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著
《傀儡师》是由14年写的一个短篇故事扩展开来的长篇,短篇的名字叫《曾有桃花踏雪来》,有桃花也有雪,当时正好翻看《红楼梦》,里面写大雪“白茫茫落了一地真干净”,又想到文里黛玉葬花时候的艳魅,于是就想写一个有花也有雪、柔媚又风流的爱情故事。
《红楼梦》里黛玉死后,宝玉心魂分离去追鬼差,鬼差诧异问道:“此阴司黄泉路,你未终,何故至此?”宝玉答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鬼差又问:“故人是谁?”宝玉答:“姑苏林黛玉。”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诗词里的古城总带着仙境样飘渺的独特寂寥,黛死宝追的场景是我最动心的一个章节,但黛玉已死,宝玉即便追到阴司也无法再带回黛玉。于是这个有桃花也有雪的故事里,又有了一个主题叫“重来”。
设定的故事里花苏苏掌握着傀儡世家的最高权力,遍开桃花的花家如同世外桃源,她天生一副好容貌、好心思,脚踩朝廷暗斗家族利益,风光站在人前成为人上人。白三惜有着足以匹配花苏苏的巧手和计谋,贫寒的妾生之子,因花苏苏一朝成为贵公子,但富贵烟云跟痴傻的娘相比,他更想有一个娘点灯候着他回家,花苏苏强行带走了他,手把手教他学会了算计阴谋和享受富贵。他恨花苏苏有理由,他爱花苏苏也有理由。
朝代更迭时,他毫不犹豫选择报复花苏苏,暗中依附与花家对立的皇子登基亲手毁掉了花苏苏最在意的花家。新帝登基入主皇宫的那夜,是他跟花苏苏千挑万选要大婚的良辰。
花家一夜桃花成枯木,红绸变丧花,花苏苏身穿嫁衣自焚在绣楼上,一把骨灰在下雨天被葬在了无人常去的山上。而白三惜呢?帽插宫花成为名符其实的人上人,新帝宠臣醉卧烟花巷,眠花宿柳过后,温柔乡里突然惊醒,他又想起了她。
是恨报复不够狠?还是后悔爱却放弃了?
他手掌诛傀令誓要杀尽天下傀儡,却用傀儡给了她一个新的花魁身份,为她起名叫花序序,她一觉醒来再不是冷情的花苏苏,一身红裙艳冠八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爱的人还是会爱,恨的人还是会恨,他总要再遇到她,而旧账也总要清算。
桃花开始,大雪为终。傀儡做引,这是一场重来的故事。
从短篇到长篇前后修改删加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从短篇转到长篇特别不适应,因此到现在来说这篇小说里的问题仍然很大,但这已经是去年定稿时最后的一版了。
很感谢南风的‘众里寻他’首届全国青春文学征文大赛,能够使得这个稿子有一个展示出来的平台,从开始的短篇改写到现在的定稿出版,也十分感谢一路上遇到的编辑。希望看到这个故事的你们能喜欢,也希望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
2017年8月30日 北京
亭亭华盖,绝世魁郎。郎艳独绝,世无其双。
轩国嘉宝五年,八方安定多时,曾繁荣百年的傀儡巫蛊一道因当今重明帝严令禁止而逐渐消失。大多对此感兴趣的人,都只能从说书先生的口里听到一些皮毛,然而这些皮毛亦是半真半假的,不可全信。
说书先生说起傀儡巫蛊这碗汤药故事,大多是没傀儡巫蛊的药,尽是才子佳人的汤,讲起来附庸风雅不触犯刑罚之余,又狠狠地赚足了一票听众的眼泪和银两。每每到才子佳人拉出傀儡巫蛊让堂下众人不能自拔时,说书先生则折扇一收,醒木敲得震天响,那力道惊得你出一身冷汗,等你缓过神抬头看过去,那说书的先生两撇小胡子一翘,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笑道:“今儿个就到这里,明日诸位请早。”声音拖得老长,圆滑谄媚的语调,堂下众人叹口气,扫一眼早已凉透的茶,理理袖子摇头晃脑地拖着一副没精打采的身躯往外走,茶楼里安静得除了脚步声就是说书先生数银两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京都桃花巷里来了一位宝蓝衣衫的公子才彻底结束,那公子生着一副远山眉秋水眼,一言一行彬彬有礼,撑着头往桃花巷最深处的黝黑木桌前一坐,水红唇角扬起来一开口,便美得堂下一众姑娘生生咬碎锦帕。这位公子作为说书先生说起书来很是别致大胆,醒木一敲便直奔“傀儡”这一主题去。不过三日,桃花巷从过去废弃的巷子变得人群拥挤起来。
