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演“莫扎特马拉松”并非“匹夫之勇”

2017-03-27 01:19胡越菲
音乐爱好者 2017年3期
关键词:协奏曲莫扎特乐章

胡越菲

莫扎特诞辰年的“收官之作”

2016年是莫扎特诞辰两百六十周年,全世界都在以各种方式纪念这位名垂青史的音乐神童。

2016年12月29日,小提琴家宋阳和高健指挥的大地之歌室内乐团,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演出了一场“莫扎特马拉松”音乐会,作为莫扎特诞辰年的“收官之作”。

所谓“莫扎特马拉松”音乐会,指的是在一场音乐会中,演奏莫扎特为小提琴独奏与乐队所创作的五首协奏曲以及为小提琴、中提琴与乐队创作的一首交响协奏曲。这六首作品称得上是莫扎特为小提琴创作的协奏曲“准全集”,作品总长三个多小时。一般来说,在两场音乐会中连续演完这六部作品已属少见,而一个晚上要挑战如此重磅的曲目,在国内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无论是在体力、情感投入还是在音乐把握上,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挑战。

宋阳本人对莫扎特的音乐向来情有独钟,拉完莫扎特的六首协奏曲一直在他的计划之内,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是两天还是一天。“我就想,能不能一天拉完呢?一天对我来说意义更大一点儿。”1976年出生的他,很想在四十岁的时候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就像很多人去登山一样”。不过,宋阳敢于这么做,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凭借“匹夫之勇”,而是在扎扎实实的积淀之下。最近两年,他陆续公开演出了数十场与乐队的协奏曲音乐会,“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经验等各方面都积累到一定程度了”。

那么,这样一场让人有点儿“闻风丧胆”的马拉松式音乐会,是如何进行筹备的呢?从2016年9月开始,宋阳就有意识地在一场音乐会上连续拉三首协奏曲,以此来训练自己的音乐专注力。“你想啊,三首协奏曲加上排练的话,也是六首了。”接下来的整个10月和11月,宋阳不仅进行了非常大量的练习,还至少又练了五部其他作曲家的协奏曲,在音乐会上演奏,“我这么做是为了保证自己有一个演出的状态”。到了“莫扎特马拉松”的最后准备阶段,他甚至做到了更高的强度,“不仅是排练六首,我自己练习还有六首呢,就是一天可以演奏十二首”。这样,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宋阳在体力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最终,宋阳出色地完成了莫扎特全套协奏曲的演出,他自己对演出效果也比较满意。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陶辛在听完音乐会后评论道:“所谓‘技术,是指连续三小时的高强度演奏,仍能保持基本的精准和表现力。全集音乐会,演奏家的辛劳给观众带来的是一种压缩而连续的体验。宋阳虽算不上明星偶像,却也是公认的才子,从当年的施尼特凯专场,到今天的莫扎特全集,也算是在趟一条路吧。”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莫扎特马拉松”音乐会得到了上海音乐学院附属中等音乐专科学校的鼎力支持。作为中国“音乐家的摇篮”,上音附中近年来屡推教师骨干,成立专项基金,支持表演专业的老师们走上舞台,一展身手。刘英校长表示,上音附中要办一流的音乐教育,必须要有一流的师资队伍,而宋阳老师作为中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音乐人才,他的学生在各大赛事中屡获佳绩。

把最爱的协奏曲放在“黄金分割点”

莫扎特的五首小提琴协奏曲全部创作于同一年——1775年。因为创作于莫扎特在萨尔茨堡期间,因此也有着“萨尔茨堡协奏曲”之称。这些作品光辉、优美而甜蜜,独奏小提琴的表现妩媚、婀娜,俏皮可爱,那美妙的歌唱性旋律更使其美不胜收。

