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体论”的内涵与机制浅析

2017-03-25 08:24康家昕
长沙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国体民族主义主权

康家昕

(北京大学法学院,北京 100871)

日本“国体论”的内涵与机制浅析

康家昕

(北京大学法学院,北京 100871)

在现代西方经典政法理论看来,“国体”作为一个原生于东方国家日本的政法概念,其内涵具有多义性,其发挥作用的机制具有复杂性。这是由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日本乃至整个东亚的特殊民族背景和历史背景所决定的。可从现代西方经典政法理论的视角对“国体”概念进行观照与研究,以揭示“国体”概念的核心内涵及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发挥作用的机制。

国体;民族主义;主权决断

“国体”一语源自中国古籍,最早有“辅佐君主的臣子”、“国家的根本大法”以及“国家的体面”等涵义。今天我们在政法理论中使用的“国体”一语,则来源于日本。日本近代学者和政治家将源于中国的“国体”一词用于政法理论以及宪法文本,以指称天皇的神圣性及其对于整个国家的绝对主权,从而为近代日本实现民族整合和国家崛起提供意识形态支持和宪法保障。进入二十世纪,“国体”概念在日本的政法舞台上持续发酵,在民族统一行动与国家制度选择中扮演着最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和理论角色。笔者认为,“国体”概念之所以能在日本政法领域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主要因为其回应了近代以来作为后发力量的日本,建构民族国家共同体、动员全民参与国家政治行动的核心诉求。“国体”概念分别通过其自身的两大核心内涵——民族主义与主权决断,以及相应的机制,使得这一核心诉求在意识形态和政法制度的层面上得到满足。本文即主要对日本“国体”概念的核心内涵和机制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 “国体”概念中的民族主义内涵

(一)作为近代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作为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实起源于近代西方。依照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研究,西方传统的民族主义兴起于17、18世纪。其产生主要缘于以下几个因素:首先,宗教共同体在17、18世纪走向衰退。传统的神圣宗教凭借其对普通人偶在生命的熨帖慰藉而获得了强大的凝聚力,成为社会整合的主要手段。然而由于西方对欧洲以外的世界所进行的探险的影响以及神圣语言自身地位的逐步式微等原因,宗教共同体开始失去其整合社会、凝聚人心的功能,这个时候,世界亟需另一种意识形态来替代神圣宗教,民族主义便是因应这种需要而产生的。

其次,王朝体系的衰退也成为西方传统民族主义兴起的一个重要原因。王朝体系与宗教共同体休戚相关,其统治合法性即源于神授。神圣宗教的衰落必然要减损王朝体系的正当性,君主只能凭靠实力和强权去赢得统治地位的延续,至于其正当性的证立,则须转而求诸臣民的同意和服从。在这种条件之下,配合着市民社会的发育和市民自治的兴起,“臣民”们开始寻求分享王国的政治权力,并逐渐发展成为有主体性的“国民”阶层。此时的君主制已逐渐不能控制国家的局面,如果君主继续坚持“朕即国家”的绝对主义专制路线,对国民力量的壮大视而不见,其最后结果我们能在法国历史上看到——巴黎民众于1789年攻陷作为君主专制统治之象征的巴士底狱,拉开了最终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国的法国大革命的序幕。

最后,西方传统民族主义的兴起还和时间观念的转变有关。这也是宗教共同体衰落的一个必然结果。传统基督教世界神谕启示之下的“弥赛亚时间”被时钟与日历所测量的“同质的、空洞的时间”所代替,这为民族主义的共同体想象提供了重要依据[1]。

