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东
[摘 要]在圣哲老子的故里河南鹿邑,至今流传着老子城头讲学的传说①。该传说反映出民间对战争的深恶痛绝和对和平安定生活的向往,表现了对老子的崇拜、敬仰和感激。该传说也反映出鹿邑民间对老子所生活的时代与社会环境的理解和对老子和庄子反战言论的理解与接受。该传说也表现了善恶有报、除恶即为善的思想。另外,该传说在情节上可以看到对三国故事中马岱杀魏延情节的模仿和改造,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表现出脸谱化的民间文学色彩。小故事,大道理,其文化价值、思想性和现实意义都不可小视。
[关键词]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
[中图分类号]I276.3;B2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7)03-0066-05
在圣哲老子的故里河南鹿邑,至今流传着老子城头讲学的传说。该传说先交代了老子生活时代“天下大乱,烽火四起,老百姓四处逃难,惶惶不可终日”的社会背景,然后讲述以杨豹为首的土匪冒充齐军包围了楚国苦县,眼看就要攻城,展开一场血的拼杀。这时老子正在城里讲学,听说齐军攻城,急忙登上城头,想劝说他们退兵,和谐相处。但杨豹置若罔闻,并要老子下城受死。老子说:“你要不听劝说,一意孤行,做棍下或刀下之鬼的将不是我……”杨豹瞪着眼大声喊叫:“不是你是谁?”话音刚落,背后一人大喊一声:“是你杨豹!”手起剑落,将杨豹斩于马下。原来是杨豹的军师李展飞。李展飞向老子和众人说明了情况并表示他和众匪都愿意拜老子为师。老子满面春风地收下了这些徒弟[1]74-77。故事情节很简单,但细细品读,却可以发现这个故事有着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蕴,也颇富现实教育意义。
一、对战争的深恶痛绝
该传说一开始就交代了老子生活的时代与社会背景:“天下大乱,烽火四起,老百姓四处逃难,惶惶不可终日”,生动地描写了战争导致的老百姓离乡背井,流离失所,啼饥号寒的惨象,揭露和控诉了战争的罪恶,表现了老百姓在战乱的社会和时代担惊受怕,恐怖震惶如惊弓之鸟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从而生动地表达了民间对战争的深恶痛绝。
正文中对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惊恐做了更加生动的描述。第一,开头的景物描写蕴含了民间对战争的恐惧。开头“一天,乌云滚滚,天昏地暗”,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场景预示了即将发生的灾难,这种景物描写既是自然环境描写,也是社会环境的暗示和象征。正是在这样的自然场景之下,“正东北尘土飞扬,一群人马直奔楚国苦县而来”,拉开了土匪杨豹一伙前来洗劫苦县的大幕。这种环境描写显然饱含了民间对战争的恐惧,是民间对战争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心情的象征和生动展现,也就深刻地表现了民间对于战争的厌恶和痛恨。
第二,对土匪头子杨豹的外貌描写也表现了民间在战乱年代的恐惧心态。该故事这样描写杨豹的形象:“骑一匹黑马,头戴黑盔,身穿黑衣,披一件大红披风,豹头环眼,青紫脸膛,蛤蟆嘴秤锤鼻,满脸横肉,十分吓人,他手里掂个浑铁大棍,指指點点,张嘴骂人。”杨豹骑黑马,戴黑盔,穿黑衣,而且青紫色的脸膛也近乎黑色,仿佛黑煞神,或者地狱里的专门负责勾人魂魄的黑无常鬼,以生动的外貌和行为描写突出了他的极度丑恶、凶暴和可怕,反映的正是老百姓在战乱年代面对这些强横者的时候那种惊惶恐惧的心态。该传说之所以这样安排杨豹的骑马、装束和脸色是有其深刻的文化含义的。因为在我国传统文化观念中,黑色代表了北方,“在神话思维中,北方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神秘的空间方位,它同黑暗、寒冷、冬季、阴间地狱有着密切的联系”[2]101,“北方之神又是冬季之神”,“作为自然生命周期的终结和万物藏伏的冬季同死亡相联系”[1]102,五行属水,八卦方位为坎,坎的类象为危难,为凶险[3]241-248。又安排他披着一件大红披风,红色代表着南方,八卦方位是离,五行属火,象征着护身甲胄,亦象征着戈矛兵器[3]632,亦即象征着战争,故有“战火”、“兵火”之称。水火无情,皆为凶险之物,也正象征了杨豹的凶残和战争的凶险,表现了老百姓恐惧惊惶的心态,也就深刻地揭露和控诉了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和创伤,表现了他们对战争的痛恨。
