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与“墨西哥制造”的恩怨情仇

郭志芳?李春顶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就职美国第45任总统，他在竞选前后很多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或将逐步落实。其中，多次被点名批评的“墨西哥制造”预计今后少不了特朗普的责难和挤兑。

特朗普对“墨西哥制造”的言行

在特朗普就任前夕，对“墨西哥制造”开火的前哨枪声已经响起。特朗普成功地阻拦了福特和通用汽车前往墨西哥建厂，并反对日本丰田汽车在墨西哥建立生产基地。特朗普在其推特上威胁丰田公司：“要么选择在美国建厂，要么缴付高额的关税。”另据报道，2016年12月初，美国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市的空调制造商开利宣布改变此前将1000多个工作岗位转移到墨西哥的计划。特朗普的系列行动遭到了墨西哥政府的强烈反对，经济部长瓜哈尔多在电视采访中发出了明确的“反击信号”，称如果美国对墨加征边境税，将立即实施报复。

事实上，特朗普对“墨西哥制造”的偏见和恩怨由来已久。在参选总统之初，特朗普就曾宣称将对墨西哥商品征收35%的关税，并指控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NAFTA）是全世界“最糟糕”的贸易协议，是造成美国制造业工人失业的主要原因，并提议退出NAFTA。

总结起来，特朗普言论透露出的对“墨西哥制造”的行动方案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征收高额惩罚性关税，二是退出NAFTA，三是行政干预企业在墨西哥的投资和生产制造。

NAFTA框架下的美墨经贸合作

NAFTA于1994年1月1日起正式生效，宗旨是取消贸易壁垒，创造公平环境，增加投资机会，保护知识产权，建立执行协议和解决贸易争端的有效机制，促进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的三边合作。NAFTA基本取消了三国之间的所有关税，允许货物跨越成员国国界的无障碍流动。

目前，美国是墨西哥第一大贸易伙伴，2015年美墨双边贸易额超5320亿美元，占墨外贸总额的64%。出口方面，墨西哥是美国第二大货物出口目的国。2015年美国向墨西哥出口总额达到2360亿美元，较2005年增长了97%，较1993年（NAFTA生效前一年）增长了468%。2015年，美国对墨西哥的出口占美国出口总额的15.7%，占墨西哥进口总额的47.4%。美国对墨西哥出口的前5位商品类别（HS-2位）分别是：机械（420亿美元），电机（410亿美元），车辆（220亿美元），矿物燃料（190亿美元）和塑料（170亿美元）。2015年，美国对墨西哥的农产品出口总额为180亿美元，墨西哥是美国第三大农产品出口市场。

进口方面，墨西哥是美国第三大进口货物来源国。2015年美国从墨西哥进口总额达到2950亿美元，同比2005年增长73%，同比1993年增长638%。对美出口占到墨西哥出口总额的81.2%。美国从墨西哥进口商品类别（HS-2位）前5位分别是：车辆（740亿美元），电机（630亿美元），机械（490亿美元），矿物燃料（140亿美元）以及光学和医疗器械（120亿美元）。2016年墨西哥超过加拿大和欧盟成为美国最主要的农产品供应国，墨农产品在美国农产品市场所占的份额达到19.9%。

NAFTA生效后，墨西哥汽车、电气设备等制造业产品出口所占比重持续增加。2007年墨西哥汽车产量超过200万辆，2015年生产340万辆，出口276万辆。其中，对美国出口199万辆，占墨西哥汽车总出口量的72%。墨西哥作为重要的石油生产和出口国，石油出口收入约占墨西哥财政收入的1/3。美国是墨西哥最大的石油产品出口市场，约占其石油出口总额的75%，在美国市场占有率仅次于加拿大和沙特阿拉伯。NAFTA的签订实施还大大促进了双边的对外直接投资发展。美国目前是墨西哥最大外资来源国，占墨FDI流入总量的52%。制造业是墨西哥吸收FDI最多的领域，约占总额的50%，其中汽车制造业又占制造业FDI的43%。据美国商务部统计，2015年美国对墨西哥的出口贸易为美国贡献了110万个就业机会，其中货物出口95.3万个，服务出口19.3万个。