除了本尼迪克特说的这三点原因,西方传统民族主义在近代欧洲的大规模传播,更得益于另外两种相反相成的重要思潮的兴起和传播——启蒙思想和浪漫主义。启蒙思想标举“天赋人权”和理性主义,崇尚文明和进步。从某种意义上说,法国大革命即是启蒙思想的具体实现;拿破仑更是携着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兰西精神驰骋欧陆,致力于缔造一个普世主义的帝国。然而,这样一种“普世主义的法兰西精神”(可以注意到这个说法本身就有其悖论性)还是遭到了各个“民族”的激烈抵抗。在启蒙思想家的眼中,“民族”被认为是横亘在启蒙思想面前的过时障碍。他们过于乐观地相信,理性和文明必将战胜蒙昧和野蛮,“民族”最终必将在理性之光的照耀之下相互融合,并被纳入到同一个文明的世界之中。但真实的情形并不如意,拿破仑没有实现他的帝国梦便被放逐,在意识形态的层面更是在启蒙思想的刺激之下出现了一股足以与其分庭抗礼的力量——浪漫主义。浪漫主义是一种反对普世主义的思潮,它拒斥单一的文明模式,而标举文化的多样性,对于“民族”,其更是取一种尊重其独立和自决的眼光来看待。在浪漫主义者眼中,法兰西民族所推行的普世主义思想其实正肯定了其特殊的民族性,而且,法兰西的独特性正是借助民族的形式才得以表达。普世主义的启蒙理性在浪漫主义这里彻底被“民族”这一范畴收编,正式沦为众多“民族性”中的一员。应该说,真正意义上“民族主义”,正是从浪漫主义思潮——尤其是它的德国版本——开始发端的;也正是在四分五裂的浪漫主义德意志,“民族建国”的世界性运动正式拉开了序幕[2]。

(二)作为“国体”的民族主义

日本在其近代化的过程中,利用“国体”这一概念,既投入了席卷世界的民族主义大潮,又发展出了独具日本特色的民族主义风格。关于东西方民族主义的差别,学界已多有论述,大体上认为西方民族主义在本性上是理性的、自由的,基于共享共同地域的人们的理念,受一套共同法则的约束,参与共同的公民文化,是拥有能够与现有民族国家认同平等竞争的强烈文化认同之人的民族主义;而东方民族主义则是往后看的、神秘的,将自身建基于一种排外的、准部落的民族性理解之上,以共同的祖先和共享的祖先文化作为其认同纽带,其本土文化相对原始、但为了在现代世界成功竞争必须为自身创造新认同之人的民族主义。从政治效果的角度来看,学界普遍认为西方民族主义对自由主义国家即使不是积极有益的,也是相容的,而东方民族主义则或多或少导致了权威主义和文化压制[3]。日本的民族主义自然属于东方民族主义的范畴,其特殊性在于,它的产生和发展都是围绕着“国体”这个概念而展开的。

“国体论”与日本民族主义主要在以下两个阶段或层面上彼此交织,相互佐证:首先,西方列强的武力威胁以及“开国”所带来的文化危机意识,导致了具有强烈抵抗和排外性质的民族主义思想的产生,表现在具体社会运动和经济政策上,就是“尊王攘夷”运动的蓬勃展开,以及“富国强兵”政策的积极推行。虽然这一系列运动和政策的实际目标带有很强的策略性,即主要着眼于打破旧的幕藩体制,巩固天皇制下的藩阀政权;然而,其所使用的全然是民族主义的话语,并且,正是通过“国体”这一概念,对这样一种早期的民间民族主义(相对于安德森的“官方民族主义”而言)进行了收编,进而继续在这一概念下开始了大规模、建制化的民族主义话语再生产。

其次,是“国体论”下官方民族主义的塑造。以会泽安为代表的国学者的早期国体论为明治政府提供了强大的思想资源。正如会泽安所言:“帝王之所恃以保四海而久安长治,天下不动摇者,非畏服万民把持一世之谓。而亿兆一心,皆亲其上而不忍离之,实诚可恃也。”新的天皇制下的政府与会泽安有着同样的忧虑:“今虏乘民心之无主,阴诱边民暗移之心;民心一移,则未战而天下既为夷虏之有。”所以明治政府必须要考虑如何才能统合民心以应对外患[4]。于是,“祭政一致”的国体为明治政府所采纳;象征“国体”、祭祀皇室祖先的“国家神道”则被定为国教。明治政府还先后在京都和东京建立了招魂社(东京招魂社后改为靖国神社),用以祭祀为了明治新国家而跟随政府征战的殉难者。这一系列国家性的宗教建设,利用了日本人祭祀祖先神的传统,使“忠君爱国”的情感借助“神社”之名为民众所认同和接受。民众由于身边非政治性神社的存在,对神社有文化上的一体经验和意识。这种同质意识,使民众对靖国神社也产生出了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想象,使之获得“传统”和“民族性”的性格,进而为天皇制的官方民族主义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5]。