第三,该传说还直接描写了老百姓在土匪到来之时的惊惶表现:“他们(指杨豹匪伙)冒充齐兵,趁火打劫,准备攻开苦县,抢走财产,哪知早有军探报入城中。城外百姓听说齐军到来,也纷纷逃往城里。”“杨豹手中铁棍一指,众匪兵‘哗啦一声将苦县县城包围。城头站满守城士兵。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眼看就是一场血的拼杀。”生动地描绘了老百姓在土匪到来之前和土匪围城之时那种恐惧惊惶的心态。
第四,该传说还通过对杨豹的言行的描写表现了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恐惧和灾难。“骑黑马的杨豹举棍向城上叫喊:‘苦县的官兵们!快放开城门让你爷进去,若不开门,我们打进去,杀个鸡犬不留!”语言粗暴凶狠,联系开头对他凶横的外貌描写,不禁使人想到,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这话可不仅仅是威胁。“城下的杨豹听到这里,瞪着眼,挥着铁棍说:‘……我就不听这一套,我就是要争城一战,杀人盈城!说着,他把抓来的一个老百姓一铁棍打死在地上。”这就是战争年代老百姓命运的缩影!战争年代,一个普通老百姓在这些凶横强暴的恶势力面前是那么渺小,就像某些强横者所说的,杀死个人就像捻死个臭虫似的,正是从侧面表现了普通民众在战争中安危难卜、生死难料的命运。在战争年代,一切都失去了原则,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生命的被戕害,往往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一切都出于强横凶暴者的意愿或者需要,或者只是喜欢,就因为他们喜欢杀人。就像这个故事传说中,杨豹随手把抓来的一个老百姓一铁棍打死在地上,并不是因为这个老百姓做错了什么,只是由于杨豹需要把他一铁棍打死在地上这一事实来证明他有足够的凶残,以起到对老子、对守城士兵的威慑作用,以达到他不用攻城就可以进入城中烧杀抢掠的目的。该故事通过一个普通老百姓在战乱中的遭遇生动地表达了民间老百姓在面临战争、面对那种生死难料的命运的时候而表现出来的恐怖和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态,从而有力地控诉了战争的罪恶,表达了他们对于战争的强烈痛恨和愤慨。
另外,该传说还通过老子之口揭示了战争的根源:国君的贪婪之心。正是由于对土地和人民的贪婪使他们不断地为“争城”“争地”而发动战争。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婪欲望,他们不顾“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的事实和老百姓的巨大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把军队(也是穿着军装、受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和老百姓推入战争的深渊。这反映了民间对于战争和他们所遭受的痛苦的根源的深刻认识,表达了民间对国与国之间和谐相处以消除战争给他们带来的痛苦的强烈愿望。
该传说正是通过对民间在战争中所遭受的深重苦难和惶恐心态的生动描述表达了对战争的深恶痛疾,从侧面表达了对和平安定生活的热切向往,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强烈的反战态度和深刻的反战思想。
二、对老子所处时代和老庄反战言论的理解
鹿邑城头讲学传说反映了对老子所处时代与社会环境的理解。老子生卒年皆不详,根据司马遷《史记·老子伯夷列传》的记载,按通常的理解,他和孔子同时代但年长于孔子,所以孔子向老子求教,在得到老子教诲之后,孔子有“犹龙”之叹。那么终老子一生,虽说已经发生过和经历过几次战乱,但毕竟也还不是那么频繁;虽已礼崩乐坏,但大多数诸侯还能大致相安。像该传说中所说的“天下大乱,烽火四起,鸡犬不宁”的天下全面战乱的社会局面和“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的战争景观应该是到了战国时期才有的局面和景象,在老子的时代还没有出现,只是反映了鹿邑民间对老子所处时代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尽管这种理解并不符合历史事实。应该说,该传说所描绘的这种天下局势和战争场景只是表达了老百姓对于战争所带来的惨烈痛苦的记忆,再把包括战国时期尤其是战国末期及后来所发生和经历的战乱的记忆和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痛苦叠加起来,投射到老子的时代,虚构了老子生活时代的社会环境,亦即“天下大乱,烽火四起”的社会局面,是为表达他们对战争的深恶痛绝和对和平安定生活的向往做铺垫,反映的是民间对老子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生活背景叠加了后世记忆和感受的理解。
