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我的底色是悲伤且倦怠的

2017-03-23 13:07吴爽
教育家 2017年13期
关键词:蒋方舟

文 | 本刊记者 吴爽

蒋方舟:我的底色是悲伤且倦怠的

文 | 本刊记者 吴爽

◎ 人物简介:

蒋方舟,1989年10月27日出生于湖北襄阳,中国青年作家、《新周刊》副主编。著有《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等。

蒋方舟自7岁开始写作,9岁写成散文集《打开天窗》,此书被湖南省教委定为素质教育推荐读本并改编为漫画书。2009年10月在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主办的第七届人民文学奖评奖中,蒋方舟获得散文奖。2012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就任《新周刊》杂志副主编。

早上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餐约十一点,去家附近的咖啡厅写作到下午六点半,回到家,妈妈剪纸,蒋方舟跳有氧健身操;若遇上好电影,就和妈妈一起看电影,亦或看看书再写一会儿字就睡觉。这是蒋方舟的生活日常,她自嘲现在过着“老干部式”的生活。

在近期的《圆桌派》节目中,蒋方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节目播出后,网上爆出一批“徐静蕾VS蒋方舟”体文章,话锋多是捧老徐贬小蒋:

毫不在意男性怎么看自己的42岁老徐被认为“活成了理想新女性的样子”,而喊着“仍在两性市场等着被挑选”的28岁小蒋,被认为活得局促不安,深受“男权思想遗毒”之害,成为“新女性”的反面典型。

对此,蒋方舟回应:“其实不是自黑上瘾,只是对于公众(爱听的)表达挥之不去的倦怠。其实也不害怕被误读,因为能够被轻易解读的人生是多浅薄啊。还是阎(阎连科)老师说得好:‘主轴写作,辅线拐到哪儿都无所谓。’”如蒋方舟所言,写作从她四五岁开始,伴随至今;而贯穿其中,对她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就是母亲尚爱兰了。家庭教育对她有怎样的影响?对于写作,她又有哪些思考和感悟?记者日前在蒋方舟常去的咖啡厅采访了她,且听她谈母亲的家庭教育经,以及她的写作之心得。

谈家教 “我妈唯一的要求,不允许我堕落成一个精神平庸的人”

蒋方舟的母亲尚爱兰,是铁道系统学校的一名高中语文老师,曾获首届“榕树下网络文学大赛”金奖,是名躁一时的作家。

女儿蒋方舟的出生,给尚爱兰的生活增添了琐碎,也让尚爱兰将写作上未曾实现的愿望寄托于女儿。蒋方舟说:“我妈希望通过写作,把我托举到一个高度,使我能够摆脱既定的生活。父母都是铁路职工,他们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我不想复制他们的生活。”

小学时放学早,蒋方舟放学后就去母亲所在学校的图书馆找书看,待妈妈下班,书就看完了一半。母亲骑自行车,她坐在上面,回家的路上再接着把书的另一半看完,这样的阅读积累为蒋方舟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但是,尚爱兰将类似《小学生优秀作文》《优秀作文100篇》等“模板性”的范文列入了女儿阅读的“黑名单”,并鼓励孩子要泛读文学性的书,不要被模板思维禁锢。

据蒋方舟回忆,“小时候我妈对我的要求都内化了,妈妈讨厌我看偶像剧、言情剧,以至于我现在对此都有抵抗力。有一阵言情小说看得多,高二时看了好几百本,在电脑上看的,每本都很薄,五六万字左右,青春期在我身上加速完成了。现在看小说和社科类的书比较多。”

母亲尚爱兰对蒋方舟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呢?

“我妈对我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我堕落成一个精神平庸的人——在乎钱、在乎小得小失,甚至说两性关系里面我爱得更多还是对方爱得更多,这种小算计都是精神平庸的表现,她希望我能注重自身价值的实现,包括写作及其他相关的一切。”

2017年2月,蒋方舟做客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时曾坦言,“我妈是一个特别渴望我吃亏的人,就这一点可能不太一样。”主持人许戈辉问及原由,蒋方舟解释道,“她不太喜欢我太保护自己,从小别的女孩可能被教育说不要被占便宜,不要吃亏,然后什么东西都要握在自己手里,类似于两性关系的权利方,但是我妈知道我是一个太容易自我保护的人,所以她从小就跟我说,你就是要奉献,要成为爱得更多的那个。而且我妈是一个特别善于自我反思的人,她看了某艺人那个事,然后我也跟她交流,我说你看了什么什么反应啊,我妈说父母皆祸害,我说你不是祸害,她说我也是祸害,所以她的自我反思能力特别强,还是挺不一样的。”

当然,在蒋方舟看来,母亲尚爱兰的这种“吃亏教育”并不是让女儿“硬吃亏”,而是提醒她害怕吃亏其实是在计较小得小失。

年少成名让蒋方舟获得了更多的关注,但也有人批判尚爱兰是拔苗助长,过早地催熟。回望童年,蒋方舟表示:“这和当时环境有关系,舆论比较单一,不像现在这么多元化。”也正是如此,童年的蒋方舟也暗自想证明“一定能够写到30岁”,那时候她眼里的30岁可是一个“很老”的岁数。