《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正处于从巴洛克时期转向古典主义时期之间的洛可可风格,曲调优雅而迷人。《第二小提琴协奏曲》有着法国式典雅的风格。《第三小提琴协奏曲》虽然还带有些第一、第二协奏曲的痕迹,但其规模变大,技术更为精湛,表现的幅度以及艺术性都有了飞速的进展。《第四小提琴协奏曲》造诣更深,更为成熟,尤其是它的首乐章,乐队引子虽是借用一个那不勒斯歌剧序曲军乐般的老套套,却被小提琴的进入发挥出极为丰富而新颖的变化,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了。《第五小提琴协奏曲》规模堂堂,德国色彩浓厚,其线条之流畅贯穿全曲,单纯而朝气蓬勃的作风洋溢着年轻人的活力。

《小提琴和中提琴交响协奏曲》1779年亦是完成于萨尔茨堡,但是直到莫扎特逝世后十年才被发现。全曲共分为三个乐章,第一和第三乐章充满愉悦的氣氛,第二乐章则以小调写成,有种略带忧愁的美感,这部作品也是考验合奏技巧的试金石。有评论家认为,此作品是一种真正富于交响性的音乐,莫扎特做到了将最大限度的技巧性(意思是,再过分便流于炫技了)与最高度的音乐表现融而为一,使两者互不妨害而相得益彰。

这场“莫扎特马拉松”音乐会,宋阳并没有刻板地按照从第一到第五再加一个交响协奏曲这样的顺序来演奏,而是采取了第二、第一、第三、第四、交响、第五的顺序,每两首之间分别有一次十分钟的中场休息。如此安排,一定有着特别、精心的考量吧?

“第二和第五是我2016年演得最多的,所以我希望放在音乐会的一头一尾,”果然,宋阳兴奋地说开了,“另外,对我来说,音乐上质量最高的肯定是中提琴和小提琴那首,我希望把它放在整场音乐会黄金分割点的地方,也就是将近十分之七的位置。因为在那个时候,观众对音乐的新鲜度和感受力可能会出现一种空白,于是我就在那个时候给大家来一剂强心针。”除了交响协奏曲以外,宋阳喜欢的还有第五和第二协奏曲。“但是,如果只能让我演奏所有协奏曲中一个乐章的话,我会选择《第四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乐章。”他认真地说道。

很多人以为莫扎特的音乐是天真快乐,从头欢乐到底的,但在宋阳看来并非如此。“他的音乐常常是悲喜交加的,比如在很明朗的一个乐句里,你会突然感觉到他在流泪。不过,那种情绪上的变化一瞬间就过去了,听众如果不细细体会的话根本感受不到。”如何将这些经常被忽略的音乐细节表现出来,也是宋阳一直以来所探索的方向。

和马勒那样交响性很强的作品相比,莫扎特的音乐也许听起来有点儿平淡,但宋阳却觉得它有它本身的戏剧性存在。“我觉得这就是六部高质量的歌剧,每一首都在讲述着不同的故事”,因此,这六首协奏曲“听全套比听单独一首更好,因为我给你的是一个有安排的戏剧,你得到的信息量是越来越丰富的”。的确,在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宋阳带领听众们沉浸于莫扎特的世界,去发现莫扎特更丰富的音乐色彩,在一个鬼脸、一声叹息中更加接近这位音乐天才……

一年工作量等于别人五年工作量

当我问起宋阳童年时的学琴经历时,他却说,“我现在回忆起来,值得让我去记住的,不是学小提琴,而是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作曲”。宋阳十岁才开始学小提琴,短短半年后,他就自学起了作曲,买了各种作曲的书,还买了钢琴。那时的他,写过不少作品,钢琴、小提琴、弦乐四重奏等体裁都有所涉及。“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想,我到底是学作曲呢,还是拉琴呢?”很显然,后来他放弃了作曲。“因为我觉得,那些作曲家已经写了那么多伟大的作品了,我干嘛还要再去写呢?”他笑道。于是,十六岁的他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之后一路读到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又回到上音附中任教。

