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
人在韩国行,当然要说韩语,否则寸步难行。但韩语不灵时,只好请英语先生帮忙,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这在刚到韩国时就体现了出来。
到了水原大学后,一日,突然被告之,水原大学教务处长兼国际协力处处长朴文秀先生约我见面。说是突然,是因为这本不是日程中的安排,再说我最担心的是用什么语言交流呢?中文系罗敏球主任说全校除了中文系之外会中文的老师很少,难道用英语吗?已近下班时分,花木掩映中的行政楼阒静无人,朴文秀先生早已在宽敞的办公室内等候,第一句问候“Nice to meet you”已经决定了交流所使用的语言,双方你来我往,用英语交流得很痛快。在交流中了解到,水原大学的理工科老师约70%都有海外博士学位,朴先生是美国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硕博连读的工学博士,新材料专业,有7年的美国留学经历,难怪英语如此流利,双方沟通没有任何障碍。此时的我真有点百感交集,因为我到水原大学正逢周末,网络不通、电话未接、出门满眼韩文,出门购物及与人交流全靠肢体语言,除了中文系的老师之外 ,与人、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周日整天大雨,一天没出门,也就一天没有说一句话,和外界没有任何信息沟通。交谈了大约有20分钟,时间虽短,却是无所不谈。朴文秀先生说这是他近来较少的较为完整的英语会话,因为对他而言,一般交流都用韩语,说英语的机会不多;而我则对他说,这是我赴韩之后最痛快淋漓的一次英语对话,不仅仅是因为语言,还是因为沟通的话题和内容。这时才感到,在韩国,英语还是有用的。
进入到实际的韩国生活中,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人在韩国,人生地不熟,出门问路的频率较高;而在本人韩语不灵、对方汉语又不通时,英语就成为一种语言沟通意义上的“一般等价物”,起到了桥梁的作用。一次,称得上是“emergency”了。那次是陪朋友李君到温阳温泉游玩,朋友来自岭南大学的庆山,当日要坐车从水原返回,已经买好了返程票。也就是说,我们结束在温阳温泉的游玩后,要先坐1号线返回水原驿,然后李君从水原返回庆山。我们预留了110分钟从温阳温泉返回水原站,但没有料到的是,在温阳温泉竟然等了约莫40分钟车才来,也就是说,再从水原返回庆州的计划不能再实施了,因为按照目前的时间再到水原的话,就赶不上那趟车了。于是赶紧拿出地图,看到从水原发出的火车正好途经我们返回水原的几个站点,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某一站点下,不仅不用再去水原坐车,还可以节省大量时间。再细看,火车在乌山、平泽、天安均有站点,但此时天安、平泽已过,只有乌山可下了。于是决定在乌山下车,但到乌山站一问,火车并不在乌山停靠,而是要到我们已经经过的平泽才停。用英语询问,售票员看了看火车和电铁的时刻表,发现有一班电铁可在火车之前到达平泽,于是建议我们赶紧乘坐电铁再回平泽,以便赶上火车,于是我们二人又急急火火赶回平泽,到后,又赶紧用英语问车站服务员火车在几号站台停靠,答曰3号、4号站台,而此时距离火车抵达时间只有3分钟了,于是又急急火火找到站台,等了也就是1分多钟,火车长鸣呼啸按时而至。此时此刻,出于事件的惊险、紧迫和我们的步步判断准确且最后成功,我们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只能用肢体语言庆贺这几乎不太可能的“大逆转” —— 其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一点差错,耽误一点时间,都有可能赶不上这趟车了。而这期间的复杂沟通,我们用的都是英语,而几乎没有任何差错,全得益于韩国车站的服务员人员的英语水平 —— 不能说很高,但关键之词如“station”“gate”“train”“metro”“no time”“catch”“on time”等,对方基本能够听懂,而正是听懂了这几个关键词,才解决了问题。
以上是比較典型的“英语救急”个案,其他零零星星、点点滴滴的用英语所解决的日常问题,就不计其数了,在首尔,在水原,在华城,在庆山,在佛国寺,在内藏山,在釜山,在济州岛,还有巨济岛……举凡出行、问路、中转、购物、参加学术会议、与人沟通,发现在韩国说英语的机会很多,且能解决许多实际问题,这确实也反映出一个社会的英语水平和开放程度。
