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瓶梅》中奴仆的奴性看人性的卑微

吴金华

摘要：《金瓶梅》作为中国小说史上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具有开创性，开始将笔触深入市井下层，写出了下层社会的世情百态，一改以往作品为英雄是主角和人物群像式的描摹，开始关注个体的人，关注个体人的七情六欲，更为值得称道的是就《金瓶梅》的作者对于更为下层的奴仆也并未吝啬笔墨。细致的展现了下层奴仆生活的方方面面，本文旨通过奴仆在西门府的窘迫的生活境遇、多样的主仆关系、复杂的奴仆之间的关系来进一步分析奴仆境遇的成因。

关键词：《金瓶梅》；奴仆；生活百态；人性

一、《金瓶梅》的开创性-对奴仆世界的关注

明代中期，随着市民经济的进一步繁荣，人们对儒家的学说开始怀疑，儒家建立起来的封建传统伦理道德开始被破坏。社会风气十分开放，于是满足自身的欲望被人们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作家们不再关注帝王将相，而是将笔触深入市井，渐渐开始关注市井人物。正所谓“风气既变，并及文林”①，《金瓶梅》应运而生。

《金瓶梅》展现了一群市井人物的人生际遇。除了书中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更为底层的奴仆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在反映社会下层奴仆生活这方面，《金瓶梅》具有不可否认的开创性意义。

虽然六朝笔记，唐宋文言小说及元代杂剧中曾有一些涉及奴仆生活的作品，但未能真实地反映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如《西厢记》），或者只是零星的、粗略的记述（如《石崇燕客》、《翔凤》、《韩凭夫妇》等）。而《金瓶梅》则第一次将大批奴仆写进小说，奴仆成了作者着力刻画的对象，并通过这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奴仆形象生动、细腻的描写，真实活现地反映了他们在西门府的生活百态。

奴仆，旧指在主人家做杂役的人；指甘心受人驱使的人。与帮闲和雇佣工不同的是奴仆与主人之间有着人身依附关系，一切都要听从主人的安排，没有人身自由。这是一群失去自由，依附他人生活的底层群体。《金瓶梅》世界中的奴仆，大多是因生活贫困没有出路才卖身为奴的。他們过着窘迫的生活、承受繁重的劳役、遭遇严酷的惩罚，甚至要成为主子们泄欲的工具。

二、西门府奴仆群体的生活状态

在西门府这样的一个充斥着压迫的残酷世界，奴仆们的生活的不到保障，没有自由。受主人的各种摆布，在畸形的压迫下，奴仆的生活也是畸形的。奴仆的奴性展现出来，西门府就像一个复杂的小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因此在西门府中每个人的关系都是复杂多变的。

（一）多样的主仆关系

对于奴仆来说，与主子关系的亲疏也决定了他们在西门家族中的地位与待遇。与主子关系密切的奴仆自然能够得宠，待遇相对较好；与之相对的与主子关系紧张的奴仆，他们的处境便更加艰难。其一是主奴之间比较亲密的关系。主子为了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往往需要奴婢充当马前卒，互相合作，打击对手；同时，奴婢因为时刻围绕在主人身边，决定了他们知晓主子们隐秘而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主子通常对奴婢实行拉拢的手段。有时候，主子不好出面的事情也需要奴婢的从中斡旋和奔走效力。这些因素，决定了主奴关系比较和谐的一面。

比较典型的是潘金莲与庞春梅的关系。朝夕相处中，这对主奴的关系日益深厚，两人可谓情同姐妹。西门庆与小厮玳安儿的关系也可谓密切。玳安儿是西门庆的心腹小厮、贴身侍从，他乖巧伶俐，办事妥帖，致使西门庆无论官场、商场还是隐秘的情场都少不了玳安儿的出现。从来不回避他，反而需要他从中传递消息，积极奔走。在复杂的大家庭中，他凭借西门庆的宠爱，趋利避害的处世哲学和见景生情的应变能力，游刃有余地游走于众人之间，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称的上是一位成功的奴仆典型。

