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或者致敬（组诗）

南南千雪

毕加索

不管你在你的蓝色时期

还是在你的玫瑰色时期

我都是爱你的

我爱你大脑里所起的任何一次风暴

我爱你践踏一切的勇气

我爱你在太阳下做一匹胖大的飞马

我爱你在洞房花烛之夜

看见橙子在脱衣的时候显现了思想

我爱你读着一段举世无双的爱时

玫瑰树上一朵冲向太阳微笑的另一朵玫瑰

我爱你何等疯狂骑在仇恨的马背上

我爱你小小的李子花蕾落得那么低

我爱你的寂静如头发之夜的叫喊不流动

我爱你气息镜子上的珊瑚枝

我爱你彩虹的高声叫喊的羽毛

羽毛的狂风耕着花束的火焰

羽毛的狂风耕着花束的火焰的水晶

我爱你到几何形状的香气

到爱情背叛它的武器

到句号，也不能结束

乔治亚·欧姬芙

若将一朵花拿在手里

认真地看着它，你会发现

片刻间，整个世界完全属于你

——欧姬芙

看一朵花

看一眼你

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干涸消失

生如夏花

生如海芋，如曼陀罗，如白色鸢尾

如月光，如胴体

其实都不是你乔治亚·欧姬芙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逼近这些花朵

或许是危险的波峰

船舶拥挤的水域

雨水停歇的长夜

一朵花所召示的力量

在我这里

是一块铁在燃烧巨大的毕剥作响的力量

是风声乍起云朵疾飞

而又压抑成一小瓣会呼吸花朵的力量

保罗·克利

是的，克利

此岸的世界依然没能理解你

我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画下那些色块的时候

你的内心有过什么样的想法

人们习惯说你像孩子一样

才画出那么多看上去童真稚趣的画

我不以为然，一个成人的世界

特别是一个一生经历过磨难的人

怎么能一直保持一个孩子的心呢

你怎能忽视那些血腥，那些战乱

那些明枪暗炮下消逝或者挣扎的生命呢

你更不可能忽视那个你回不去的祖国

还有你身上慢慢变成石头的皮肤

那些皲裂和褶皱下疼痛的血肉

但我坚信你正如你自己写的墓志铭

“离创造，比离习俗更近一点”

你把那些恐惧、孤苦、绝望、反抗创造成了

世人永远也读不懂的符号

并给它们命名

死亡与火焰

奇迹的展现

探手的天使

花朵盛开……

克利，我想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圆满的，永恒的

亨利·卢梭

你不知道的

像某个启示

在我幼年无知的时候我梦到狮子

我从极度惊吓中醒来喊妈妈

从此我再也不能忘掉那个梦

后来我读到你的画

睡着的吉普赛姑娘

我惊呼那正是我梦中所见

熟睡中，一匹狮子嗅着我的鼻子

不同的是我的四周黑森森的

我什么也没有看清

我只感受到狮子接近我时的呼吸那么粗重

而后来我仍在梦到同一匹狮子

拜谢梦中所赐

拜谢宿命中相遇

我拥有了一匹我心爱的狮子

我每天都和我心爱的狮子住在开满奇异花朵的

花园里深居简出

特立独行

文特森·凡高

现在是深秋

向日葵已被砍下头颅

一年中大多金黄的颗粒已入了谷仓

像你37岁的盛年被上帝收割

空荡荡的麦田

偶尔会有乌鸦翻滚

我不确定意味着又有人对着自己的胸口开了枪

是不是伴随着枪身有一具肉身倒下的同时

又有一座艺术的丰碑站了起来

这样想真的很可怕

我的人生

从读到你的那一天起就没能逃离你的阴影

头顶被你的星空盘据

那些蓝色的漩涡像一个又一个的深渊

我仰望一次，深渊加深一次

总是不能确定深渊的尽头

深渊或许没有尽头

星空也没有

仰望得多了

就会被迷茫笼罩

我迷茫自己活得比37年更长的生命里为的

是什么

我爱着绘画

却没有画出一幅可以示人的画作

我爱着写诗

却没有写出一首像样的诗歌

我爱着人

却爱得贪生怕死

不舍得心痛不愿意卑微

更别说割耳切肤之痛了

其实我可以活得很好

像你生前唯一出售的一幅画作《红色葡萄园》里

那些劳作的果農一样

俯身在低于尘埃的地方播种收割

却常常自诩有高贵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