2002年,宋阳在上海举行了俄罗斯作曲家施尼特凯作品的中国首演,成为轰动一时的重要音乐事件,著名作曲家朱践耳先生专门撰写了乐评并给予高度评价,上海东方电视台也为此制作了专题节目。2005年,宋阳与加拿大音乐家合作演出法國作曲家梅西安的《时间终结四重奏》,成为少数掌握了这个曲目的中国人之一。作为圈内炙手可热的小提琴家,从巴赫、莫扎特的经典之作到最为棘手的先锋派,宋阳都可以自如应对。最为难得的是,他的演奏永远充满鲜活旺盛的生命力和极具个人风格的辨识度,这一点,在众多当代琴手中十分罕见。

2007年,宋阳获得了国家留学基金的支持,去俄罗斯留学,在奥尔学派传人卡扎丽娜教授的门下系统地学习俄罗斯学派的演奏艺术。

“去俄罗斯,我是带着目标去的。我列了一个曲目单,上面有一百多首我希望学习的协奏曲和奏鸣曲。”要知道,他的留学时间只有区区一年半,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俄罗斯,每周上两节课,每节课我都拿着新的曲目给老师回课,不带重复的。”他有点自豪地说。“那最后你的目标都完成了吗?”我好奇地问道。“大概完成了六七十首吧。”那也是很可观的一个数字了。“我做一件事情,是投入百分之一千的精力。”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坚定。

当宋阳告诉我,和上海相比,俄罗斯在生活上的便利性大大倒退了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怎么说也是国际大都市啊,可是其物质条件之匮乏,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去一次超市、去一次餐厅都是那么不容易”。出发前,宋阳从国内寄了一个大包裹去俄罗斯,里面是一些日常的换洗衣服,没想到却被邮局弄丢了,后来他也没怎么买,“所以我在俄罗斯都没什么衣服穿”,宋阳笑道。

当物质水平被压缩到了最低以后,宋阳反而得以更加专注于音乐本身了,“音乐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生活”。在俄罗斯,他听了近百场音乐会,“那儿的音乐会太多了,光是莫斯特音乐学院的三个厅,一天就有三场音乐会,有时候碰上周末还上午、下午各一场,其他音乐厅就更不用说了”。尽管音乐会的数量如此密集,还经常一票难求。“比如‘索神索科洛夫(Sokolov)的音乐会,事先也没什么宣传,上午出一个海报,下午就没票了。我去买票,买的还不是票,是票号,排队买票的票号。”宋阳特别怀念俄罗斯的音乐氛围,“四五十岁有一批演奏家,弹琴、拉琴太好了,你可能都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听完之后,你对小提琴的整个看法都会改变了”。

宋阳经常去旁听音乐学院其他老师的课,“在俄罗斯,有很多老师都是大演奏家退下来的,你去旁听他的课,他会很高兴,这是一种自信”。他观摩比赛,并亲自参加比赛。“在俄罗斯有一个现象,你身边的同学,无论多大年纪,几乎都是国际比赛的获奖者,我似乎还没见过一个没有获过奖的。”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宋阳也参加比赛并成功获奖——2007年的保加利亚青年艺术家大赛金奖,以及2008年俄罗斯圣彼得堡玛丽娅·尤金娜室内乐大赛铜奖。他承认道,自己这一年多确实是够拼的,“老师对我的评价是,你这一年的工作量,相当于别人五年的工作量”。

1979年,艾萨克·斯特恩访华时,说上音附中的“每一个窗口里都藏着一个天才儿童”。但是当演奏的基本功和曲目都完成了之后,怎样让一个神童变成一个艺术家呢?宋阳认为这中间还是得有一个“推”的过程。“为什么大家喜欢去国外学习?因为他们的很多老师都是从演奏家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带着第一手的演奏经验,他们是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看待一个学生的。只有艺术家,才会有多一点的概率培养出艺术家。”而身为演奏家和教育家的宋阳,也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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