其二，奴仆和主子之间的矛盾关系也是不容忽视的。来旺儿因为西门庆他的老婆的关系对主人怀恨在心，胸无城府的他未必真有胆量对主子实施报复，但是酒后的意气用事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加之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他的悲剧也就不可改写了。再就是秋菊，秋菊经常遭到主人的毒打，从而激起了她反抗主子的决心。即使她的反抗经常遭到失败，换回更加严酷的惩罚也没有熄灭她的复仇之欲。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和自己的水平线上进行着坚决地反抗行动。

主仆之间的依附关系并非仅仅是奴仆依附于主人那样简单，主人对于奴仆也具有依赖性。西门府正式与非正式的奴仆，大约五十名左右。服侍不到十名的主子。五比一的内部比例，可以证明主子们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依靠着奴仆。少数人上人，御使着多数人下人。这或许就是主奴关系的复杂性。

这种相互依附于性就是主仆关系轮回的重要依据。主人尽管占有优越地位，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主人的家道中落亦或如西门庆这般身故后，他的家人就要得到现世报。“卫道主义者”吴月娘看着身边的男仆在家中为所欲为，只能忍气吞声，最后她不得不倚靠玳安颐养天年。因此，看似悬殊的关系，冥冥中又似乎是平等的。

（二）奴仆之间复杂的关系

更为可悲的是，生活的共同不幸并没有使他们彼此扶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相互扯皮推诿。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窝里斗”。这便是人性众多弱点之一：弱者的自我摧残。他们甘于供主人役使，却对同为弱者的彼此毫无人情可言。当然造成他们相互扯皮、勾心斗角的原因多种多样，因工作分配造成矛盾，因争宠而关系僵化，性格秉性不同也会造成关系僵化。

造成他们“窝里斗”的原因或许归根到底的人性的弱点，就是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总认为别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成功，却不知最后还是引火烧身，自掘坟墓。

三、人性的卑微

《金瓶梅》中的奴仆尽管在西门府中遭遇到非人的待遇仍然不愿离开，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既有几千年来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原因，也与奴仆对主人的经济依附密不可分，罪恶的蓄奴制度也是重要原因。但是更为关键的一个原因是人性的卑微。

人性的卑微是蓄奴制度得以生根发芽的沃土。心理学上所说的受虐型人格或许是人性卑微的一种重要体现。奴仆的这种奴性正属于心理学上的受虐型人格。受虐型人格的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愿意保持被人剥削、虐待或使他人处于优越地位的关系，并放弃改变这种处境的机会。或许他们一开始为奴是生活所迫，但是长时间的思想上的禁锢于行为上的束缚让他们的人格发生了变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产生了对于当前地位的认同，甘愿保持这样的一种被剥削被奴役的状态的受虐型人格。正是这样的一种受虐型人格使得蓄奴制成为一种常态，大家习以为常。

人的本性让他们产生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要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不惜降低自己的人格，甘心为奴为婢。屈居人下虽然让他们遭受各种各样的屈辱，但是与因为贫穷而失去生命相比，遭受屈辱又何足言。更何况，如果能讨主子的欢心，生活可有很大的改观。甚至可以满足生存之外更多的欲望。这其实是人性卑微的另一个体现：劣根性。或许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的一面，只不过有些人在某种情景下表现出来而已。即使在西门家族的主子西门庆在家中被人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在位高权重的蔡京面前依然是一副奴才相，少不了谄媚与巴结。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弱点，是我们每个人隐藏在心底的阴暗面，只是有的人将它展现了出来，剩下的大多数人就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他们，或许是不自知自己身上也有如此的一面，或许其实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又或许是以此来谴责自己不喜欢的一面。这就是人性卑微的一面，它隐藏在华丽的外表下，在某种机缘的激发下就会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这的确发人深思。也确实值得我们当代人思考。

注释：

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0.

参考文献：

[1]（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0.

[2]黄霖编.金瓶梅资料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7.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0.

[4]（美）查尔斯·霍顿·库利，包凡一，王源译：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5]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6]黄霖.金瓶梅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7]高飞燕.心灵扭曲的小人物—简析《金瓶梅》中奴仆妓女与帮闲篾片的心理刻画[J].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