡还捏在手中。“小战士是丢了电话卡?”他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太粗心大意!”他知道,大过年的,不能与家人讲几句话,听听亲人的声音,心中是何等滋味。于是,攥紧电话卡,他大步流星地返回去了……
那里已经没有人打电话了,有的只是小战士在踱着脚步,绕着话亭转着圈儿,还有的就是那飕飕的冷风……这回,他又有了新的发现,见小战士手中还拿着一大束康乃馨。那花在除夕之夜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我猜你一定是电话卡出了问题。”阚文由于走得匆忙,气喘得不均匀。
小战士显然有几许惊讶,但对他的问话既不否认亦不确认。
“我是三班班长阚文,你是小俞吧?”
小战士故意把头颅耷拉下来:“是的。”话中显然有几许凄凉和忧郁。
“喏!”阚文把那张捏得有些热乎乎的卡,双手托给了他。
让阚文没有想到的是,小战士竟然没有去接过他的善意和友好,只是愣怔怔地戳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你不想给家人拜年吗?”
“怎么不想?连做梦都想呢……”小战士终于流利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那就打呗,客气什么?”
他不急于回答阚文的话,只是突然掩面而泣……阚文把他拥进怀中:“好兄弟,怎么啦?有话就跟哥说,或许有帮你解决的办法。”
“我……我的父母,在大地震中逝去了……”小战士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泪,像撒豆子,噗噜噗噜,一泻千里……
“啊!”这回轮到阚文惊讶啦,“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天这么冷。”他心里很难受,愈发地同情起小战士来。
“我……我……”小战士更加不能自抑,“是,是想分享一下你们打电话的喜悦,找一找给家人打电话的感觉……”他的双手遮上了双眸。
小战士的话,使阚文的心灼痛得更加厉害。
“妈妈,我想你!”小战士在阚文的胸前泣不成声。
那泪,滴洒在阚文的手上,有几丝热,亦有几丝凉……真让阚文始料不及,在这隆冬塞外的军营,还有一位小战士在思念故乡和亲人……他一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来融化小战士那颗冰冷的心……便再一次轻轻地推开了电话亭的门,拽小战士走了进去,极敏捷地重拨了刚才的那个号码。
小战士对阚文的举措有些诧异。
电话很快就通了。阚文兴奋不已:“妈妈,我是文文,我有位战友,十分思念他的亲人,可他的父母已经……您跟他说说话吧……”他把话筒塞到小战士的手上。
小战士有些激动。
那边早已漾过了母亲亲切的问候声:“孩子,你好吗?”
小战士愈发激动,嗫嚅半天,终于喊了声“妈妈……”声泪俱下,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阚文怕小战士扯断了那根朱红色的电话线,想顺手搀扶起他,可也竟然情不自禁地,几乎与小战士同时跪了下去。接着,他俩便不约而同地哽咽着喊道:“妈妈……”
须臾,只听话筒里传来了母亲熟悉而亲切的话音:“哎!哎!孩子们……”接下来,就没了母亲的下文。母亲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她那抽泣之声溢过来,但他们还是感觉到了……
“过年好!”他俩几乎又同时脱口而出……
接下来,电话那边和这边皆是一片哭泣之声……
亭内静悄悄的,端放在亭上的康乃馨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寄托着他们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
(原载《山东文学》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