二 “国体”概念中的主权决断内涵

(一)主权理论及其决断学说

“国体”概念涵义模糊,无法一言以蔽之。虽然当我们从分类学的角度来论说“国体”,我们会说“国体”有君主制和共和制两种;当我们按照现代政治学或者宪法学的做法,用作为其功能实质的“主权之所在”的概念来替代“国体”,我们还是会发现,无论是“国体”还是“主权之所在”,似乎都只是一个完全纳入理论或规范体系内的、结构性的概念或制度实体。然而事实上,“国体”在实际政治过程中的运用远没有这么简单清晰。与其说“国体”是一个概念或者是某种意义上“制度”的总称,不如说它是一种“决断”,它来源于某个超越的意志,分类学上的君主制和共和制只是作为“决断”的“国体”的结果;如果一定要认为“国体”是一个概念,那也是黑格尔所说的那种自在自为、积极能动、自我否定、不断扬弃的“概念”。

西方第一个在主权决断的意义上来讨论国家政治体制的思想家当是马基雅维利。虽然他并没有提出“主权”和“决断”的概念,更没有提出“国体”这个一度被认为是日本所特有的概念,但他的思想为日后的主权论奠定了深刻的问题意识基础。马基雅维利生活在16世纪意大利四分五裂的动荡年代,对于民族统一和古罗马式共和制国家的建立怀着极大的向往。因此,如何才能在混乱、腐化的旧秩序之中引介新的秩序,便成了马基雅维利所考虑的核心问题。他认为,不论是共和国还是君主国,只要是意欲进入一种规划妥善的全新秩序,必须要出现一个有组织秩序能力的人来做一种创建的工作。即使这样一种新秩序的延续需要众人的共同维护,然而创建的工作始终是必不可少的。从初衷或其基本的价值理念来说,马基雅维利是一个共和主义者。共和主义是以政治自由和公民参政为其基本理念的,即使如此,马基雅维利依然认为共和主义同样需要一个德行超卓的强势个体通过独立的专断来引入这种秩序。马基雅维利在这里引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张力,用台湾政治学者萧高彦的话来说,“这个观点之所以构成一个悖论,其根本原因在于将一人统治的权力集中与共和主义的公民自治辩证地结合起来。”这一张力或曰悖论,为其后的主权论所吸收,并成为其理论基调。从最初正式讨论主权的法国思想家让·博丹开始,主权学说中就存在着自律与他律、绝对性与相对性的内在矛盾;关于主权究竟在何种意义上是绝对的,在何种意义上是受限的,一直是政治学界讨论的主题[6]。有一种颇为稳健的规范性分析,将这一问题放在事实、应然和法律等不同的层面来作讨论,并分别作出较为确定的回答。大体上认为主权的绝对性只在法律上体现得较为完整;在事实层面上,主权受限之情况则为人之所共见,如行使主权者的法律命令,实际上或不尽受人民的服从,有时因人民反抗,而致失其效力;在应然的层面上,关于主权是否受限,则存诸种学说:有主主权无限的,有主主权自限的,亦有主主权有限的[7]。然而,这样一种规范性的分析,并没有对作为“整全”概念的“主权”做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刻画。正如约翰·霍夫曼所指出的,这样一种分析“要不与可验证的经验分析和无价值判断的假设相冲突(行为主义者的立场),要不就是妨碍了我们对所用术语概念纯洁性的追求(语言分析学家的争议),或者是侵犯了追求更多参与和更大自主生活的基础(激进主义者的观点)。”[8]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分别在事实层面、应然层面以及法律层面所讨论的“主权”,都不是“主权”本身,都只是针对“主权”行使后所造成或应当造成的静态的权力格局而言的;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主权”,是“主权的行使”本身,它无所谓受不受限制,它本是一个“要么绝对,要么完全没有”的东西。德国政治-宪法学家卡尔·施米特对于主权学说有过深刻的分析,指出了以凯尔森为代表的实证主义法学家认国家主权为法律主权的后果——无法应对法律规范体系整体失效的情形。他指出,“主权就是决定非常状态”[9]。所谓“非常状态”就是一种完全处于现行规范秩序之外的状态,其“首要特征就是不受限制的权威,它意味着终止整个现有秩序”,“在这种状态下,国家仍然存在,而法律则黯然隐退。因为非常状态不同于无政府状态或混乱状态,所以法学意义上的秩序仍然占据主导,尽管这已经不再是那种平常的秩序。”[10]关于为何要在法学领域跳出规范分析,而特别关注“非常状态”,施米特指出:“规范证明不了什么,而非常状态却能证明一切:它不仅确认规范,而且确认规范的存在,因为规范只能来自非常状态。在非常状态下,现实生活的力量打破了那种经过无数次重复而变得麻木的机械硬壳。”[11]这时,“主权”就成为一种终结现行法律秩序,决定进入一个新的规范状态的开天辟地式的权威性行动了。施米特的主权理论带来了诸多争议,并且在事实上成为了法西斯主义的理论基础之一。尽管他曾经强调,主权“必须在法理上正确地界定为对决定权的垄断,而不是对强制和统治的垄断”[12]。然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那些“主权者”可以通过无限延长“非常状态”的方式来造成一种极权统治,在这种统治之下,所谓的“非常状态”庸俗化为一种常态,“主权”也沦为一种对国家暴力的垄断。

