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宇宙里的一个小细菌 杨丽萍:我看到万物真相(三)
我2003年演《云南映象》,走到哪都有票房,这是一种生态的平衡。从小就知道种瓜必须得瓜,否则你种瓜干什么?你做了一部电影,花了几千万,然后你颗粒无收,这不叫生态,食物链都断掉了。人们不单是要吃饱肚子,灵魂还要吃饱。
记者:您为什么服务这个团队?很多人来看演出,可能还是冲着“杨丽萍”三个字。
杨丽萍:没关系。第一个跳天鹅湖的人早就死掉了,死了两百年了。天鹅湖两百年,我们才10年,所以不要担心。发明孔雀舞的民间老艺人早就死了,我们还在延续,后面的生命会继续延续。杰克逊都死了,不要说杨丽萍,他是他当时的传奇,以后还会有另外的人。一棵树长大了,能让你呼吸到氧气,它给了你绿荫、清凉,它自己是靠着阳光、靠着大气存活。只要你不去砍它,它自己就会生长,这就是它的价值。但它为什么要长那么高,没人知道。你去问那棵树,或者问太阳:你为什么要给我们光明,是我们要给你钱吗?可它们照样照亮我们,这就是太阳和月亮的价值观。我们人太复杂,其实我们就是生活在宇宙里的一个小细菌,太渺小了,太过眼烟云了。我们用光的速度都找不到宇宙的尽头,我们只需要好好在这里……
记者:您整个的装扮包括鞋子、头饰、包都非常精致新奇,这个是有专门的人给您设计吗?
杨丽萍:我周围有很多这种人,包括我的妹妹也是做服装的。很多有才华的民间设计师,云南有石头,广州有小方,大连有江玲(音),好多人给我提供服装,这就是我平时穿的。
记者:大部分人可能觉得您跟孔雀是一样的,高贵神圣,带有一种仙气,包括冯小刚说您是精是仙,肖全说您身上沾着仙气儿,您怎么理解他们说的这种“仙”?
杨丽萍:我觉得跟我的审美有关系,特别是常年跳孔雀舞,这种气质就到骨子里去了。
记者:您平常会有很疯狂的状态吗?年轻时候会有吧?
杨丽萍:没有,我从来都很冷静,我是根据角色,在舞台上应该怎么跳。我是一个舞者,我有塑造角色的能力,比如演梅超风,要塑造,你看周星驰,生活中非常害羞,包括杰克逊,特别害羞,杰克逊特别怕外界抵御不了,他生活中是很弱的,他一上台就会觉得那个不是他,是一个他要寻找到的。
记者:您会对舞蹈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吗?
杨丽萍:我现在非常喜欢生活,比如我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音乐,从小就喜欢美术,看话剧,我涉及很多,非常爱学习、爱感知,再差的电影我也会看,我会看里面的问题。
记者:喜欢看什么电影?您看过顾长卫的《孔雀》吗?
杨丽萍:喜欢艺术片。《孔雀》跟孔雀没有关系,只是用孔雀隐喻生活。它描写的是上世纪70年代,我们都经过那个年代,我觉得他描写得非常逼真。孔雀看见漂亮的东西就会来跟你媲美,就会开屏,求偶的时候也会开屏。我们觉得孔雀开屏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我们永远在歌颂太阳、歌颂自然,这是天赐,阳光出来了我们就温暖,庄稼会长好,不会觉得阳光是紫外线会灼伤你,不会这样去想,所以我的舞蹈跟其他人的舞蹈不太相同。
记者:除了自己个人生活以外,我看您很少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讨论,针对一些社会议题您是什么态度?
杨丽萍:我对人性是悲观的,对人是悲观的,因为我们经过“文革”,所以我很警惕,像孔雀一样警惕、小心,因为人是最可怕的动物……我看到人“吃”人,人伤人,现在也一样。现在随时都会有人伤害你,他们甚至伤害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伤害了你。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打开了,什么都出来了,苍蝇、蚊子、孔雀全都放出来了。
记者:这是不是也影响了您对婚姻和归属感的理解?
杨丽萍:我很崇尚自然现象,大企鹅养一个小企鹅,它可以一个月不吃东西,然后把它养大就走了。企鹅与企鹅之间就是这样,它们也有集体,也有个体,完全是自然现象。我不太喜欢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一些规定、约束,我那个《孔雀》里面的第一幕就是鸟笼,我在上面,把它们放走,让它们自由。但是我们自己也会被框住,不想做的事也要去做,因为你要生存。我可能住在一个地球的笼子里,或者在房子的笼子里。
记者:在您的理解中,婚姻只是一种关系,一种契约,凭需要来取舍它的存废,不必太过纠缠?
杨丽萍:其实这些麻烦都是自找的,如果你想要得到,你就要面对麻烦,你就要去妥协。在这个社会上很难跟人相处,跟领导、跟同事,跟很多人都很难相处。要以善待人,尽量不要索取,比如说兄弟姐妹,哪怕是你的亲娘,你去帮助她,就不要想人家说你的好,否则你就会失望、就会痛。人要找到一个爱的感觉,我的态度就是尽量去奉献。比如说我要去哪里演出,就按我的想法,他问你的演出费多少?我说你出个价吧,我不会出价,你愿意出多少,我觉得合适我就去,不合适我就不去。
记者:您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体悟?
杨丽萍:我就是从自然里学的,跟孔雀学的。我要是有个孩子我也不会强迫孩子做任何事。你看我对彩旗就是这样,我现在没说你必须要上学,你想学这个你就学,我会指导她,跟她平等地谈,尽量地给予她,让她找到自己,这就是我的方法。你跟某个异性在一起,你也不要去想他要给你什么,他得回家吃饭,甚至下飞机都不说你必须来接我。但是人很奇怪,他特别喜欢你要求他,有些人是被虐待(大)的。
记者:现在有“出书热”,您本人好像从未出过书?
杨丽萍:20多年前就不停地有各种出版社和作者找我,说给我代笔、出书。我挺喜欢看自传的,邓肯的自传,还有杜拉斯的。我不是排斥出书,而是因为我看到事情的真相,都是有太多利益的,对我来讲没有意义。我干吗要把我的一些东西跟你去分享呢?我喜欢用舞蹈、用艺术、用精神跟人去交流。
记者:那您看微博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杨丽萍:我在微博里基本上是去谈一些感想,与人分享一种境界、生存的一些感知。艺人也不要完全宅,也不要开放。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要有个度。其实我们很多人是在绕圈圈,绕了一圈,最后回来,原来还是原点好。我希望我永远在原点上,世界再纷乱,也不去绕圈,不要乱,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能你80岁都不会老,我说的是不会老化。我跳《雀之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这个舞蹈出来以后,一定是跟人有关系的,是人需要的。所以我2003年演《云南映象》,走到哪都有票房,这是一种生态的平衡。舞蹈是我们的信仰。从小就知道种瓜必须得瓜,否则你种瓜干什么?你做了一部电影,花了几千万,然后你颗粒无收,这不叫生态,食物链都断掉了。人们不单是要吃饱肚子,灵魂还要吃饱。
张琳据凤凰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