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颖++逄春阶
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于殿利说,茅盾是从商务走出的文化巨擘,商务十年,培养了茅盾;反过来,茅盾在商务的编辑工作和革命活动,推动了商务的改革,使得商务在新文化的潮流中,成为百年商务历史浓墨重彩的一章。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鲁迅先生说,要改造国人的精神世界,首推文艺。举精神之旗、立精神支柱、建精神家园,都离不开文艺。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我国作家艺术家应该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鼓舞全国各族人民朝气蓬勃迈向未来。”
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1917年初开始发起的文学革命,反对文言,提倡白话,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树起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鲜明的界碑,标示着古典文学的结束,现代文学的兴起,在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鉴往知来,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需要坚忍不拔的伟大精神,也需要振奋人心的伟大作品。
习近平总书记11月30日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指出,“文艺要反映生活,但文艺不能机械反映生活。茅盾说过:‘文艺作品不仅是一面镜子——反映生活,而须是一把斧头——创造生活。”茅盾是商务最早的党员,张闻天受其影响特别大。张家非常殷实,父母困惑,“为什么去搞革命?”
刚刚于8月5日当选的中国茅盾研究会会长、华东师大教授杨扬说:“茅盾晚年说过,如果不是到商务印书馆来工作,可能就没有他自己文学上的成就。商务印书馆对茅盾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在上海龙华烈士陵园,可以直观地看到为什么茅盾在商务获得这么大的成就。就茅盾的事业来说,在商务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在革命这条线上跟陈独秀取得了联系,进入到政治领域;一个是在文学这条线上跟文学研究会建立了联系,从而开始从文学上进入主流。在龙华烈士陵园里面有大量的照片,商务是早年中共在上海活动的一个重要集中地。我要说,张闻天受茅盾影响特别大,张闻天是上海人,家境非常殷实,他搞革命以后,父母不认同,‘你为什么去搞革命?我们家里日子这么好过,过年时候不允许回家,张闻天就跟着茅盾到乌镇的家里熬过最困难的时期。”
作为茅盾的同乡,中国茅盾研究会原副会长、浙江省新闻出版局原局长钟桂松先生,四十多年来,长期埋首于以茅盾为主的现代文学研究,他是新版《茅盾全集》(42卷)的主编,写出了《茅盾评传》等十多部茅盾研究作品,最近刚刚出版了《起步的十年——茅盾在商务印书馆》,他说:“100年前,茅盾20岁,走进了商务印书馆,1926年茅盾因为革命而离开商务印书馆。茅盾走上社会的第一个十年,是在商务印书馆度过的。他从翻译‘衣、食、住通俗的科普作品起步,到中共1921年成立前为《共产党》杂志翻译国外共产党党纲等建党理论和学说,为我们党的早期建设提供建党知识;从翻译世界文豪的作品,到翻译世界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茅盾孜孜不倦。翻译是贯穿于茅盾商务十年的一个重要内容。我们现在看到的《茅盾译文全集》,10本书里面,有8本是在商务印书馆十年间翻译的,200多万字。所以,这十年他从翻译起步,从翻译国外文艺作品、国外的文论、政论里面,他逐步认识了解了马克思主义,最终成为信仰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24岁主编提“三条方针”革新《小说月报》,与旧文学决裂
钟桂松说:“茅盾当年是从乌镇小地方来的年轻人,在商务印书馆没有背景,他不认识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但是他没多长时间就崭露头角、脱颖而出,这个成才环境值得我们探讨。除了茅盾才华横溢以外,商务印书馆的前辈对这个年轻人的关心和爱护,值得我们今天所敬仰。”他指的是,让24岁的茅盾担任《小说月报》主编的事儿。
