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2017-03-22 16:44朱辉
中国新闻周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礼金婚宴宾客

朱辉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中国人一生中最得意的两件事。后者绝大多数人无福体验,于是前者显得愈发重要。具体表现在于婚礼往往是草根们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坐这辈子可能再无机会坐的豪车,面对眼前不可能再多的笑脸,听此生最密集的“过年话”……

我对于婚礼的最初体验却是两个字“滑稽”。80年代中期,我是个初中生,每逢亲戚举办婚宴,我就会被赋予一项重任——“绑架”宾客。我们那个大院住着一万多人,大多是支内上海人以及他们的后裔。上海人的节俭与湖北水土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以至于发展成了“节俭PLUS”。发出去十桌规模的请柬,常常会有三桌人“事假”“病假”,原因很简单,不去赴宴顶多出半价份子钱即可。这些人中不少以前收了婚宴“甲方”的全额礼金,人家哪容得这般偷奸耍滑。于是组织一班年轻后生,到目标对象家两三个人架住一个,连推带搡绑赴菜市口,不,礼送到婚宴现场。由于“绑匪”都是晚辈,大多还是未成年人,人家也不好发作。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情况完全不同了,你不想去参加婚宴,没有人会勉强你。或许因为婚宴早已没法挖出新家庭的第一桶金了,還很可能拉出第一笔亏空。今年参加了好几场婚礼,新婚夫妇都只是普通白领,却都是在五星级酒店举办婚宴,算下来每桌成本肯定在四千元以上。而本地礼金标准几年没变,普通同事、亲友单人200元,双人出席300元。可想而知,四五十桌办下来,亏损该有多严重?

赔本赚吆喝倒也罢了,婚礼策划也变得越来越难。以往婚宴上都会请一两个证婚人,这些人往往有些社会地位,相当于鲁迅笔下的“赵老太爷”或者“七大人”。他们上台说一段贺词,如同给新书作序。可是纵然中国文学博大精深,溢美之词也经不起无数次重复,有时证婚词里部分桥段还会与悼词“撞词”。宾客们听得昏昏欲睡,极大破坏了现场喜庆气氛。渐渐地,证婚人就成了附加题,不一定会出现在婚宴上了。

“啃苹果”曾经是婚宴上的保留曲目,司仪用细绳拎着个苹果在新人两嘴之间晃悠,最终两人亲上了,全场哈哈大笑。可是如今,新人其实都是本质上的“老夫老妻”,有的甚至是奉子成婚,亲嘴哪里还会羞涩?于是有人进行创新,制作新人恋爱历程的短片,起初让人耳目一新。后来选秀节目横行于银屏,学员讲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曲折动人。相形之下,婚宴上新人那点事情节太平淡,哪还调动得起宾客情绪?于是这一节渐渐也被许多新人省了。

喜宴越来越乏味,倒也并非完全是坏事。婚姻本就平平谈谈才是真,调子起得太高,衬托出接下来的日子愈发寡淡。如果到了金婚、银婚,记忆最深刻的仍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场喜宴,让一起走过的那几十年光阴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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