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鲁迅的小说与杂文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独特的魅力,而鲁迅作为小说家和杂文家的双重身份必然对其创作产生影响。该论文以“笔法”为切入点,主要探究鲁迅在杂文写作中渗透的小说笔法及在小说创作中融入的杂文笔法,由此对鲁迅小说与杂文的文体越界现象做简要分析。
关键词:鲁迅 小说笔法 杂文笔法 交融
鲁迅对文体有着强烈的自觉追求,小说家鲁迅写作杂文时使用了许多小说笔法,杂文家鲁迅在小说创作上也将一些杂文笔法融入其中。本文从形象塑造、游戏笔墨和不拘一格的结构这三方面论述了鲁迅杂文中小说笔法的运用,从犀利的哲理品格及幽默讽刺的喜剧特征这两方面探讨了鲁迅小说中杂文笔法的运用,由此对鲁迅小说与杂文的艺术表达方式进行分析解读。
一、杂文中的小说笔法
所谓杂文中的小说笔法,是指在杂文创作中,出现了形象刻画、情节设置、虚构想象及细节描写等小说写作常用的技巧,从而使杂文具有了小说的风味。
(一)形象塑造
鲁迅不仅在小说中有精彩的艺术典型,在杂文里也塑造了许多具体形象。鲁迅的杂文“贬锢弊常取类型”“一鼻,一嘴,一毛”合成完整的某一形象,并被提升至类的普遍性意义上来,如“叭儿狗”“第三种人”“揩油者”“羊”与“凶兽”等,由此构成了庞大的、社会和文学意义深刻的形象体系。
鲁迅在塑造形象时借鉴了小说的技巧。勾画轮廓是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段,鲁迅采用白描和速写手法,以简洁的线条准确地勾勒出形象。《女吊》中他通过人物的服饰、头发、面孔、动作等来描绘形象;《记念刘和珍君》中他用白描手法对刘和珍君进行了高度凝练的形象刻画。细节描写也是鲁迅杂文形象设计中不可缺少的因素。《病中杂谈》中,鲁迅在揭露假慈悲的“君子”时,写他们“不忍”“走开”“心安理得”“剔剔牙齿,摸摸肚子”,通过心理和动作描写,使其虚伪跃然纸上。除此之外,“画眼睛”的手法在杂文中也发挥着作用,鲁迅抓住杂文人物的最本质特征来表现其个性。《为了忘却的记念》中,鲁迅简括而深刻地刻画了革命烈士柔石的主要特点,使舍己为人、顽强学习的柔石栩栩如生。
(二)游戏笔墨
游戏笔墨是一种小说笔法,更属于一种小说精神——自由。鲁迅将它带进杂文领域,体现出天马行空、自由无碍的精神。鲁迅的杂文“纵意而谈”,但不是盲目的放肆,表面的一些说法明显不是鲁迅真实的认知,而是亦真亦假、姑且说之以抒情泄愤而已,背后隐藏着清醒的现实意识。
“胡说”在鲁迅杂文中运用得最普遍。《从孩子照相说起》中写“他们讲卫生,我偏吃苍蝇;他们健壮,我偏生病……”鲁迅通过虚构夸大的“胡说”将中西文化的对立表现得淋漓尽致,揭露了我们民族驯良的奴性以及缺乏进取的弊病。“再造想象”在鲁迅杂文中也有精妙的表现。如《爬和撞》中,鲁迅就想象出众人在拥挤的小路上边爬边撞的图景,隐含着作者对社会的哲理认识。再如,国民党的“三民主义”与比奴才“聪明”、比贾府“高明”、比乾隆时候“光明”的“三明主义”,捐官的“捐班”與学者、文学家的“捐班”及“捐班派”等,经过鲁迅的牵连想象,使神圣戏谑化、高雅恶俗化,让读者体悟到了真相。
(三)不拘一格的结构
鲁迅不是单纯地依据定式的文体法则来设置结构,而是由思想情感的自由驰骋决定文章的构成,形成了不拘一格的杂文结构。
杂文《智识即罪恶》就像一篇滑稽小说,文中虚构的情节、梦境生动有趣。“我”困惑于日报上的“智识即罪恶”——梦中跌进阴府——因智识受阎王惩治——在“油豆滑跌小地狱”跌至发昏——还阳……鲁迅通过叙述曲折完整的情节,揭示出朱谦之“智识即罪恶”的荒谬。另外,鲁迅也注重场景情形的营造。《小杂感》中作者构图了楼下、间壁、楼上、河中的几处场景,立体的画面感中交叉着凄惨与悠然两种氛围,再现了当时人们的生活差异。鲁迅还利用双线线索来设置结构,明线在外组合文章的形象材料,暗线于内揭露文本的思想。《电的利弊》以陈述各种刑罚为外线,以讽刺中国人的愚昧为内线,最终两条线索全部指向中国的“电刑”,抨击了国民的劣根性。鲁迅偶尔也会采用对话的形式来写作杂文。《论辩的魂灵》就集中了一连串诡辩式的对话,讽刺了当时顽固派反改革、反革命的荒谬逻辑。类似的还有《牺牲谟》与《评心雕龙》等。
二、小说中的杂文笔法