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传统《小说月报》因内容与时代脱节,销量直线下滑。为解燃眉之急,商务印书馆开始寻找更合适的人选。茅盾被张元济、高梦旦(编译所所长)看中。1920年11月下旬,高梦旦等找茅盾谈话,希望由茅盾担任《小说月报》《妇女杂志》两本杂志的主编。考虑到精力有限,茅盾表示只担任《小说月报》的主编,并在了解《小说月报》存稿情况以后,提出“上任条件”——就是现代编辑史上有名的三条革新《小说月报》的方针。一是现存稿子(包括翻译)都不能用,二是全部改用五号字(原来的《小说月报》全是四号字),三是馆方给主编全权办事的权力,今后不能干涉杂志的编辑方针。高梦旦代表馆方全部接受,于是茅盾开始对《小说月报》进行全面革新。
钟桂松认为,这三条要求反映出茅盾把握住了新文学发展规律。“就第一条而言,现存稿子不能用,表达了与旧文学决裂的决心和勇气。要宣传新文学,绝不能与旧文学藕断丝连,否则新文学就没有战斗力,没有战斗力也就没有生命力。至于第二条四号字改为五号字,粗看起来是一个技术性的要求,其实也是茅盾为新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尽可能大的舞台。五号字发表容量更多了,读者对象也发生变化。字号变小,将失去中老年读者群,吸引广大年轻读者。第三条则是关键,没有商务印书馆当局给予全权处理编辑事务的授权,就无法实施《小说月报》的全面革新,自然无法让新文学作家在这个文学阵地上发表作品。”
茅盾接受《小说月报》主编之任不久,1921年1月4日,以“研究介绍世界文学,整理中国旧文学,创造新文学”为宗旨的文学研究会在北京中央公园来今雨轩(今中山公园内)正式成立,作为发起人之一的茅盾因在上海未能参加。革新后的《小说月报》“无意”中与文学研究会的文学主张相呼应,推动中国新文学的发展与进步。对此,钟桂松也十分赞同,“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当年没有文学研究会,没有茅盾革新的《小说月报》,中国新文学运动的进程会逊色不少或者延缓。”
利用《小说月报》阵地鼓吹新文艺,茅盾不遗余力。早在1922年初,鲁迅的《阿Q正传》在《晨报副刊》上连载时,茅盾就以《小说月报》编者的名义,对其进行了很高的评价,称这部作品“实在是一部杰作……是中国人品性的结晶”。
作为“共和国的文坛保姆”,
他拯救了一朵即将枯萎的“百合花”
新中国成立后,茅盾担任文化部长、中国作协主席,还兼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被誉为“共和国的文坛保姆”。第13任《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谈到茅盾先生,他说:“最近茅盾的一篇文章比较火,叫《谈最近的短篇小说》,就是给1958年6月的《人民文学》所写的一篇文章。那张手稿后来外流出去,拍出了1000多万元的价格。在‘大跃进的社会背景下,那么喧哗的一个时代下,他能从艺术、节奏、速度、情感等方面分析了几篇小说。一位作家能在巨大時代命题下,非常关注艺术的发展、艺术的逻辑和艺术的享受,这是只有了不起的大文人才能做到的境界。”
正是这篇《谈最近的短篇小说》拯救了一朵即将枯萎的“百合花”。1958年的一天,正在翻看《延河》文艺杂志的茅盾忽然眼前一亮,就像在沙漠里突然发现了绿洲。这片“绿洲”就是茹志鹃的《百合花》。茅盾从故事展开、人物塑造、手法布置等角度,结合小说原文的语言和细节,对这篇小说进行剖析。他写道,“我以为这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它是结构谨严,没有闲笔的短篇小说,但同时它又富于抒情诗的风味。”
茅盾不知道的是,《百合花》发表不久,作者茹志鹃的丈夫被戴上“右派”的帽子,被开除党籍、军籍,这朵“百合花”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与磨难。当茹志鹃于1958年6月在《人民文学》上第一次读到茅盾的评价时,激动不已。茅盾的这篇评论如及时雨一般,滋润了“百合花”的心田,让她重燃斗志。1980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准备出版茹志鹃的短篇小说集《草原上的小路》。茹志鹃第一次张口向茅盾求序,正忙于写回忆录的茅盾没有推拒,写下了文采飞扬的序言。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于殿利说,茅盾是从商务走出的文化巨擘,商务十年,培养了茅盾;反过来,茅盾在商务的编辑工作和革命活动,推动了商务的改革,使得商务在新文化的潮流中,成为百年商务历史浓墨重彩的一章。一百前播种的新文学的小树,如今已经长成枝繁叶茂的森林。茅盾走过的道路,作出的开创贡献,值得我们永远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