这位公子讲的傀儡故事年岁并不远,掐指一算正是五年前桃花开时发生在桃花巷里的一件旧事。
桃花巷五年前是百年傀儡大家花家一族大宅所建之地,花家家主花苏苏自五年前大婚之夜府里走水死后,花家大宅一夜之间化作废墟。恰好重明帝登基,有当年旧人指认花苏苏乃是叛国,但花家已灭,花苏苏已死,重明帝便未深究,史官草草几笔便了了这宗事,桃花巷从此后就闲置了下来。
高门阔府的花家旧址,当年烧得半焦的木料现已生虫腐朽。春去秋来整整五年,这里不管历经多少雨水的洗刷,都仍是当年黑漆漆的样子。官府没有收回那块地皮,周围的商人也不敢打那块地皮的主意。说起来花家虽遭灭门大火,但府里的桃树却在第三年便开得茂盛,红绯绯像沾了雨香的锦霞,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总有积水,时常有乌鸦成群栖在树上,有人路过便展翅扑棱棱一齐飞出来,黑漆漆地遮住了花家府邸的上空。乌鸦爱衔腐肉藏在石缝里,一到夜里府中就不时飘出阵阵腐肉味,再加上花家少主花苏苏大婚之夜活生生被烧死在绣楼上的消息,关于傀儡世家的各种奇异传闻越传越玄妙,官府越是加大力度管辖,传闻越是大胆不堪。短短五年里,捕风捉影的传闻让桃花巷的人先后都搬了出去。
崇明帝因花苏苏叛国的旧案,登基后颁行的第一个诏令就是诛傀令,由他钦点的宠臣——礼部尚书白三惜负责推行,八荒之内所有傀儡师与傀儡均不能幸免,每一日车马从深灰色的城楼下经过,抬头匆匆一瞥都能看到上面挂着血迹斑斑的貌美傀儡或是十指断开的傀儡师。
重明帝之前的几位帝王多喜欢傀儡,花家一族因傀儡一术百年不倒,每位家主皆是八荒第一傀儡师。花家一族传承至今,一本世代家主所补写的《傀儡密传》更是为花家添了一抹玄妙的感觉。幽深桃花巷里的花家,在众人眼里看起来玄妙又忌讳。
重明帝前的昭仁帝是最喜傀儡的一位帝王,昭仁帝在位时傀儡一术在轩国空前繁盛,那时花家一族一直得宠,花苏苏身为家主可谓风光无双。她生在一个国泰民安的好时节,又顶着傀儡世家少主的身份长大。身着雪白长袍,手握一把白玉骨扇,一双巧手善做傀儡,又精通算账,乌云发髻上一串斜插的珠花流苏,手腕系着一只珐琅胭脂盒,行过处路人纷纷侧目。
上了年岁的人好说秘辛,而傀儡巫蛊一道儿在秘辛里最吃香,但秘辛里九曲十八绕却从不曾扯到花苏苏身上,因为她的一生着实过于传奇,在她活着的那些年里,所有与她同处一时的男子全部黯然失色。轩国八城之中,唯她风头无二。
虽然花苏苏不论一双巧手还是容貌都绝代无双,但真正使她出名的却是她的漫漫姻缘路。花苏苏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众人眼里时刚十六岁,那时因着花家与南域甄王爷父辈之间枝枝叶叶的关系,她从久居的清笠山回到京都时便已与南域世子甄黎有了婚约;正当多位小姐咬牙切齿地盼着两人劳燕分飞时,十七岁的她又遇玉面将军游阮不惧南域甄家而对她一见倾心爱护有加,接连两个当世俊杰先后栽在花苏苏手里,京都不乏有小姐请了巫师作法灭花苏苏的姻缘,但奇的是花苏苏的姻缘不衰反盛,在十八岁时又突然得以嫁给绝世魁郎白三惜。只是可惜在她大婚那夜却府里走水而亡,而那夜正好是当今陛下和曾经的太子殿下两位殿下在起兵争夺帝位。
啧,说到这里不免让人想到是那些小姐的巫术应验了。花苏苏已死,巫术一事早已无迹可寻,但纵观花苏苏一生枝叶繁茂的烂桃花,哪个说起来可都是能说道个好几天的主儿。甄世子甄黎自小生在锦绣堆里,长得文雅,诗画双绝一字千金,为人温和又谦逊;玉面将军游阮一把红缨长枪,身着玄袍攻城从无不克,打得了擂台劈得了柴,为人豪气,又是出了名地护短;而和花苏苏走到大婚这一步的唯一一朵桃花白三惜,相较于其他二位的显赫身世,则明显有些上不了台面,白三惜虽容貌绝世,但他无依无靠,真正扬名轩国时已十九岁。