所谓小说中的杂文笔法,就是在小说写作时,借鉴了杂文创作的独特方式和思维模式,从而在风格上达到杂文的审美艺术效果。
(一)犀利的哲理品格
鲁迅小说中杂文笔法的艺术表现,最好的标志之一,就是犀利的哲理品格。这在小说的战斗性、议论批判精神和曲笔启蒙三方面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杂文是必须具有战斗性的,这特质也被烙印在他的小说中。鲁迅在小说创作的开始就面对着“敌人”,所以其作品才充满着杀伤力,笔锋的锐利不是为了吵架骂人,而是要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这是其小说永恒的主旨。
鲁迅的杂文“论时事不留面子”,同样,其小说也携带着批评精神、勇士意志和精英立场,通过议论展开犀利的社会、思想批判。《阿Q正传》中,阿Q的“精神胜利法”就寄寓着鲁迅深刻的批判,“阿Q永远是得意的。这或许是中国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了。”这类似杂文的议论句式流露出对国民精神自我麻痹的否定。《故事新编》中,小说在叙述神话传说或历史时,穿插了对现代生活的描绘,后者蕴含着浓烈的议论性,属于杂文笔法的使用。《理水》的“文化山”上有大谈特谈的学者和要员,他们的议论均取自现实,经过改造,穿越时空,提炼出历史真髓,鞭挞着古今丑角。这些议论虽只占很小的比例,但背后是作者贯古通今、战斗抗争的呐喊,是杂文笔法对小说的渗透,增强了作品的现实批判意义和战斗性。
“曲笔”是杂文的艺术特质,而鲁迅在《〈呐喊〉自序》中也说:“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这又是一次鲁迅杂文与小说的相遇了。“启蒙”在鲁迅小说中有重要地位,作者通过曲折含蓄的书写,产生“意在言外”的效果,给读者反思的空间,以明白作者的用心。《药》中,坟上的花环和华老栓的血馒头都是曲笔,前者用希望告慰英雄的亡灵并鼓舞奔驰的猛士,后者象征黑暗的封建专制和民众的愚昧迷信,读者需仔细思索才能发现隐藏的主旨——真正的“药”是民主和科学。《狂人日记》里的“吃人”、《祝福》中的“祝福”、《长明灯》中的“疯子”和“长明灯”等都由于曲笔的运用而有另一层滋味。
(二)幽默讽刺的喜剧特征
鲁迅杂文尤以讽刺和幽默著称,这一喜剧特征在他的小说中也毫不逊色,鲁迅惯用喜剧的方式“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
“含笑谈真理”是鲁迅杂文的精魂,幽默的行文作为鲁迅的标志性语体,也贯穿在他的小说中。鲁迅的小说是偏悲剧的,但常以喜剧外化之;于是,这幽默也就成了含泪的微笑。鲁迅认为,在难以幽默的时候,幽默“非倾于对社会的讽刺”,就会成为“说笑话”和“讨便宜”。可以说,杂文的创作思维模式使“随手一刺”也成为他在小说创作中的习惯。
鲁迅小说中,幽默感十足的人物画像不胜枚举,如阿Q、孔乙己、高老夫子、四铭、杨二嫂……书写中无一贬词但情伪毕现,嬉笑着暴露丑陋。《故事新编》把对历史和神话传说的叙述与对现实的讽刺相结合,在幽默中批判社会的各个方面。《铸剑》中,鲁迅借“被压坏了丹田的少年”来玩笑当时的“气功救国论”,结尾处写“几个义民很忠愤,咽着泪,怕那两个大逆不道的逆贼的魂灵,此时也和国王一同享受祭礼,然而也无法可施”,讽刺了民众的麻木愚昧。鲁迅对各种时弊信手拈来,幽默地批之讽之。
综上所述,鲁迅作品中小说笔法与杂文笔法的交融,是鲁迅自觉的文体意识的显现,表明其文学创作心理具有整体性、开放性和自我调适性,鲁迅以开拓创新的精神、融会贯通的悟性和非凡的审美感受能力,丰富了小说与杂文的表现技法,为文体借鉴提供了艺术范式。
参考文献:
[1] 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 钱理群.走近当代鲁迅[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3] 王嘉良.试论鲁迅小说的讽刺艺术[J].齐鲁学刊,1981(5).
[4] 刘泰隆.鲁迅杂文的文体特点[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5).
作 者:李雨竹,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