另一方面，美国和墨西哥在经贸合作不断深化的过程中，产业发展和劳动力就业方面也存在相互竞争和博弈。墨西哥方面，NAFTA框架下出口加工制造业虽然蓬勃发展，但非加工出口制造业占国内制造业的比重却不断下降。伴随NAFTA而来的大量FDI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墨西哥企业的管理经验和出口，但对墨西哥国内生产力的提高以及产品研发创新能力的提升似乎却造成了负面冲击。美国方面，跨国公司的南迁和制造业向墨西哥的转移导致美国本土制造业工作岗位不断流失。

整体来看，NAFTA框架下的美国和墨西哥经贸投资合作已经达到了高度的相互依存和生产分工，对于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促进双边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两国都从一体化中获益丰厚，虽然也带来了竞争和损失，但这也是全球化和国际分工的必然结果。另外，美国和墨西哥的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和技术创新能力等处于不同的层次和阶段，制造业产业合作的互补性大于竞争性，双方相互合作的提升空间仍很大。

特朗普对“墨西哥制造”行动方案的可行性

特朗普信誓旦旦地要对“墨西哥制造”动刀以重振美国制造业并增加就业，勾勒了一幅繁荣富强的“新美国梦”图景。特朗普的“梦想”是海市蜃楼还是现实可行？从当前的行动方案上，很难看到实现“梦想”的可行性和路径。

特朗普的方案之一是征收高额惩罚性关税，最高达35%。落实的难题之一是美国将如何突破世界贸易组织（WTO）和NAFTA的一体化约束，征收高額的关税？特朗普可能会说要退出WTO和NAFTA，程序上可以，但若果真如此，将导致美国公信力和领导力的丧失，导致所有国家反对美国并施以报复，这显然是不可行的“捡芝麻丢西瓜”方案。落实的难题之二是美国国内利益集团的反对，高额关税虽然能够保护相关产业，但同时会损害上下游制造商和消费者的利益，这些受害群体不会坐以待毙。落实的难题之三是保护和逆全球化对美国整体利益的损害，基于比较优势的国际贸易和国际生产分工有利于所有参与成员，理论和实践早已反复证明了这一定律，特朗普如果一意孤行只会自食其果。

特朗普的方案之二是退出NAFTA。理论上，美国总统有权下令退出NAFTA，根据协定第2205条规定，只需提前六个月通知加拿大和墨西哥并给予一定的缓冲时间即可。但退出的后果将是加拿大和墨西哥对美国信任的损失与相互的经济对立和制裁。三国深度的经贸往来如果中止，每个成员的损失都将是惨重的。特朗普退出的目的是要创造就业，很难想象解散NAFTA有利于美国增加就业，结果只会是美国企业将生产转移到其他生产成本更低的国家。

特朗普的方案之三是行政干预企业在墨西哥的投资和生产制造活动。很难想像高度市场化的美国能够频繁的使用政治压力或者行政干预手段影响企业的行为，特朗普的方案不仅是“逆全球化”，还要“逆市场化”。当然，特朗普预计是要用税收和补贴等调控手段吸引去墨西哥的制造业返回美国。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损失的税收收入和补贴，带来些许的就业增加，真是笔划算的“买卖”吗？如果机械化和机器人损害了美国的就业，特朗普是否要推翻机械化，全面返回“手工”时代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纵使存在众多的不可操作性，但特朗普的誓言已出，理念也需要逐步才能改变，美国和墨西哥制造业的竞争和争端难免逐步焦灼，“墨西哥制造”在短期内也必然会受到冲击。近期墨西哥比索的大跌，福特和通用汽车在墨西哥建厂计划的搁置已经打开了博弈的大门。无论如何，特朗普的言论显示其似乎是缺乏全局思维，开出的“药方”也总是顾此失彼。

（作者郭志芳为浙江财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李春顶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