白三惜自幼便生长在花家,听闻他是仅次于花苏苏的另一个深得花家傀儡术真传的人。但花家傀儡术向来以“传内不传外,传儿不传女”闻名,不知怎的,到了花苏苏和白三惜这代,就偏偏都反着来了。花家原来有一子,是花苏苏的弟弟花子官,白三惜从小和花子官亦仆亦友,一起长大,后来花子官小小年纪客死他乡,白三惜就一直陪伴在花苏苏左右。而后两人大婚花苏苏死的那夜,有人看到白三惜一身红袍,骑着白马头束玉冠去迎亲,却也有人看到白三惜一身白袍,手拿长弓混在两位皇子争夺帝位的队伍里。但时过境迁,白三惜又在此之后一直深居简出,诛魁令盛行以后,与花苏苏有关的事都成了轩国忌讳,便也再没人仔细去追究白三惜那夜究竟是去迎亲还是领兵了。
新到的说书先生每每说到这里,修长漂亮的眉眼一软,良久才评价道:“魁郎虽绝世,却负尽美人心。”
第四日桃花巷挤满了人,说书先生不急不缓说完,众人正要离去时,却有人坐在椅子上悠悠然开口,“先生说得不错。”
来听说书的众人抬眼看过去,便见一白衣男子坐在那里,旁的地方挤得落不下脚,那男子身边却独独立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那男子脚穿云靴,袖子上银线针脚细密地钩出花朵纹样,他垂着头,修长的五指把玩着手腕上系着的白玉珏。说完话一抬头,手松开白玉珏,旁边的两粒碎珠子敲在白玉珏上一声碎响,“福鹊街白府,先生明日可否来府一叙?”
抬头之时那男子漂亮的容色引得堂里众人一惊,堂上的说书先生撑着手臂半支着脑袋,闻言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来,宝蓝的云锦袖子里白皙的五指在黑黝黝的木桌上敲打,半晌才道:“好。”声音清淡,和他说书时一般无二。
第二日桃花巷蓦地空寂下来,从此以后再无人见过那宝蓝衣衫的说书先生。众人后知后觉才猛地想起来,那一日来的白衣男子住在福鹊街,手腕又佩戴了白玉珏,那样的绝世容色应是白三惜无疑,轩国二品礼部尚书,推行诛魁令的第一人。众人扼首叹惋,估摸那蓝衣男子是有去无回了,而从这一日起,宝蓝衣衫的男子确实再不曾在京都出现了。
此后不久,从前花苏苏在世时傀儡极盛的民谣又不经意地传唱起来。“世有傀儡,可做人言。傀儡一术,聚魂敛骨。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青冢为红颜,朝夕成一暮。世间之仙佛,移花而接木。”
傀儡一术,终究不会诛无可诛,因为白三惜便是可与花苏苏比肩的一位傀儡师。当年数一数二的傀儡师却大力推行诛傀令,说起来倒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三月里桃花开得正好,暖风一吹地上就有一层厚落花,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恰是正午,太阳毒辣地悬在头顶,摇着扇子的几个婢女脸上沁出了汗,却都唯唯诺诺地垂着头,手下片刻不敢停。
桃树下乌压压地跪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各个脸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个。为了祛除园子里的异味,婢女一早就点了暖春香,但是香料浓郁的味道依旧遮不住这群人身上的臭味。太阳一点一点西移,随从堆里稍微年迈的人腿肚子开始打战。
“大人,您看……”说话的是福叔,府里多年的管家,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没什么表情。
白三惜闻言半合着的眼皮终于动了动,眼睫一颤笑起来道谢,“这次的倒是多,辛苦公主府里的人了。”他说完垂眼扫过一圈,一众侍立的人赶紧低下头。
白三惜领着朝廷二品官衔,每日做的事便是推行诛傀令,捉住的傀儡和傀儡师越多,他的赏赐越丰厚。若是傀儡就直接斩首诛杀,若是傀儡师,则废去双手悬于城墙上十日。每天一拨一拨地送进来,又一个一个地抬出去,园子里的桃花被鲜血滋养得一年比一年开得好。
“公主说了,能帮到大人就好。”立在他身边的是嘉仁公主的宫婢,点头哈腰忙附和道。
