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文人剪影

2017-03-28 14:18顾农
书屋 2017年3期

顾农

湛方生

东晋一朝门阀势力极强,文坛上的知名人物大抵都出身于世族高门。陶渊明算是比较潦倒的了,但他的曾祖陶侃当过级别最高的官,封为公爵;祖父和父亲也还当到太守一类的中级官员;他本人也多次出仕——这才能成为著名的隐士。如果他门第太低,本人当过的官太小,则虽然后来归隐并大写其诗,史家恐怕未必会给他写传,名气就没有那样大了。

与陶渊明同时而略早的,还有一位水平很高的诗人湛方生,就没有渊明这样的幸运。他有过一部十卷本的集子(《隋书·经籍志》著录“晋卫军咨议《湛方生集》十卷(录一卷)”),后来失传。唐人编的类书《艺文类聚》曾同时录入湛方生和陶渊明的作品(卷二十七、三十六),湛居于前;《类聚》收录湛方生各类作品二十三篇,可知到唐代初年他还比较受到重视,后来就渐渐湮灭无闻了。估计他出于寒门,又只当过很小的官,没有资格进入正史——否则情况就不会如此之黯淡。

现在只能看到湛方生的一点零星的作品,而其中颇有值得注意之诗,例如《庐山神仙诗》:

吸风玄圃,饮露丹霄。室宅五岳,宾友松乔。

庐山是当时佛教的重地,大和尚慧远住锡于此,但湛方生所关注者是神仙的奇迹——可知他本人对佛法并无心得,却是相信道教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诗前的小序:

浔阳有庐山者,盘基彭蠡之西。其崇标峻极,辰光隔辉,幽涧澄深,积清百仞。若乃绝阻重险,非人迹之所游,窈窕冲深,常含霞而贮气,真可谓神明之区域,列真之苑囿矣。太元十一年,有樵采之阳者。于时鲜霞褰林,倾晖映岫,见一沙门披法服独在巖中,俄顷振裳挥锡,凌崖直上,排丹霄而轻举。起九折而一指,既白云之可乘,何帝乡之足远哉!穷目苍苍,翳然灭迹。

可知庐山当时还没有怎么开发,而樵夫竟在此山中亲眼见过一个和尚(沙门)白日飞升。此诗应作于太元十一年(386)以后不久。小序将写景和叙事结合起来,“杳远之趣,叙事与写景不殊”,是很好的小品文,也颇像志怪小说中的一个片段。

写景是湛方生的强项,如下列二诗:

彭蠡纪三江,庐岳主众阜。白沙净川路,青松蔚巖首。

此水何时流,此山何时有?人运互推迁,兹器独长久。

悠悠宇宙中,古今迭先后。

——《帆入南湖》

高岳万丈峻,长湖千里清。白沙穷年洁,林松冬夏青。

水无暂停流,木有千载贞。寤言赋新诗,忽忘羁客情。

——《还都帆》

这里将要言不烦的写景与深沉的哲理思考结合起来写,颇近于陶渊明的笔墨。王夫之极欣赏《帆入南湖诗》,评为“纯洁无枝叶”,又说:“杜审言‘独有宦游人一律脱胎于此。近体不从古体来真成孟浪。”

湛方生后来离开官场退隐了,从他的《诸人共讲老子诗》和《怀归谣》看去,一生的道路大约不是一帆风顺的,但他终于胜利地回到了故园,辞官归隐后他有一首《后斋诗》:“解缨复褐,辞朝归薮。门不容轩,宅不盈亩。茂草笼庭,滋兰拂牖。抚我子侄,携我亲友。茹彼园蔬,饮此春酒。开櫺攸瞻,对坐川阜。心焉孰託,託心非有。素构易抱,玄根难朽。即之非远,可以长久。”这里的生活内容、思想感情,同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以及此后的作品非常接近,湛方生之所谓“玄根”无非就是陶渊明所说的“质性自然”,在经历了一段官场的约束以后越发感到自由之可贵,为了获得这样的自由,宁可放弃比较优厚的待遇,回家过普通人的生活。他还有一篇《庭前植稻苗赞》,则似乎也实行某种程度的躬耕。

湛方生同陶渊明两人之间毫无具体的联系,但他们的心是相通的。据此即可知,陶渊明的归隐并非唯一的特例,这样的人在他的前后都是有的,只是不那么出名,大家不大知道;如果其人根本一声不吭,绝不写什么诗,就那么埋头过他的隐逸生活,大家就更不知道了。

湛方生的《游园咏》尤近于《归去来兮辞》:

