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亚的兔子洞

九穗

A

阿柒是个怕冷的雪人。

在整个西西亚雪国，没有一个雪人像阿柒这样。西西亚的族人们都是天气越寒冷，精力越旺盛。他们会欢天喜地地跑出去，像砍柴那样砍下长长的冰凌，用厚厚的冰雪搭建新的雪屋。

阿柒多么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啊！但在西西亚，没有一个雪人的拥抱是温暖的。雪人们没有体温，他们永远冷冰冰的，而且他们还会把阿柒推到一边，冷冰冰地嘲讽她：“像你这样的雪人，真是没用！”

阿柒很孤单。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巴乌一一

B

那是一个暴风雪的下午。天色很早便完全暗了，手指粗的雪线从灰蒙蒙的天空垂挂下来，随着飓风剧烈地舞动。雪屋外的冷杉们不时地发出“咯吱吱”的响声，那是被雪压弯枝条的声音。

阿柒躲在雪屋里，冻得瑟瑟发抖。忽然，耳边隐约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救命啊！救命！”那个声音就在阿柒的窗下，并且越来越微弱。阿柒心里一惊，连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一打开门，阿柒顿時打了个寒战。刺骨的风，让她站立不稳。门外的积雪已经堆了很高，阿柒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发现，那里有一只快要冻僵的兔子。

阿柒赶快把兔子抱在怀里。但很快，阿柒又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怀抱，能不能给这只兔子带来温暖。

过了一会儿，那兔子在阿柒的怀里蠕动一下，它的身体不再硬邦邦了。阿柒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是的，兔子活过来了！

阿柒觉得自己的胸口暖暖的，那正是兔子的体温！兔子给了她一个渴望已久的拥抱。

“谢谢你救了我！”兔子睁开眼睛，幽幽地说，“我叫巴乌，你呢？”

“阿柒。”

巴乌告诉阿柒，因为贪玩和好奇，它离开自己的家，到暴风雪中溜达，想不到差一点被冻死！

“你真是个奇怪的雪人！”兔子巴乌说，“你竟然有温暖的体温！”

“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吧，”阿柒很喜欢这只兔子，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给它一个好心的建议，“在西西亚，我的族人是不喜欢外来者的！”

“呃……我的家……”兔子吞吐着，有些伤感，“那里现在好寂寞！”

不知为何，兔子的眼圈红了。

“那……那不如你留在我的雪屋吧！”阿柒用渴望的眼神瞅着巴乌。

就这样，巴乌在阿柒的雪屋里住了下来，阿柒有了一个秘密的朋友。

C

“我感觉到地皮松动啦！”有一天，巴乌兴奋地对阿柒说，“西西亚的暖季就要到来了！”

“暖季？”阿柒大吃一惊。

她曾经听族长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在西西亚是有寒季和暖季的。后来，寒季驻留在西西亚，暖季却百年不遇。

暖季的到来，对西西亚的雪人真的是一场大灾难！阿柒连忙找到族长，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他。

“不可能！”族长皱着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柒不愿意说出巴乌，它是一个西西亚不欢迎的秘密外来者。于是，她支吾着，没有说话。

“不要散布谣言！”族长严厉地警告阿柒。

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暖季到来的征兆越来越多。比如，西西亚冷杉树，颜色每天都在变化，变得一天比一天嫩绿；围绕西西亚一圈的护城冰河，每天夜里都在“咔嚓咔嚓”地响着，响得人心慌，那是坚固的冰层断裂的声音。

整个西西亚陷入灾难到来前的恐慌中。

“我们还是赶快迁走吧！”有人央求族长。

“是呀，再不走，就走不了啦！护城河的冰融化后，我们就困死在这里啦！”

族长阴着脸，手颤抖着，不停地捋着长长的白胡须。

“我们怎么能轻易放弃我们的故土呢！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年！”族长的声音也在抖动，“离开故土，怎么对得起先人祖辈！”

于是，族人耽搁犹豫着。

气温一天天升高，西西亚多年来积下的厚雪层开始变软变薄。很多雪人迅速变瘦，萎靡不振。

西西亚的劫难真的要来了！

“唉！”这天，族长仰天长叹，“还是向北方迁居吧！”

但是已经迟了。护城河的冰完全融化了，雪人们即使能够咬紧牙关忍受升高的气温，也已经不能再踏出西西亚半步了——他们没有办法让自己渡过河去，河水会迅速消融掉他们已经相当瘦弱的身体。