嘉仁公主童少宫早年流落宫外,是重明帝的胞妹,近些年才寻回来,重明帝宠这个皇妹宠得不得了。这位公主如今是轩宫里唯一一个没有出嫁的公主,爱穿一身玄色的衣裙,一双手擅使长刀,性格喜怒无常阴郁善变,京都之中商贾大家女子都惧她几分。关于这位嘉仁公主的旧闻说起来并不多,真正使她扬名京都的是三年前的疆场之战,时值三月,国内天灾水患不止,外邻国领军压境,偏偏此时轩国的大将玉面将军却中了毒昏睡不醒。正当三军齐发却无人挂帅之时,这位平日里养在宫闱里的嘉仁公主,却在比武选将的当日清晨,一身玄色甲胄,骑着一匹白马,踏着早春晨阳手握长刀自皇城里一路冲到了三军前,她单挑军中六个副将,一举拿下帅印。重明帝别无他法,只得亲自与这个胞妹践行,送上了疆场。
童少宫带兵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成功逼退了邻国的压境之军。而此时轩国中的灾疫也渐渐好转,待三月后童少宫凯旋时,重明帝率文武百官于城楼下相迎,三军俯身跪拜高喊,童少宫骑在马上拎着长刀微微侧头笑起来,长发束在银冠中,前额一串拇指大的黑珍珠垂在眉心,一身甲胄分外英姿俊朗。
童少宫不常出现在街头巷尾,平日里大宴也总没她的踪影。正因此,众人传言里她的样貌容色便只有她在城楼下微侧头笑起来的模样。自那日起,各国来求亲的皇子络绎不绝,一直到当年七月时,轰轰烈烈的求亲活动被重明帝突然指亲的圣旨拦腰折断,童少宫被指婚的人名叫甄黎。说起甄黎,要身家,甄黎是南域甄王爷的世子;要文采,甄黎为人谦逊又诗画双绝。
虽然指婚的是门好亲事,但再好的亲事也架不住美人有了心上人。童少宫的心上人就是白三惜,白三惜生得一副绝世容貌,又有一副狠厉的手腕,还官至二品尚书。但很可惜的是,他现在没有后台,他的后台花苏苏五年前已经被一把火烧得连灰都没了。
常有好事者将童少宫与花苏苏做比较,比较到最后伯仲没有分出,却使得深居简出的白大人越发深居简出了。
要问白大人深居简出是在干什么公务,答案很简单,三个字就可以总结,杀傀儡。当然,由此也可得出,这位白大人性情不但暴力,而且心里的那杆秤明显偏着童少宫这边。
童少宫一人得重明帝喜欢,身边的鸡犬也跟着升天。她身边的奴婢个个趾高气扬,每次出宫直闹得人仰马翻才收手,但在白三惜这里却是例外的。那宫婢见白三惜不再说话,讪笑着目光便又从他的脸上移到园子里跪着的一众人身上,语气一变,柳眉倒竖,口气里满是厌恶:“这些傀儡是真该死,看着就让人觉得厌烦!”
诛傀令推行已有五年,进了这园子便也不会有人再妄想出去,地上跪的不是傀儡就是傀儡师,一个个趴在地上,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体若筛糠呼吸加重,吹得地上灰屑桃花一阵乱飞。
白三惜坐在木椅上单手撑着头,听着那宫婢的话,他眸子一暗,继而抬头微微一笑,扫一眼园子里跪着的人,个个穿的都是锦衣华服,可惜锦衣脏得不堪入目,华服也是破烂不堪。一路躲避追杀,怕是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不过现在就要解脱了。
“开始吧。”白三惜又半合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我……我不是傀儡!”园子里猛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女声。
白三惜一惊,猛地睁开眼皮,就见园子里一堆跪着的犯人里立着一个红裙的女子,那女子手上和脚上都没戴锁链,应是送来得急还没锁。几个护卫看她站起来,立刻抽出刀就冲过去要了结她的性命。
那女子快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双眼惊惶地看着四周的护卫,这些护卫时常负责诛杀傀儡,手下见的血不在少数,此刻对于这样突然发疯的绝色女子除开觉得厌恶和麻烦,再没别的想法。
“我不是傀儡!要是陛下知道你枉害人命你也逃不了!”那绝色女子定定看着白三惜,手里握着的簪子紧紧抵着自己雪白的脖颈,眼神虽慌乱,声音却丝毫不发颤。
白三惜自椅子上站起身子微微扬手,一众围在周围的护卫都拿着刀躬身退了下去。那女子仍将簪子握在手里,看着白三惜一步一步走近,她漂亮通透的眸子慢慢蒙上一层雾气,声音低沉下去,微微带着哭腔道:“我和甄郎只是要出城,可刚出城就有人把我和他抓起来了,我和他都不是傀儡,也不是傀儡师,我是‘桃花源’的,这次点魁娘的花魁,大人你一问便知,我只是出城要和甄玉大婚!”