谅兹境之可怀,究川阜之奇势。

水穷清以彻鉴,山邻天而无际。

乘初霁之新景,登北馆以悠瞩。

对荆门之孤阜,傍渔阳之秀岳。

乘夕阳而含咏,杖轻策以行游。

袭秋兰之流芬,幕长猗之森修。

任缓步以升降,历丘墟而四周。

智无涯而难恬,性有方而易适。

差一毫而遽乖,徒理存而事隔。

故羁马思其华林,笼雉想其皋泽。

矧流客之归思,岂可忘于畴昔。

从“荆门”一词看去,湛方生的归隐之地在此(今湖北宜都县西北),他的故乡大约也在这里,可惜现在能够看到的文本大约已经不甚完整。

辞赋赞铭一类文字,湛方生也写过不少,现存无多,且颇残缺,但仍然可以看出他长于写景,多有玄思,其中《怀春赋》、《七欢》、《北叟赞》、《吊鹤文》等篇尤为秀出。

湛方生的思想受到老、庄很大影响,他分明地说过,自己“拂尘衿于玄风,散近滞于老庄”,又说过“大哉五千鸣,特为道丧设。鉴之诚水镜,尘秽皆朗彻”。“五千”就是指老子的《道德经》。湛方生还专门写过《老子赞》,而同时又有《孔公赞》——尊老而同时崇儒。中古时代不管玄学繁荣到什么程度,基本上没有人完全轻视儒家。

陶渊明固然也有很浓厚的老、庄气息,但他更强调保持儒家的修养,不大谈玄,隐士而要做到这一点是比较困难的,所以显得更高明,也更容易得到广泛的接受。

诗人宋孝武帝刘骏

刘骏(430~464)其人乃是刘宋王朝文帝刘义隆的第三子,本来是既不能当太子更不会当皇帝的——那时的太子是他的长兄刘劭,但是刘劭太心急太荒谬了,竟然弑父自立(元嘉三十年,453),大逆不道,莫此为甚,于是原任江州刺史的刘骏联合荆、雍、徐、兗诸州兵力杀进首都,灭掉元凶刘劭,开始了为期十年的孝建(454~456)、大明(457~464)时代,后来被称为孝武帝。

诗人、文学家刘骏在位期间,“天下悉以文采相尚”。大明六年(462)八月乙亥,刘宋朝廷“置清台令”,这一前所未有的官职是专管文学评论的,《建康实录》(卷十三)说:“初,自武帝(刘裕)永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之学,自大明之代,好作词赋,故置此官,考其清浊。”从此风气为之一变。

刘骏原有集三十一卷,现在只能看到一点零星碎片,而涉及的题材却颇丰富,写时令的如《初秋》诗:

夏尽炎气微,火息凉风生。

绿草未倾色,白露已盈庭。

远视秋云发,近听寒蝉鸣。

运移矜物化,川上感余情。

写怀古的如《咏史》诗:

聂政凭骁气,荆轲擅美风。

孤刃骇韩庭,独步震秦宫。

怀音岂若始,捐躯在命终。

雄姿列往志,流声固无穷。

这些诗大约也只能说是平稳,算不上优秀。他比较可读的是学习民歌风格的《丁督护歌》,今存六首,其后三首云:

闻欢去北征,相送直渎浦。

只有泪可出,无复情可吐。

督护初征时,侬亦恶闻许。

愿作石尤风,四面断行旅。

黄河流无极,洛阳数千里。

坎坷戎旅间,何由见欢子。

这里只是用《丁督护歌》的调子写自己的新诗,同原先丁督护的故事无关。“欢”、“欢子”是那时妇女对丈夫或情人的爱称,这里用她们的口吻来强烈地抒发感情。

刘骏称帝以前在长江沿线几处任职,看来深受其地民歌的影响。晋、宋以来南方民歌影响很大,许多文人着意学习模仿,写了不少抒情小诗;到刘宋时代,鲍照、汤惠休(休上人)更努力向“委巷中歌谣”学习,产生了更广泛的影响,此即所谓“大明、泰始中,鲍、休美文殊已动俗”,诗坛的风气一变而为眼光向下。这种风气在此后的齐梁时代继续向前发展,在中国诗史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汤惠休与释宝月

唐宋以下,中国多有以写诗著称的和尚,称为“诗僧”。因为诗写得好,他们的经唸得怎么样,也就没有人去追究了。唐以前也有“诗僧”,数量较少,其中南朝宋的汤惠休(原名茂远)算是一个。他当和尚的时候,人称“休上人”,但后来奉命还俗,进了官场,为扬州从事史、宛朐令。那时扬州的行政管理中心在今南京,而今之扬州一带也在其属下。

先出家,后入仕,后来唐朝的诗人贾岛也是这么一个路线图。

汤惠休写诗的特点是大力学习当时的民歌,包括长三角的吴歌和长江中游以及汉水流域一带的西曲,最喜欢写五言四句的小诗,绮丽宛转,清新通俗,可读性很好,例如《江南思》:“幽客海阴路,留戍淮阳津。垂情向春草,知是故乡人。”抒写乡愁,一往情深。他也有较长的五言诗,如《怨诗行》——

