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副手套

赵仁近

摔倒，骨折，住院，手术，养伤，复查，吃药，基本痊愈。前前后后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我因为自己的不服老，走路急匆匆，还像一个小伙子一样“一二一”地在大街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奔走。过马路天桥，理应放慢速度，一步一步稳步走。然而，我依然走得很快。下了天桥，注意力不够集中，一下子被高低不平的便道绊倒，踉踉跄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疼痛得我没办法站立起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往疼痛处摸了摸，左肩处竟然有一块骨头向外凸起。我一下子明白了：我骨折了。

勉强回到家中，老伴儿不在家，到老同事家聚会了。给女儿打电话，很快到了家中，二话不说，叫来出租车，把我送到272医院，挂了急诊，骨科医生正好已经做完一例手术，马上为我做手术。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我就开始半个月的住院生活。我躺在病床上不断地思考一个问题：像我这样一个身体硬朗、走起路来像小伙子一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摔倒造成严重骨折呢？思前想后，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忘了自己是一位古稀老人。不管承认不承认，老人就是老人，与年轻人不一样，起码腿脚不太利索了。

我出院之后，朋友来家看望，发出忠告：今后外出走路务必要注意，千万不要走得太快，既要不服老，也要服老，毕竟岁数不饶人。老伴儿在一旁说：“关键问题是不听话，走路太快，这能不摔倒吗！”老伴儿还说：“一失足成千古恨，记住教训吧！”我自知理亏，哪敢还争辩？

经过一年多的养伤，基本没有问题了。有时候外出参加活动，老伴儿总要反复叮咛：“不要把手放在口袋里，切记！”我当然乖乖地答应：“放心吧，一定听你的话！”

这还不算完，等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再到医院复查。倘若骨折的部位愈合比较成功，还要再动一次手术，把骨折动手术时候接骨处植入的钢板及钢钉通过手术取出来。痛苦自不必说，这来回与医院打交道的滋味并不好受，这种痛苦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老伴儿始终有个疑问，摔倒骨折的部位怎么会是左肩锁骨这个部位呢？其他部位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受伤呢？问我：“你走路是否把双手都放在口袋里了？”一位友人来家看望，直截了当地说：“你走路不应该把双手放在口袋里！”老伴儿有了支持者，就更加确认我走路不认真，就因为我把双手放在口袋里，才最终导致锁骨部位骨折。任凭我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老伴儿就是不相信，非说我走路时候把双手放在口袋里了。

其实，悲剧已经发生，骨折已是既成事实，再去争论骨折是双手放在口袋里造成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造成的，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能够吸取教训，走路慢点儿走，注意力高度集中，不要东张西望，不要不看脚下，不要走危险地带。

前不久，我74岁生日，老伴儿告诉我要到商场转一大圈，为的是给我买生日礼物。我心里暗暗高兴，过生日，又有美味佳肴可以食用了。老伴儿到了许多商场，转了大半天，真的给我买来了“贵重礼物”：三副手套。老伴儿把三副手套放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给我讲三副手套的功能。第一种是夹手套，说不冷不热的季节戴；第二种是皮手套，说稍微有点儿凉的时候戴；第三种是棉手套，说冬天寒冷的时候戴。好家伙，给我武装到牙齿了。要知道，我是南方人，不怕冷，一年四季不喜欢戴帽子，不喜欢戴手套。我对老伴儿说：“这就是你逛商场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呀？”老伴儿笑着说：“是呀，这就是生日礼物！今后外出必须戴手套，决不允许把双手放在口袋里！”我说：“哎呀，多麻烦呀！”老伴儿说：“你还嫌麻烦？难道你摔倒骨折住院动手术就不怕麻烦吗？你要知道，你住院，我这个古稀老人要在医院守护你，还要为你送饭，还要为你擦洗身体，一句话，我要为你付出很多很多。”老伴儿还说：“你不小心摔倒骨折，你痛苦，我难过，还要每时每刻守护你，这样的麻烦你能够体会到吗？”

老伴儿的一席话，竟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我不再言语了，微笑着说：“老伴儿呀，我听你的，外出一定戴手套，双手不放在口袋里啦！”老伴儿笑得合不拢嘴，自言自语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记住教训了，谢天谢地！”

有一次，我到老干部局参加摄影班活动，天气不算太凉，我就没有戴手套。我走了之后，老伴儿一看为我准备的手套没戴，就生气了。等我活动结束回到家，老伴儿的脸色很难看，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我赶紧问老伴儿：“有什么事情吗？”老伴儿还是不说话。一会儿工夫，老伴儿就生气地问我：“你今天戴的是什么手套？”我说：“不冷不热戴夹手套呀！”老伴儿突然笑了起来，笑眯眯地说：“你竟然也会编织谎言啦！”我也笑了起来，假装摸摸口袋，然后说：“哎呀，今天忘了戴手套啦！”老伴儿一看我在演戏，就警告我：“下不为例，以后再忘戴手套，不许回家吃饭！”

还有一次，天气比较冷，老伴儿已经为我准备了皮手套，摆在茶几上。快要出门的时候，老伴儿还一再提醒我：“把手套戴上，不要忘了。”但是，最终我还是忘了戴手套。走出家门不远处，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没有戴皮手套。于是，我赶紧返回往家走，刚刚走到离家还有100米的地方，老伴儿的身影出现了。老伴儿说：“你看，反复提醒你戴皮手套，你还是忘了，怎么回事呢？看来，需要多吃些鱼补补脑子，增强记忆力。”面对这样善良的老伴兒，面对如此真情的老妻，我的心里热乎乎的。老伴儿说：“慢点走，不要摔倒，今天回家有好饭，吃清蒸鱼！”

也许是老伴儿的悉心关照，让我记住了外出必须戴手套；也许是老伴儿经常让我吃鱼记忆力增强了；也许是我真的认识到戴了手套能够尽量避免摔倒造成骨折……

从此，每每我要外出的时候，老伴儿总要检查我的书包，看一看我的包里有没有手套，还提醒我说：“今天气温低，戴皮手套吧！千万不要把双手放在口袋里呀！”此时，一股暖流在我全身涌动。我恍然大悟，原来，老伴儿给我的生日礼物，是让我出门戴手套，不把双手放在口袋里，避免摔倒骨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