“你说谁?”
那女子看着白三惜,微微垂头落下一滴泪,握着簪子抵在脖颈上的手也没了力气:“甄玉,甄郎。”
“甄郎?”白三惜看着她,眉微蹙笑起来:“你说的是哪个甄郎?”
“甄?”那宫婢一愣赶紧从椅子上起身,她身边跟着的小婢一脸慌乱,那宫婢沉声道:“怎么回事?”
轩国唯一一个外姓王爷便是甄家,甄家自轩国开国之日起便一直独守着南域,世代变迁,如今南域早不是从前的蛮荒之地,变得兵力强壮又富庶。轩帝重明帝一直百般安抚着南域,整个轩国姓甄的人极少,一般姓甄都与甄王爷关系匪浅,若抓的人真与甄王爷有关,那真是闯大祸了。
“不……不知道。”那小婢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出城的两个人觉得不对劲,就……就按公主的旨拦了下来。”
“那个甄什么呢?”
“还在……还在牢里。”小婢见白三惜面色阴沉,便赶紧叩了几个头才赶紧道:“奴婢打听过,甄家的没有叫甄玉的。”
“你确定?”
“嗯。”那小婢慌张点点头,那宫婢看着白三惜拧着眉,斜睨一眼身边的小婢走过去,满不在乎道:“这婢子定是在乱说,怎么会抓错人。”说完她又觉得不安心,便又转头对着小婢道:“去把那个甄什么的带上来看看!”小婢赶紧擦擦脸上的汗下去了。
白三惜看着面前的绝色女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轻轻一笑,低声道:“大人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白三惜往前走了几步,那女子身形突然一晃,继而一把簪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口气生硬道:“甄郎只是一个员外家不得宠的公子,放我们走,大人你绝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玉簪抵在脖颈上一阵冰凉,白三惜却面不改色,只是定定看着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就让你走。”
那女子先是一怔,而后轻声说道:“我姓花,叫序序。”
那宫婢看着那簪子抵着白三惜的脖颈正一阵紧张,白三惜笑了笑轻声道:“放了他们吧。”
“什么?”宫婢一脸震惊:“大人不是一直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吗?”
“她不是说了自己是‘桃花源’的花魁吗?”白三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花序序的脸上。
几人正说话,园子外突然一阵吵闹,继而便响起一个女子的喊声:“你们敢动我家公子,我家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而后院子里的长廊下便走出一个鹅黄衣衫的丫头来,那丫头生得眉清目秀,眼睛却哭得通红,手里拿着一个令牌,府里守门的一群小厮跟在旁边想拦却不敢拦,福叔使个眼色,几个小厮赶紧退下去了。
花序序一惊,讶异道:“采衣,你怎么来了?”
“序序姐!公子呢?”采衣直接扑过来抓住花序序的袖子。
“我也不知道。”花序序轻声道,眼神落在白三惜身上。采衣这才看到白三惜,瞪大了眼珠子眼眶红红地对着他喊道:“我家公子怎么样了?要是公子有事,王爷……”
“大人,带来了。”身后传来福叔的声音,而后锁链一阵响,便从飞檐花枝后走出一个身着宝蓝衣衫的男子来,那男子生得极其文雅,一头墨发披在肩上,他走到石阶下蓦地停下脚步。身后的奴仆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他身形一个踉跄也未恼,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采衣见他一副狼狈的样子,顿时哇的一声哭着便扑了上去喊道:“世子。”
花序序听到采衣的喊声后一直立在那里没有动,与方才拔簪挟持白三惜时的果敢简直判若两人。
白三惜觉察到花序序的迟疑,看着那蓝衣男子笑起来:“甄黎世子,好久不见了。”
甄黎整个人僵在那里,花序序看着甄黎,良久才满是疑惑地轻声道:“你不是说你叫甄玉,是员外家的小公子吗?”