明月照高楼,含君千里光。

巷中情思满,断绝孤妾肠。

悲风盪帷帐,瑶翠坐自伤。

妾心依天末,思与浮云长。

啸歌视秋草,幽叶岂再扬。

暮兰不待岁,离华能几芳。

愿作张女引,流悲饶君堂。

君堂严且秘,绝调徒飞扬。

结末的情调略近于先前曹植的《七哀诗》。他又大写七言的情歌,今存《白紵歌》三首。汤惠休情商过高,自以还俗为是。他对当时诗坛上以高雅绮密著称、占据着高位的颜延之等人很不以为然,钟嵘《诗品》载:汤惠休云:“谢(灵运)诗如出水芙蓉,颜(延之)如错彩镂金。”颜终身病之。

他的意思是说,颜氏之诗看上去金碧辉煌,却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时颜延之与谢灵运齐名,后来也得到史家和文学批评家的承认,如沈约《宋书·谢灵運传论》说:“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秀,垂范后昆。”刘勰《文心雕龙·时序》也说:“颜、谢重叶以凤采”。汤惠休却有他自己的观察和结论。

其时同颜延之风格迥异的大诗人是鲍照,鲍诗也是注意向民歌学习的,据说颜延之曾当面问过鲍照“己与灵运优劣”,鲍照回答说:‘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繢满眼。”其观察、评价与汤惠休如出一辙。

鲍照、汤惠休是当时的通俗派,他们思想比较解放,作品情感强烈,也讲究文辞的华美,充满了生命力,同官派的雕繢满眼不同。

钟嵘《诗品·下》引用钟宪的话说:“大明、泰始中,鲍、休美文殊已动俗。”钟宪将汤惠休与鲍照并称,承认他们那些作品具有更大的社会影响。后来的沈约以及宫体诗派诸公,没有不向鲍照和休上人“美文”学习的,只是他们口头上往往不肯这样说,有时甚至还要批评他们几句,说他们近于“郑、卫之声”,不够高雅。

现在看去,“鲍、休美文”通俗而不低俗,在文学史上确实应当得到比宫廷气息甚浓的颜延之更高的评价。

释宝月的年辈略晚于汤惠休,已由宋入齐。他是一位很不一般的和尚,一直没有还俗。其最著名的作品是一首描写相思的《行路难》:

君不见孤雁关外发,酸嘶度扬越。

空城客子心肠断,幽闺思妇气欲绝。

凝霜夜下拂罗衣,浮云中断开明月。

夜夜遥遥徒相思,年年望望情不歇。

寄我匣中青铜镜,倩人为君除白发。

行路难,行路难!

夜闻南城汉使度,使我流泪忆长安。

写客子和思妇的相思很见情致,其五六两句对后来李白那首著名的《静夜思》似不无启发。一个出家人能写出这样的佳作来,颇可怪异。这位诗僧显然不遵守佛门的规矩。

《南齐书·乐志》说:“《永平乐歌》者,竟陵王子良与诸文士造奏之,人为十曲;道人释宝月辞颇美,上常被之管弦,而不列于乐官也。”由此可以推知,宝月同竟陵王西邸以至宫廷皆有联系,但不是政治上的联系,而是音乐上的。

宝月和尚还有几首《估客乐》,亦复写得一往情深,且与高层有关:

郎作十里行,侬作九里送。

拔侬头上钗,与郎资路用。

有信数寄书,无信心相忆。

莫作瓶落井,一去无消息!

两首一气呵成,前一首殷勤送别,细节生动;后一首全是临别叮咛语,罕譬而喻,大有民歌风味。抒情主人公开朗豪爽,情意无限。抛开破了绮语戒一层不谈,宝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乐府诗集》卷四十八引《古今乐录》云:“《估客乐》者,齐武帝之所制也。帝布衣时,尝游樊、邓,登祚之后,追忆往事而作歌,使乐府令刘瑶管弦被之教习,卒遂无成。有人启释宝月善解音律,帝使奏之,旬日之中,便就谐合。敕歌者常重为感忆之声,犹行于世。”宝月自作《估客乐》二首,即于此时上之。他身在空门,而意存宫阙。其人除了穿在表面上的一件袈裟之外,同俗间的士大夫完全没有什么差别。

钟嵘《诗品》将宝月列入下品,而凡列入《诗品》者“便称才子”。可惜的是《行路难》的著作权有点问题,《诗品》卷下云:“《行路难》是东阳柴廓所造。宝月尝憩其家,会廓亡,因窃而有之。廓子赍手稿本出都,欲讼此事,乃厚赂止之。”