同时,该传说还反映了民间尤其是鹿邑民间对老子和庄子反战言论的理解与接受。
第一,诠释了《庄子》对战争杀戮惨象的描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这话本来是《庄子》中说到的,而鹿邑民间将它移植到该传说中的老子身上,虽说描绘的场景与老子的时代不尽相符,但毕竟老子也是反对战争、反对杀戮的,并且老子和庄子都对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苦难深有感触,甚为同情。比如《老子》第30章也说到:“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也应当是基于他切身的观察和体会而得出的生活经验。故鹿邑民间将《庄子》此言安在老子身上,至少他们自己认为这种移植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反映了鹿邑民间对《庄子》这句反战言论的理解和接受。
第二,反映了民间对《老子》关于战争言论的理解与接受。该传说虽未直接引述《老子》中反对战争的言论,但该传说中老子强调“与人慈善,是做人的根本;造福于民是治国的根本”,这话虽不见于《老子》,但《老子》中反复强调“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实际上包含了告诫帝王、诸侯戒除自己的贪婪好争之心,造福于民而不要因为贪心好争而发动战争以致虐害百姓的意思,并把这种思想提高到“天道”的高度上来认识和看待。另外,《老子》第77章“有余以奉天下”也包含了利天下、造福于民的含义,这些都跟《老子》第67章所说的“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的意思也是一致的。而且,《老子》中不但强调帝王、诸侯要戒除贪婪好争之心,作为臣下也不要鼓动君主以兵争胜于天下,作为好的臣子,正应该像《老子》第30章所言“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因为“其事好还”,以兵强人,必然也容易遭到别人的报复,甚至是更加猛烈的报复。整个故事集中笔墨着力表现老子对杨豹及其兵士的规劝说教,集中体现了该传说中老子反对战争的思想,而《老子》第31章也反复强调“兵者,不祥之器也”,强调“杀人之众,以悲哀临之,战胜以丧礼处之”,都集中体现了老子对战争的观点和看法,该传说中老子的表现在这一方面跟《老子》中的这些言论所表现的对于战争的态度和看法及反战思想具有很大的一致性。《老子》第80章所描绘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的和谐社会场景无疑是对侯王做到了慈、俭、不争,造福于民,民众和乐生活场景的生动写照,表现了老子的最高社会理想。
第三,反映了民间对《老子》“强梁者不得其死”的理解与接受。该传说中杨豹的相貌是:“骑一匹黑马,头戴黑盔,身穿黑衣,披一件大红披风,豹头环眼,青紫脸膛,蛤蟆嘴秤锤鼻,满脸横肉,十分吓人”,典型的一副强梁者的形象。他的言行也同样如此:“他手里掂个浑铁大棍,指指点点,张嘴骂人”,“城下的杨豹听到这里,瞪着眼,挥着铁棍说:‘……我就不听这一套,我就是要争城一战,杀人盈城!说着,他把抓来的一个老百姓一铁棍打死在地上。”也是典型的强梁凶悍者的形象。他“用借刀杀人的计策害死”李展飞的父亲,逼迫李展飞入伙,更见得此人不但强梁,而且阴险狠毒。他最终被杀,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既是民间“恶有恶报”传统观念的诠释,也表现了对《老子》“强梁者不得其死”的理解与接受。
三、善恶有报,除恶即为善的思想