甄黎一脸歉疚,眼神躲闪欲言又止,花序序手里的簪子还抵在白三惜的脖子上,嘉仁公主的宫婢强作镇定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一园子人都不说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园子外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群宦官匆匆忙忙跑进来,那领头的宦官刚一进来便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公主口、口谕,传华笙姐姐即刻入宫。”
那宫婢眼见嘉仁公主传唤,忙跟着宦官走了,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福叔带着人给甄黎解了手腕的锁链,园子里跪的人也全部先赶出去,暂时关押在别院。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采衣的呜咽声。白三惜保持着一个悠闲的姿势立着,看着轻声细语安抚采衣的甄黎,笑起来悠悠道:“你的甄郎完好无损,你还不放了我吗?”他说话时刻意偏着头,呼吸间微微的热气全落在花序序耳垂边。
花序序整个人一抖别开头,握着玉簪的手使了一点劲儿抵着白三惜的脖子。
“小心点。”白三惜笑起来轻飘飘道:“你要是一根破簪子夭折了大人我的性命,你可得给大人我陪葬。”他凑得极近,本来是狠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软绵绵能杀人于无形的刀。花序序心里一阵恶寒。
“序序姐,你没事吧?”好容易采衣终于哭够了,抽抽搭搭凑上来问道。
花序序两只手都占着,便摇摇头不在意地笑道:“没事没事。”
甄黎立在采衣身边,他宝蓝的袖子里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手腕上一道红痕十分刺眼,袖子以银线滚边,瞧上去怎么看怎么金贵的一个人,花序序看着那道红痕没来由心里一酸。
甄黎微微低着头,一双长眉微蹙,欲言又止:“序序,我……”
花序序知道他是在为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愧疚,爽朗一笑:“你竟然是个世子!在‘桃花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般,真没想到。”
“序序……”甄黎一脸不安:“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没事。”花序序豪气地大手一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轩国共有八城,每城又有七十四坊,而岐安城七十四坊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桃花源”,一等一的销金窟。甄黎从遇到花序序那日起,便在“桃花源”中整整留了三个月,一般的员外公子哪有这样的手笔。
花序序这一挥手,白三惜的脑袋终于解放了出来,花序序正开心,白三惜转过头扫她一眼,看着甄黎轻飘飘道:“若非本官记错,陛下应是三年前指了嘉仁公主给世子为妻,可方才怎么听序序姑娘说世子要同她大婚?”
甄黎脸上的笑一僵。
“你的甄郎完好无损,你还不放了我吗?”白三惜看着花序序,笑眯眯地加重了语气。
花序序翻个白眼,握着玉簪的手又用了两分力:“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
“序序。”甄黎赶紧虚虚拉了一把她的手:“放了他吧,万一误伤不好。我同他认识多年了,他不会出尔反尔的。”
花序序悻悻地收回手里的簪子,白三惜站在原地揉揉发酸的脖子,轻笑一声打趣道:“姑娘好身手,不如白某举荐姑娘去考个武状元。”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脖子上已有一小块瘀青。
“好啊!”花序序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等中了武状元,先为民除害抄了你的府邸!”
白三惜笑笑:“当真?”
花序序见被他轻视,再要呛声,一抬头却冷不丁撞进他的眼睛里。他一双眼睛黑漆漆似新裁燕尾,两眉修长,艳丽的唇角边噙一抹笑。他长身玉立,穿一身极白的对襟袍子,白得晃眼,像玉像冰又像雪,包裹着他整个人,看着让人心里生出寒意来。衣摆上均用暗明两色的银线绣出枝蔓相接的大朵桃花轮廓,在左袖子上绣了一朵大红的桃花,针脚繁复细密。
花纷纷落下来,携着园子里的暖春香劈头盖脸扑过来,白三惜轻轻一笑,眉微蹙,眼尾突地上挑,脸上自成一副运筹帷幄的得意:“你到底还是来我这里了。”
花序序看着白三惜,只觉心猛地一跳,旁边立的采衣已经看呆了,一把揪住花序序的袖子暗暗使劲。花序序伸手正要拉开采衣,却瞥见甄黎脸颊微白,想来甄黎和白三惜之前的相识并不愉快,花序序见不得甄黎受委屈,咬着牙壮了胆,立在甄黎面前挡住白三惜的视线,不怕死地朗声道:“大人说我报了名讳便会放了我与甄郎,大人说话应是作数的吧?”
白三惜眼睑一动看着花序序,负手而立轻飘飘道:“当然算数。”
花序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白三惜有两个很是出名的特点,一是爱财,另一个就是心狠手辣。市井传闻说得风生水起,说是自重明帝登基后,白三惜升至礼部尚书一职。因重明帝宠爱他,又早有神医东里绍说他身子虚弱,所以除了去上早朝,白三惜几乎足不出户。而白三惜爱财,哪个铁公鸡到他府上转一圈,被他拔下来的毛都能做一个鸡毛掸子。这次自己也算得上是大闹了白府,白三惜居然会这么轻易算了?想来应该是沾了甄黎世子身份的光。
花序序皮笑肉不笑地道谢:“那谢大人了。”
花序序刚说完,福叔领着一个端朱盘的小婢走进来。
“什么事?”白三惜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脸要开始办公事的样子。
福叔佝偻着腰走近,拱拱手轻声道:“陛下方才差人来问,这次礼部给荣昌寺礼佛节备的是什么。”
白三惜撑着头想了想,那小婢将朱盘端过去给白三惜看,里面几个小纸条上写的是福叔挑的备选的东西,白三惜扫了一眼,没有答福叔,看着甄黎漫不经心道:“世子这次去荣昌寺过礼佛节吗?”