这一著作权之争的故事简直够写一篇短篇小说。后来《儒林外史》里就有类似的情节,见于第二十一回“冒姓字小子求名念亲戚老夫卧病”,只不过那个牛浦郎不仅窃取诗人牛布衣的诗稿,还要进而冒充诗人本人,显得更加荒谬罢了。

柴廓之子本来打算去告官,可知中国古代虽然没有什么著作权保护法,知识产权也还是可以得到某种保护的。然而这位小柴有点财迷,宝月花一笔钱就把事情给摆平了。

邢〓劭

北朝作家邢劭(字子才,496~?)是河间鄚(今河北雄县南鄚州镇)人,他比大名鼎鼎的温子升(495~547)只小一岁,一度齐名,称为“温邢”;温子升去世后,人们又将他同比较年轻的魏收(505~572)相提并论,称为“邢魏”——其人在北朝文坛上守先待后的地位由此已不难推见。河间邢氏当时人才辈出。

邢劭成名甚早,享年较长,不仅作品数量很多,而且学问渊博,“博览故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咨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劭援笔立成,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前”;又曾参与法律文件的制定和修订。可惜邢劭的作品亡佚已甚,而且他既缺少温子升《韩陵山寺碑序》一类名篇,又没有魏收《魏书》那样的巨著,不免显得相形见绌了。

邢劭流传至今的文章,以应用性的官方文字为主,写得比较朴素,不像温子升那样讲究修饰,而在当时却以其古朴清新大受欢迎。邢劭特别推崇南朝的沈约,沈约提倡“三易”(易见事,易识字,易读诵),邢劭确能得其精华。《北齐书·魏收传》载:

始(魏)收与温子升、邢劭稍为后进,劭既被疏出,子升以罪幽死,收遂大被任用,独步一时,议论更相訾毁,各有朋党。收每议陋邢劭文。邵又云:“江南任昉文体本疏,魏收非直模拟,亦大偷窃。”收闻,乃曰:“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何意道我偷任昉?”

这些纷争乃所谓文坛轶事,彼此开些玩笑,不宜死于句下,以为他们就此势不两立。事实上他们有着深厚的友情,邢劭有《酬魏收冬夜直史馆诗》,诗题一作《冬夜酬魏少傅》,诗云:

年病从横至,动息不自安。

兼豆未能饱,重裘讵解寒。

况乃冬之夜,霜气有余酸。

風音响北牖,月影度南端。

灯光明且灭,华烛新复残。

衰颜依候改,壮志与时阑。

体羸不尽带,发落强扶冠。

夜景将欲近,夕息故无宽。

忽有清风赠,辞义婉如兰。

先言叹三友,次言惭一官。

丽藻高郑卫,专学美齐韩。

审谕虽有属,笔削少能干。

高足自无限,积风良可抟。

空想青门易,宁见赤松难。

寄语东山道,高驾且盘桓。

此诗作于天保八年(557),其时魏收任太子少傅,监国史,邢劭亦在史馆。从“忽有清风赠,辞义婉如兰”两句看去,是魏收先有诗赠邢劭,邢则作此为答。他在诗中自叹衰老,祝愿年轻的魏收大展宏图(“积风良可抟”句用《庄子·逍遥游》的典故,指大鹏展翅),不要作消极退隐之想。语气十分亲切,哪里有什么朋党之意!他又有《冬日伤志篇》,诗风也近于汉魏。

邢劭写诗不为时下的风气所动,语言质朴,真挚动人,如他的《思公子》诗道:“绮罗日减带,桃李无颜色。思君君未归,归来岂相识。”

明白如话,怨而不怒,绝未受当时南方宫体的熏染,没有任何指向情色的话头。邢劭的为人和为文都显得有些老派作风。他在《萧仁祖集序》中说过:“萧仁祖之文,可谓雕章间出。昔潘陆齐轨,不袭建安之风;颜谢同声,遂革太元之气。自汉逮晋,情赏犹自不谐;江北江南,意制本应相诡。”他认为诗文创作不必死守老传统,也不必赶什么时髦,按自己的意思写就好。可惜这一篇序现在只知道这么几句。

邢劭非公务性质的文章也有写得极好的。《北齐书·袁聿修传》载,太宁年间(561)邢劭在兗州刺史任上,一位相熟的比较年轻的友人袁聿修以太常少卿的身份出差经过此地;临别时,邢劭送了他一些并不怎么值钱的白紬作为礼品,结果被退回,还附了一封信,于是他赶紧回了一封信去,略云:“一日之赠,率尔不思,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

充分肯定对方的清廉,而语气非常亲切。这时邢劭年纪已经很老,资历也比对方老得多,离去世已不远了,送点礼品本来绝没有行贿的意思,但在信里他坦然承认自己是老糊涂了,做法大为不妥。看来邢劭确实是有过不惮改的儒家君子,而其时北齐官场的风气还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