谈求学 不堪年少成名的重负,曾经三度想退学

7岁开始写作,9岁出版散文集,十几岁就已经是举国皆知的天才儿童、少年作家。蒋方舟12岁开始写专栏,每天给《南方都市报》写800字《邪童正史》的专栏文章,晚上九十点就睡觉,凌晨三点起床,写到七点去上学。那时写作的压力很大,这让蒋方舟“不堪重负”,她开始有了不想上学的想法,甚至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想跳楼。聊起那时的生活状态,蒋方舟调侃:“太辛苦,以至于让我错过了长高的黄金期。”

面对女儿想退学的想法,尚爱兰并没有反对,而是去找蒋方舟的班主任申请。班主任认为身为班长、学习优异的蒋方舟此时退学很可惜,特允她今后可以不写作业,这项“不写作业”的约定一直延续到蒋方舟高中毕业。

或许是年少成名的经历,让她从小就比同龄人多一些对现世的审察。“小时候我对成人世界有敌意,认为他们对我的好奇带着目的性,现在更加平和温暖。小时候觉得他们接触我是想让我说出一段语出惊人的话或者做出与众不同、不符合年龄的事,自己就像马戏团的演员。”

谈担忧 “现在大部分的孩子半辈子都没见过好的作品”

成名之后,蒋方舟参与过很多社会活动,讲座、论坛、签售会、颁奖礼,还多次出现在商业广告中,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她是有800万“粉丝”的微博大V,但是蒋方舟却坦言,自己不愿追赶变化的时代,她宁愿退回到一种更古老的方式,那就是文学。

2015年,蒋方舟曾担任央视《中国成语大会》的文化嘉宾。面对当下火热的《中国诗词大会》《中国成语大会》,蒋方舟有些担心,“对现在的孩子,我有个比较大的担心。一方面,聪明和敏感的小孩比我所在的那个时代的孩子更加杰出,因为他们掌握网络技术、掌握语言能力,有更多的信息红利,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半辈子都没见过好的作品。”

她直言,类似《中国成语大会》《中国诗词大会》这种形态的文化节目,并不能检验参赛者的文化素质。“那是一种技术性的训练,就像高考前的训练,是技术性的,没有什么美感,通过这样的方式体现国学涵养,不是最好的方式。我觉得广泛的阅读诱发自己的创造力、独立的思维能力、批判能力、推衍能力的培养很重要。”蒋方舟补充道。

在蒋方舟看来,艺术消费品的载体不能代替好的文学,孩子们注意力集中的门槛越来越高,注意力越来越容易分散。比如说看完《经济学人》一篇报道耗时五到八分钟,这是在印刷时代,手机的出现,阅读时长可能被削减到五分钟,因为有了微博字数的限制,阅读时长可能又被削减到三分钟。她担心未来一部分孩子沉浸于浅阅读,走马观花地草草了之,当然,蒋方舟同时强调载体不重要,重要的是载体的用途。

谈读写 “书中的好段落,我会拍下来整理到电脑上”

正如蒋方舟多次提到的,写作是主轴,她说:“少年成名是一个虚名,是外界对我形象的认知,自己挖的坑要自己跳出来。大家对我的认知是少年成名,所以只有作品的读者覆盖面足够大才能摆脱(刻板印象)。”

现在的蒋方舟,每天坚持专注写作六个小时,“多了就比较涣散和累”。她说自己没有严重的拖延症,会列出要完成的事、要看的书、要写的稿,稿子会反复改,即使发表后也会在文档里斟酌修改。

阅读一本书通常用一两天看完,“拖沓太久就不记得,好的段落会拍下来整理到电脑上,会写想法和生活体验的印证。读大学时,白天上课时抄写笔记,晚上誊到电脑上,有感悟和启迪时加上批注”。

去年一年,蒋方舟大部分时间在日本游学。游学期间,她把自己在日本的见闻和感悟,以及对在日本看到的中国新闻的思考,集结成十万字日记体的书,将在今年五六月份出版发行。蒋方舟坦露,“这是我唯一的一次,一个人在异国生活。日记是记载变化的最好的载体,远距离地看国内的新闻事件,视角会很不一样。日记中包括个人生活、好朋友自杀未遂的感悟等,外界事情已演化成自身成长的一部分”。

《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是蒋方舟首部真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集,以这个喧闹时代少有的冷静,铺开荒诞离奇的情节,讲述了九个有关逃离的故事。提及小说中人物性格的塑造,蒋方舟说:“我的底色依然是悲伤和倦怠的,倦怠包括对公共表达、对上电视节目以及并不重要的事引发热议的倦怠,挥之不去的倦怠,而诉说倦怠本身不是一件倦怠的事。共情能力使我对看得见、看不见的苦难都比别人更悲伤,体现在小说上,小说是难以掩盖的,所以我对快乐格外地珍惜。”

当被问及“是否会被小说中的人物所牵动情绪”,蒋方舟说:“创作者应该比读者更节制一些,不想看到作者情绪的波澜,希望作者更冷静。我不再是表演一个认为对的角色,而是一个真实的状态,很多人因为习惯表演,甚至是欺骗自己,导致自我审视能力低,不能接受自己焦虑不堪,毒鸡汤盛行,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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