甄黎轻轻摇摇头。
荣昌寺是国寺,自修成后每一年都会在三月三过一次礼佛节,说的是礼佛节,其实也只是遍邀了京都王公贵族去寺里赏赏桃花而已。如果只是赏桃花自然是没什么出奇,不用惊动重明帝的,更不用朝廷出一份礼。由于在荣昌寺成寺的第一年,寺里的住持释英方丈凭借着荣昌寺的名头和自己的交情邀来了不少人。那时各世家公子小姐,皇子商贾来的人十分多,也是那一年前太子殿下无意发起的比箭,慢慢发展成了如今各家闺秀一争高低的比赛,每年都会由朝廷出赏赐。比赛时哪家女子能一举夺魁,不仅这位闺秀家的门槛会被才俊请的媒婆踏破,而且若是重明帝钦点,这位闺秀还可以入宫参加当年重明帝生辰的贺宴,若是重明帝心情好,兴许在贺宴上会圆她一个心愿。于是,在这一日一展风姿已成了大多数闺秀能抛头露面为数不多的日子之一。
白三惜拾起朱盘里的纸条随意看了看,漫不经心道:“就用浮尘珠好了。”福叔应了一声,领着小婢恭敬地退下去了。
“浮尘珠!”花序序一阵惊讶,顿时没了要走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道:“是那个进贡来的浮尘珠?不是早就丢了吗?”
“没有。”白三惜摆摆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笑着悠悠道:“怕有人觊觎,所以我才放出风声说是丢了。”
花序序扯了扯甄黎的袖子,一脸期待:“要不我们也去荣昌寺看看?”
“你想去?”甄黎脸颊上的苍白仍没有褪去,整个人显得极其文弱,他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你不是急着要去暮国吗?怎么……”
“耽误不了几天的。”花序序笑起来,眨巴着眼睛看着甄黎,显然是很想去。
“嗯。”白三惜应和道:“来回十天绰绰有余。”他的话明显是在火上浇油。
“那……”甄黎微微迟疑,想了想才道:“你想去就去吧。”甄黎说完转头客气地对着白三惜道:“这几日可否请大人代我照看序序?”
花序序看了一眼白三惜,本能朝后缩了一下,扯了扯甄黎的袖子不解道:“你不去?”
白三惜点点头应了,他得意扬扬地看着花序序,颇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感觉。甄黎笑笑,言语里尽是遗憾:“我怕是去不了了。”
甄黎刚说完,外面进来一群宫里的内侍,匆匆宣了口谕,说是让甄黎晚上去宫里赴宴,又说有几幅字画,重明帝想让甄黎帮忙品鉴,照那公公的口气,显然不是能快去快回的,而且指不定还得在宫里待几天。一群内侍宣了口谕便又匆匆走了,按着晚上赴宴的时间,甄黎差不多现在就得准备了。
甄黎看着花序序担心的样子,笑着摸摸花序序的额发,花序序看着甄黎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是一定得入宫了,便松了手。
白三惜喊了两个小婢进来,带着甄黎和采衣去准备入宫的事宜了,偌大的院子里一时只剩下白三惜和花序序两个人。花序序看着白三惜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在挨着他的椅子上坐下,她的一身衣裳已有些脏,整个人看上去都灰扑扑的,鼓着一张脸生气的样子倒是和方才在甄黎面前的柔弱不一样。
白三惜笑起来说道:“我带你去荣昌寺,你现在不打算讨好一下我吗?万一……”花序序闻言凑过来冲着白三惜龇牙咧嘴地笑起来,白三惜一愣:“你干什么?”
“用美人计咯,你没听过?”花序序一抬头却见白三惜阴沉着脸,忙不迭收敛起笑。
白三惜皱起眉:“谁教你的?”