(二)作为“国体”的主权决断

在日本,早在“尊王攘夷”的时代,作为“国体”的天皇已经被构造成一个马基雅维利式的决断主体。当时的水户学者们一方面强调身份等级制度的绝对性,另一方面则把献身于这种理念的己方定义为:“好饮酒豪放不羁”、“慷慨激昂”,亦“不辞阴谋诡计”的人。这一水户学二元论在尊王攘夷运动中被演绎到了极致,他们把天皇的权威性极端扩大化,以造就不受既有政治秩序约束的新政治势力[13]。自有宪法及宪法学说,日本就开始以来自西方的“主权”概念来定义“国体”,如著名的宪法学家穗积八束教授就将“国体”定义为“主权之所在”。其后的宪法学研究基本上延续了这一将“国体”与“主权”联系在一起的定义模式,并以日本的现实政治结构为基础,将国体和主权学说聚焦于天皇制的研究。以穗积八束及其弟子上杉慎吉为代表的天皇主权论者继承了水户学的国体二元论体系,并以之来进行宪法解释。他们首先是将国家体制分为“国体”(统治主权的所在)和“政体”(统治主权的行动方式)两方面;其实区分了国家体制意义上的“国体”和伦理/宗教意义上的“国体”。这样一来,作为“国体”的天皇就有了两重身份,一是国家体制中法定的主权者,他统治着一整套庞大的等级制官僚体系;一是作为“国情”和“国家的特性”的代表而存在,是国家神道的最高祭祀者和“家族国家”中的大家长,他是一种超实定法的永恒存在。天皇的这一伦理/宗教身份赋予了其国家体制中的主权者身份以无上的神圣性,造成了其对于“政体”乃至整个国家体制的优越性和超然性。于是,国民对于天皇就有着双重义务,一方面是法定的对于主权者的服从义务;另一方面是作为国家神道以及穗积氏所发明的家族国家观之核心内容的对于天皇的崇拜义务。完成了这一理论和制度建构后,天皇的主权者地位变得不可动摇。在日常的国家生活中,天皇虽然不是具体政治的主导者,但他却随时准备着拔剑出鞘,为极权统治保驾护航。明治维新以来,尽管自由民权运动一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逼出了一部宪法,又将传统的藩阀政治引向了议会政党政治[14],但这一切辛苦得来的民主成就,始终敌不过天皇主权决断的再度出场,1935年军部导控之下的“国体明征运动”再一次祭出天皇权威的大纛,把日本正式推向了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之路。