在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中,老子是慈与善的化身和代表,他城头讲学是激于对诸侯不能和睦相处,由于贪欲而互相攻伐战争的事实和战争杀戮生命、破坏民生的深切感受而做出的行为。关于这一行为的动机,该传说是这样描述的:“老子正在城里讲学,听说齐军攻城,急忙登上城头,想劝说他们退兵,和谐相处……老子……心想:‘这正是我讲学的好机会,现在没有义战,为消除战争祸害,免除百姓灾难,我要说服他们罢兵。”亦即是说,老子是本着“消除战争祸害,免除百姓灾难”的慈善之心和良好愿望挺身而出的,最终他的善心和义举打动了李展飞,使他毅然决然杀了匪首杨豹,带领众土匪弃暗投明,改恶从善,拜老子为师。至少故事的讲述者是带着对老子的崇敬与感激之情在传颂着老子的事迹。在他们的观念中,正是老子的慈善之心、果敢义举和雄辩之才打动了李展飞和众土匪,使他们改恶从善,弃暗投明,从而为苦县百姓消除了一场屠城的大灾难。这是老子一向秉持慈善之心和壮心义举所积累的功德所赢得的福报。该传说的最后,“老子满面春风,将众徒弟搀起,说:‘好!让世上人都来与人为善,让天下百姓安宁幸福,温暖如春!”整个故事以悲痛、忧愁、压抑的气氛开头,而在一片热烈、欢快、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结束,这无疑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着老子善心义举赢来的善报,是民间“善有善报”观念的生动诠释和热烈表达。其实,在鹿邑老子故事传说中,老子善心义举所获得的福报远不止这些,他被人们敬仰和爱戴,他的得道成仙,他被人们以时享祭,香火长盛不衰,都是“老君爷”行善积德所赢得的福报。鹿邑民间一代一代重复讲述着这个故事,也就一代一代地在不断的重复中传承和强化着这样的观念,也在这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中加深着他们对“老君爷”的敬仰和感激之情,也不断地教育和感化着一代又一代的鹿邑百姓:要秉持慈善之心,行仁爱慈善之事,善有善报。
相反,土匪头子杨豹凶横暴虐,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则是民间“恶有恶报”观念的生动诠释和表达。在该传说中,杨豹无疑是恶的代表和化身。首先,此人有着凶恶的外表。“骑一匹黑马,头戴黑盔,身穿黑衣,披一件大红披风,豹头环眼,青紫脸膛,蛤蟆嘴秤锤鼻,满脸横肉,十分吓人”,活像民间故事传说中的黑煞神或者黑无常,该传说这样描绘杨豹丑恶的外貌,实际上是把他作为一个恶人的代表和化身加以描绘的。其次,此人满口凶横的话语:“他手里掂个浑铁大棍,指指点点,张嘴骂人”。面对苦县官兵严密的防守,他这样威胁:“苦县的官兵们!快放开城门让你爷进去,若不开门,我们打进去,杀个鸡犬不留!”尽管是威胁之言,但可以想象,一旦被他打开城池,必定烧杀抢掠,鸡犬遭殃。而且,当老子劝他的时候,他不但不听,他的回答进一步表现了他的顽固和蛮横:“我就不听这一套,我就是要争城一战,杀人盈城!”并要老子“快快下来”做他的“棍下之鬼”。第三,此人行為残忍凶暴。当老子劝他莫要“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的时候,他不但表示偏要“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而且“把抓来的一个老百姓一铁棍打死在地上。”另外,李展飞关于杨豹“用借刀杀人的计策害死我父,逼我入伙”的揭露和控诉进一步表现了杨豹的卑鄙阴险,使该传说的听众或者读者进一步想到该匪伙中有才能、有勇力的人或许还有人也是被杨豹用卑鄙阴险的手段胁迫入伙的,使得这一恶人形象更加丰满和丰富。该传说正是通过正面的外貌、语言、行为描写和侧面的揭露,生动地刻画了杨豹这一恶人代表的形象。
杨豹的最终被杀,正是他用阴谋害死李展飞父亲的应得之报,也是他太多暴行积累到恶贯满盈的必然结果,更是民间“恶有恶报”观念的生动诠释和表达,亦可视为对《老子》中“强梁者不得其死”这一论断的生动诠释,表现了鹿邑民间对这句话的深刻理解和虔诚接受。民间一代一代重复地讲述这个故事,实际上是在反复提醒和教育故事的听众和读者:恶有恶报,不要做杨豹那样的阴险小人和凶暴的恶人。
另外,该传说像老子考鸟传说一样,表达了“除恶即为善”的思想。该传说中这一观念是通过李展飞之口表达出来的:“今日我杀了他,为父报仇,也为苦县百姓除了一害”,表面上是说李展飞杀杨豹既是为父报私仇,也是为苦县百姓除害,实则更深层表达的是民间“除恶即为善”的思想观念,因为恶人恶行总是普遍地侵犯和危害大多数人的合法权益甚至财产和生命安全,除恶人,止暴行,弭兵火的行为在客观上通常都带有爱民、护民、为万民百姓行公义的性质,李展飞的话正可视为民间“除恶即为善”观念的生动表达。
四、对马岱杀魏延情节的模仿改造及人物外貌形象刻画的脸谱化