“‘桃花源’的嬷嬷。”
白三惜垂下头,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问道:“浮尘珠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花序序唯恐哪里又惹他动怒,摆摆手讪讪道:“一点都不重要。”
“哦?”白三惜玩味地笑起来,指尖敲着茶杯笑道:“那我换一个送去荣昌寺,浮尘珠还是留着下次用好了。”
“你!”花序序气结。
浮尘珠是昔年谷阳国进贡来的,世上就这么一颗,它两个用处,一是照明,二是安魂。照明不用说自然大家都知道,使用方法和夜明珠一模一样,但安魂一说却是传得极其玄妙,说是浮尘珠取自雪山,经过昔年高僧供奉已然通灵,如果活人佩戴可以驱邪避难,保佑一世平安,如果用来供奉死者则可守护魂灵,使魂灵安息入轮回,而有缘人在它上面可以窥见自己的前世今生。不过说归说,这浮尘珠自送来轩国后,便一直说是被盗没了踪影,从前对它好奇的人也渐渐淡忘了这些事。
“你要它做什么?那浮尘珠传来传去虽然玄妙,但谁知道是凶是吉。”白三惜声音清朗,没有一点算计的意思,听上去甚至有些推心置腹。
花序序有些别扭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什么用处?”白三惜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玉珏,有些得意地看着花序序:“你要是不说我就换一个别的送去。”
“你!”花序序瞪了白三惜一眼,半晌才恹恹道:“三年前我晕倒在‘桃花源’门口,后来‘桃花源’的嬷嬷救了我。”花序序看了看白三惜的脸色,见他一脸探究也并不嫌恶,才继续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查了县衙的卷宗也一无所获,三年了从没有遇到过之前相熟的人,就连楼里的姑娘都说我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你想用浮尘珠看自己的过去?”白三惜垂着眼睑,似是被花序序感染,说起话来声音低低的:“你即便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三年都没有人去找你,兴许你从前相熟的人都把你忘掉了,就算看到能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嗯,我也这么觉得。”花序序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去一趟荣昌寺回来就要直接去暮国了,兴许会一直住在暮国。”
白三惜微微诧异:“暮国?怎么想去那里?”
暮国是轩国的邻国,两国之间的边界就是南域,近些年来南域富强,连带着两国之间也没什么纷争。
“我也不知道。”花序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第一次在‘桃花源’听到有客人说起暮国,我就一直想着去看看。”
“哦。那你现在是……”
花序序笑起来,扯扯袖子叹口气,耷拉着眼角,声音里尽是疲惫:“我本来是要和甄黎一起去南域,然后我再自己去暮国的,谁知道阴差阳错,既然现在有机会能看到浮尘珠,我就想去看看。”
白三惜点点头,想了半天单手撑头认真道:“可是凭你要怎么拿到浮尘珠呢?”
花序序咧嘴一笑,扮个鬼脸:“大人忘了我是‘桃花源’的花魁吗?”
“说得对。”白三惜似笑非笑,上下打量着她喃喃道:“不过这么丑的花魁我倒是第一次见。”
花序序垂头看着自己衣衫褴褛的样子顿时气结,本来顺顺利利地等到甄黎帮自己赎身,然后离开“桃花源”出城去暮国,谁知道在城门口突然被守城的两个侍卫拦住,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将自己和甄黎抓了起来。而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分开塞到了马车里,马车在路上走了几天才停下,等再睁开眼看到太阳的时候,已经被赶着到了这个大园子里。几日未曾梳洗,方才只顾着担心性命问题,现在打量一下自己,花序序微微皱起眉,白三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挑眉一笑:“自己也觉得自己丑了?”
“什么丑!”花序序瞪着白三惜,方才的低落一扫无余。反正有甄黎在,白三惜也不敢怎么样,她有些恶作剧地在白三惜身边蹭了蹭,笑起来得意地说道:“在‘桃花源’,我可是最漂亮的姑娘!”
白三惜倒也没躲,只是微微一怔,而后偏头微微笑起来,不温不火道:“真没看出来。”他的手一直放在手腕上系着的白玉珏上,那白玉珏通体洁白,圆形中雕成一个“花”字,下面同心结下垂着一撮白流苏,风一吹白流苏在他手上柔柔飘开。他漂亮的一双手,同美玉放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花序序看了一会儿,收敛了笑,指着他感慨道:“大人你同传闻中似乎……”说到一半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迥乎不同?”
“对!”花序序点点头一掌拍在桌子上,他这么说她简直太认同了!方才要斩杀傀儡的时候,感觉他浑身都飘着一大股冤魂的气息,现在却像个不惹凡尘的谪仙,而且传闻里白三惜不善言辞,为人狠绝。
白三惜移开视线,将手腕上的白玉珏往袖子里遮了遮,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去洗洗吧,换身衣裳再过来。今天差不多就得出发去荣昌寺了。”
花序序虽心下疑惑,却麻利地谢了恩就径直出去了。像白三惜这样的达官贵人,一般来说都是性格变幻无常,而花序序暂时还没有横死在他手里的想法。
下集预告:三月桃花礼佛节,双面玲珑白玉珏。三个人的身份才刚刚剖白,荣昌寺一行就迅速敲定了,但浮沉珠只是一个引子,留在白三惜身边,却不知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