三 余论

日本著名思想家丸山真男在其名著《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中颇具洞见地指出:“所谓民族,就是那种欲成为民族的东西。”[15]应该说,这一论断中肯地表达了近代民族主义的特征。这种民族主义,天然地和“国家主权”联系在一起,充满了除旧布新的决断色彩。“国体”这一概念的创生和流变,反映的就是这样一种民族主义的发展历程。“国体”观念的传布,有其历史合理的一面:以“国体”观念为核心的民族主义在保护民族感情和民族文化、统合国家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以理性化为特征的近代化潮流席卷了整个世界,日本作为后发国家,是在没有近代理性主义之文化积淀的基础之上被迫建立起资本主义的经济体系、民主化的政治体系和科层制的官僚体系的。这一系列理性化的近代体系严重破坏了日本的传统伦理和文化的生活世界,难免会使整个社会进入一种价值虚无的境地;作为决断主体,“国体”的出场打破了理性化的硬壳,扩张了生活世界的领域,使价值的追求有了着落,实现了所谓“近代的超克”。然而,“国体”观念更是有其危险的一面。“国体”观念存在于民族国家寻求独立统一的特定时代,反映的是民族国家建构自我意识的强烈要求,其天然就带有统合国内各路势力,强制弭平内部差异,以一种纯粹单一体的姿态应对敌国的性质。虽然在紧急状态下,对“国体”的强调有助于国内动员,从而一致对外抗击敌国;然而,在这种紧急状态下的全国动员中掌控无限权力并且因此而空前受益的利益集团,必然会企图无止境地延长这样一种“紧急状态”,以保证其最高统治权和决断权。而这样则会使公民的人身和自由权利长期遭到剥夺,这不仅违背了现代国家合法性的基本预设,也解构了其政权的权威性本身。在这种情形之下,“国体”发挥作用的形式必然会由表彰权威转化为推动政权更替。在“国体”的话语导控下的社会,一个政权的合法与否不在于其是否符合某一部宪法性的规范文本,而在于其能否在舆情中实现其自身权威以及国家权威的建构。在这样的社会中,其权力结构必然是不稳定的。借着“国体”的话语,每一股社会力量都可以揭竿而起,代表舆情以及舆情所系之国家权威,以暴力革命的方式废除一个接一个的当前政权,进而对“国体”的话语系统进行再生产。在话语空间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这必将是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即使在某一段时间某一股社会力量因其强大的暴力威慑和广泛的舆情基础而取得了政权,并对整个国家进行了相对严密的控制,而因之获得了较长的存续时间,它也完全有可能走向舆情的敌对面,从而为另一股暴力所推翻。一个成熟发达的现代民族国家一定是出离于这样一种“国体”话语刺激之下循环往复的暴力革命和政权更替的。一种健康运作的国家政治生活,应当更多地考虑怎样通过具体的宪政实践去调整权力体系的内部结构,也就是说让各种社会力量各得其所,又能互相制衡、保持社会结构的总体稳定。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争取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以及受到广泛尊重的主权国家地位。只有这样,才能为国内的权利体系结构合理化进程留出空间,才能不至陷入或焦虑浮躁、或野心勃勃的“国体”话语的泥淖之中。

[1]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吴叡人,译. 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2]吉尔·德拉诺瓦.民族与民族主义[M].郑文彬,译.北京:三联书店,2005.

[3]戴维·米勒.论民族性[M].刘曙辉,译.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0.

[4]子安宣邦.国家与祭祀——国家神道的现在[M].董炳月,译.北京:三联书店,2007.

[5]向卿.日本近代民族主义(1868—1895)[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6]萧高彦.共和主义、民族主义与宪政理论——鄂兰与施密特的隐蔽对话[J].政治科学论丛,2006,(27).

[7]王世杰,钱端升.比较宪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8]约翰·霍夫曼.主权[M].陆彬,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9][10][11][12]卡尔·施米特.政治的神学:主权学说四论[M].刘宗坤,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4.

[13]安丸良夫.近代天皇观的形成[M].刘金才,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14]蒋立峰.日本近代天皇制的政治三元素[J].世界历史,1987,(1).

[15]丸山真男.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M].王中江,译.北京:三联书店,2000.

(责任编校:简小烜)

Meanings and Mechanism of JapaneseKokutai

KANG Jiaxin

(School of Law,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lassical modern western political-legal theories,Kokutai, which originated from Japan, a typical eastern nation, is of multi-meaning, and the mechanism is also complicated. This was resulted by the special national and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Japan or even the whole east Asia during the late 19th century and the early 20th century. This study tried to research the concept ofKokutai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lassical modern western political-legal theories, so as to shed light on the core meanings ofKokutaiand the mechanism ofKokutaiunder certain historical conditions.

Kokutai; nationalism; sovereign decisions

2016-12-19

康家昕(1985— ),男,湖南益阳人,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外国法律史。

D93.11

A

1008-4681(2017)01-007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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