熟悉三国故事中诸葛亮遗计杀魏延情节的听众或者读者或许不难看出李展飞杀杨豹的情节与马岱杀魏延情节的极大相似。首先,二者都是在意料之外猝然被杀的。在三国故事中,魏延一直认为马岱是自己的铁杆支持者,他绝对没有想到马岱是秘密领受了诸葛亮的遗命,早已安排下的杀他的人,尤其是当他喊了两声“谁敢杀我”而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他绝没有想到马岱在他喊第三声的时候突然出手,猝然之间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斩杀。在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中,杨豹也同样没有想到李展飞会杀他,所以当他听到老子的警告“你要不听劝说,一意孤行,做棍下和刀下之鬼的将不是我……”的时候,还非常狂妄也非常自信地反问:“不是你是谁?”其次,二者都是被人从背后下手杀死的。在三国故事中,马岱是装作魏延的铁杆支持者而一直跟随魏延的,当魏延同杨仪对话的时候,马岱就在魏延身后,当魏延喊出第三声“谁敢杀我”的时候,马岱喊了一句“我敢杀你”,同时从背后手起刀落,将魏延斩于马下。在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中,也是“李展飞从身后一剑杀了杨豹”的。当然,二者在具体情节上也有一定的差异。首先,三国故事中,杨仪在打开最后一个锦囊以后已经知道了诸葛亮已经遗计秘密安排有杀魏延的人,虽然不知道杀魏延的人到底是谁。而在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中,老子的话不过是警告,却不知道也没想到居然当下就果真有杀杨豹的人。其次,马岱杀魏延是由于诸葛亮的安排,是合作的结果,而李展飞杀杨豹则是自己的主意或曰个人行为。第三,李展飞杀杨豹既是为了报私仇,也是出于公义之心,而马岱杀魏延主要是奉命行事,同时也不排除他对魏延擅行武力夺权行为的义愤和不满,但作为军人,奉命行事才是最主要的原因。第四,三国故事借马岱杀魏延这一情节安排突出其智慧,突显了他的识人、料事如神,思虑安排周密,而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则借李展飞杀杨豹这一情节突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恶有恶报”的主题,表达了民间对恶人恶行的痛恨情绪,同时也借这一情节突出了老子巨大的人格魅力、感召力和影响力。二者情节的相似表现了该传说对《三国演义》马岱杀魏延情节的模仿、接受与借鉴,而二者情节的差异则表现了该传说对《三国演义》马岱杀魏延情节的创造性改造。
另外,该传说对杨豹外貌形象的刻画带有脸谱化的特点。脸谱本是戏剧术语,戏剧脸谱具有性格与形象分类的特点。如以红脸代表忠义和忠臣,如关羽等;以白脸代表奸诈、小人或奸臣,如曹操、高俅等;以金脸代表神佛,如如来佛祖;以黑脸代表性格鲁莽、粗鲁,代表莽汉、猛将,如三国戏中的张飞,水浒戏中的李逵、鲁智深,岳飞抗金戏中的牛皋等。同时,黑脸还可以代表刚毅正直、铁面无私,如包公戏中的包拯等。实际上人物形象尤其是外貌形象的脸谱化至迟在东汉赵晔《吴越春秋》中已见端倪,如伍子胥“身长一丈,腰十围,眉间一尺”,是位伟岸正直的男子汉大丈夫。刺杀吴王僚的专诸“确颡而深目,虎膺而熊背”,是不怕艰险的勇士模样。伯嚭则“鹰视虎步”,以此突出他专功擅杀的个性。写好人则赋予他一副好的外貌形象,写坏人则赋予他一副坏的外貌形象,而且跟他的性格有非常大的相似,类似的外貌描写在此之前尚不多见,它对后代小说的人物形象刻画有很大影响。这种脸谱化的人物外貌形象刻画甚至对新中国成立后一些戏剧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有鲜明而深刻的影响。如《智取威虎山》中打入土匪内部的我军侦察排长杨子荣的形象,即使穿着土匪的服装,那高大、英俊、威武的形象也掩盖不了他作为正面人物的形象特点。又如《洪湖赤卫队》中为营救韩英而牺牲的那位地下党员即使穿着国民党的军服,但一看那英俊挺拔的形象就知道他是我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其他影视剧中的地下工作者往往也多具有这种外貌形象特点。而真正的敌伪特务的外貌形象则往往是凶残的,或者猥陋的,或者委琐的,如《智取威虎山》中匪首座山雕的形象则是一副矮小的形象,他手下八大金刚乃至小炉匠栾平的外貌也或者凶残,或者猥琐,但无一例外都是非常丑陋的,从这些人物形象身上都可以看到脸谱化人物形象刻画传统的影响。从鹿邑老子城头讲学传说对杨豹这一人物形象的刻画也可以看到民间文学对于戏剧这种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刻画手法的学习与借鉴。
参考文献:
[1]秦新成,刘升元.老子的传说[M].郑州:海燕出版社,1990.
[2]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3]黄寿祺?熏张善文.周易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丛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