奇怪的是，阿柒不但没有消瘦下去，反而更加健壮了。她的心里总是澎湃着一种莫名的激动，一颗心仿佛要冲出胸

“你一定不是一个真正的雪人！”巴乌断定，“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怀疑这一点！”

“这些现在并不重要！”阿柒焦急地说，“我们得赶快想办法救救我的族人！”

“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巴乌跳下阿柒的膝头，“让大家去我的兔子洞吧！”

“兔子洞？”阿柒惊诧极了。

“对啊，我的兔子洞是绝好的地方，里面隔开了外面的风暴，也一定会隔开烈日的！那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阿柒犹豫着：“听起来倒是不错。但你的洞……”阿柒上下打量着巴乌，“你的洞能有多大，盛得下我们全西西亚的居民吗？”

“哈！”巴乌得意极了，“就趁今晚星光灿烂，我们快点出发吧！”

D

阿柒又来见族长，这次她把巴乌也带上了。

族长正在发愁，一脸皱褶愈发深了。他顾不上恼怒阿柒收留陌生人的事，听了巴乌的建议，将信将疑。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试一试。

大家浩浩荡荡地朝那个神奇的兔子洞出发了。

“啊？”

当大家见到荒野里一株白桦下的兔子洞时，都失望地跌坐在地上。有些雪人还哇哇地哭起来。

那兔子洞只有碗口粗，在渐渐返青的草丛中，几乎没人能注意到。这么小的洞，连半个雪人也盛不下！巴乌什么话也没说，顾自一跃，跳进洞中不见了。

雪人们开始埋怨起族长和阿柒来。

“请大家相信巴乌！”阿柒说着，朝那个兔子洞跳了下去。洞口竟然奇迹般地张大了，收容了她。阿柒飘忽忽地落下来，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洞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空气很清爽。

“巴乌——”阿柒叫道。

“阿柒——柒——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巴乌的声音，回声荡漾。

看来黑暗中的兔子洞果然很宽阔，阿柒想。她望向那跳下来的洞口，那里只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亮点。

“大家快来吧！”阿柒朝洞口呼喚。

一个雪孩子落了下来，接着，雪人们一个个都跳了下来。

那洞简直是个无底洞啊，直到整个西西亚的雪人都跳进来，都没有觉得挤。族长点燃松脂风灯，大家眼前一亮。

哇！这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兔子洞，里面有弯弯曲曲的道路，左一条右一条，每一条路上又分出另外几条小路来，重重叠叠，柳暗花明。

在这里，空气凉沁沁的，大家的呼吸变得顺畅了，身体也有了力气。族长激动地拉住巴乌的手：“谢谢你这么慷慨，救了我们西西亚的居民！”

大家都感激地望着巴乌，同时也十分好奇，这样一只小小的兔子，怎能建成这样宏伟的地下宫城呢？

“原来这里不止我一只兔子……”巴乌蓦然伤心起来，眼睛里含着泪花，“我们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因为西西亚的暖季迟迟不肯到来，我的族人又不会冬眠，于是在百无聊赖的冬季，我们便一点点地建筑了这座兔子城。这座城也有几百年的历史啦，与西西亚的这个寒季差不多同龄呢！”

“咦？”大家奇怪起来，左右张望，并不见有另外的兔子，“你的族人在哪里？”

“它们等不及西西亚的暖季到来，于是挖了一个长长的洞，通到了西西亚南面的出口，全都离开这里了！”

巴乌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不过，”它立刻又欢快起来，“西西亚的暖季已经到来，我要去把我的朋友们唤回来！”

E

于是，世界上有了两个西西亚，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兔子洞里。西西亚的雪人开始在地下安然地生活起来。

西西亚已是暖洋洋的季节了，不再是灰蒙蒙的雪国。这里花朵盛放，露珠在青草上滚动，鸟声婉转。温暖的气候吸引了无数外来者，有花鹿、羚羊、白鹳，当然，大部分的兔子也都回到了西西亚。

阿柒和巴乌一起跳出兔子洞。族长终于揭开了她的身世之谜，原来她真的不是一个雪人，她是15年前族长在西西亚的边界上捡到的一个木头人！

阿柒在崭新的温暖的西西亚，得到了许多温暖的拥抱。

而地下的兔子洞里，悬挂着明亮的松脂风灯，雪人们都在等待着寒季的到来。当北风带着冰刀掠过洞口时，他们便会跳出洞来，和西西亚的其他居民交换居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