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张三,是个女的。
故事从这一天开始。张三下楼,准备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两年来,这个约会,张三雷打不动。
當她到楼下时,一缕阳光照下来,正好降落在她的脸上。初冬的阳光,好像一只婴儿的手,让张三感到无比舒服。她不由自主抬了一下头,想看一眼天上的太阳。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男孩子的脸。男孩子的脸庞挂在二楼的窗户上,正朝着她用手比画着什么,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张三想,他想干什么?
张三依稀记得,男孩子好像不会说话。
张三与男孩子住一个楼道,她不止一次地见过他。有时,只男孩子一个,偶尔冲她咧嘴笑一下。有时,男孩子与一个中年人一起,中年人说话,男孩子只点头或者摇头。
男孩子六七岁的样子,皮肤白,不胖不瘦,鼻子往外翘,挺帅气的孩子。中年人个头不高,肥胖,走路晃晃悠悠的,像个行走在陆地上的鸭子。
两个人不像父子,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在张三即将离开时,窗户里飘下一张纸条。纸条连同阳光一道,飘落在她的脚下。
纸条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想出去。
张三明白了。男孩子被锁在了屋里,他憋坏了,想出来晒晒太阳。
张三想,正好,她要路过农贸市场,顺道跟中年人说一声。
张三对着天空,也对着男孩子说,孩子,别急,马上告诉你爸一声。说过,她还向男孩子做个OK的手势。
张三很快找到中年人。中年人在农贸市场卖菜,生意好,很忙。张三见缝插针说了那件事。
中年人笑笑,很感激的样子。可是,中年人走不开,一天的生意就在这会儿。中年人掏出房子的钥匙,说麻烦大姐把门给那小子开开。
中年人拿来一把新鲜的青菜,张三赶忙躲了过去。张三觉得不好意思,举手之劳,哪能收人家的东西呢。
张三跑了回去,帮男孩子开了门,告诉他不要乱跑,才匆匆忙忙赴那个约会。
前年,张三跟前夫离了婚。儿子五岁,跟奶奶住在一块。
之前,张三的前夫在外面有了小三,张三跟前夫闹得很僵。经过法院判决,儿子判给了前夫。
开始,前夫不让张三见儿子。后来,张三想儿子想得睡不着觉,就跟前夫和前夫的家人达成协议,每个星期天,只准见一面。所以,张三很珍惜这个约会。
其间,张三跟孩子跟前夫以及跟前夫的家人一来二往,慢慢都冷静了下来,两个人复婚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张三从儿子那里回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那天,她跟儿子玩得很开心。
到了楼道口,却传来一阵阵哭声。哭声很沉闷很悲壮很压抑,显然是长时间的哭泣弄哑了嗓子。
张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她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男孩子躺在自家客厅的地板上,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中年人伏在男孩子的身边,像一条老狗一样呜咽。
上午,男孩子跑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玩耍,出了车祸,肇事车辆逃逸。
张三失眠了,整夜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男孩子的影子。张三想,如果那天不多事,如果那天不给男孩子开门,如果那天没看到男孩子的脸庞……
张三生活在沉重的愧疚里。
小区里,关于男孩子和中年人的话题多起来。男孩子不是中年人的亲生儿子,只是中年人领养的聋哑人。
中年人的悲痛,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他不再去卖菜,而是关在屋里默默哭泣。
终于,张三敲开了中年人的门,递给他一把钱。张三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能给你补偿这些了。中年人说,他只要儿子。
中年人必须要从生活的阴影里走出来,否则,他也会崩溃的。张三想。
张三做了一些好菜,给中年人送过去。
中年人和张三那天只想少喝一点酒,没想到喝着喝着都喝多了,喝多了的张三那天没走。
中年人很快振作起来,去农贸市场恢复了生意,隔三差五带回来一些时令蔬菜,送给张三。
张三的月事,两个月没来了。
张三去了医院,怀揣着一张化验单和一颗怦怦狂跳的心,她不知怎样面对那个个头不高且肥胖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