韩国人之于英语,堪称“狂热”。韩国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开英语课。在就业市场上,英语实力成为就业的必备条件,在升职和确定年薪时,反映英语能力的职业占70%~80%。在韩国社会,有个词叫“English Divide(英语鸿沟)”,指英语实力差距决定一个人能否出人头地和收入的社会现象。过去的20多年里,韩国社会掀起了疯狂的学英语热潮,一直延续至今。一个家庭的经济收入水平造就了子女之间的英语能力差距,而英语差距又造成贫富差距,因此助长了低龄留学和课外英语教育热。尤其是2006年原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潘基文去年当选联合国秘书长后,在韩国社会中出现了“潘基文效应”,希望当上外交官和国际机构职员的人数不断增加。韩国一家英语补习班的负责人表示:“看到潘基文秘书长经常出现在电视上,以流利的英语发表演说,学生们都认真参与英语讨论。”学生金佳云说:“要想成为像潘基文秘书长那样的人,不仅要提高英语会话能力,还应该具备英语表达能力。”据说,潘基文就任联合国秘书长以后,该补习班讨论课的听课人数增加了两倍以上,甚至有几十人在外面排队等候听课。
据悉,仅在2006年,韩国在英语教育方面就投入了15万亿韩元,相当于韩国当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合当年韩国教育预算30.1万亿韩元的47.5%。需要指出的是,这15万亿韩元中,绝大部分(14.3万亿韩元)是学生家庭投入的课外辅导费。还有一部分是添置设备,如“机器人英语教师”。据报道,2010年12月27日上午11时50分,在大邱市鹤亭洞鹤亭小学的“英语区”,该小学的8名小朋友跟着老师大声朗读“family”“monster”“baby”……接着在听到“I love my sister”时,学生们回答称“I love my family”。负责教授孩子们英语的老师是机器人“EngKey”(English和Key的合成词)。EngKey叫着“Christina”“Tom”等名字,把位置挪到孩子们前面,同时进行授课。这是知识经济部、大邱市、大邱市教育厅耗资15亿8700万韩元将29台机器人运用于教学的示范项目。EngKey是由知识经济部“知识经济境界智能机器人项目”的主管机构——韩国科学技术研究院( KIST)开发研制的。曾在庆尚南道马山的合浦、虎溪小学中进行了示范运营,是整合了发音教育和原始视频教育机能的一体性机器人。该机器人曾入选《时代周刊》“2010年世界50大优秀发明”,一度在世界上倍受瞩目。社会对此反应积极。负责下课后教授英语的教师李恩宿(音,41岁,女)表示:“同远程教师直接指导没有什么区别”,“它们的发音准确,对孩子们的英语教育有很大帮助”。预计如果将智能机器人项目团配置到远程教师工作不好开展的农村地区,会取得很大成果。EngKey可以消除英语教育的地区性差距。机器人还可以诱发学生们的兴趣,使学生们能够热衷于英语学习。但也存在需要解決的问题。EngKey的价格很贵,达到了每台1000万韩元。而且需要增加能够识别学生们说的句子的功能。
然而,尽管投入如此巨大,整体上看,韩国人的英语水平却不甚理想。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评价说,在61个国家中,韩国人的外语能力排名第35位。另悉,韩国是在亚洲主要12个国家中英语沟通最难的国家。很多韩国人即使在国内获得了博士学位,也因英语会话能力差而无法在海外尽情发挥。韩国民众都异口同声将这种尴尬归咎于现行的韩国英语教育制度,正是这种失败的制度培育了大量的所谓的“英语难民”,从小学三年级起到高中毕业,学生们虽然学习了10年的英语,但是却难以用英语与外国人沟通。于是,改革英语公共教育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李明博竞选总统时,就曾以此作为他的竞选纲领之一。李明博认为,英语在全球化时代非常重要,他承诺,国家将负起责任,加强公共英语教育,要把英语课外教育费用缩减一半。韩国媒体评论说,“李明博把英语公共教育视为必须推进的‘第二个清溪川事业。”李明博当选总统后,幕僚们根据他的指示,设计了一个 《英语公共教育正常化方案》,其核心内容是强调“用英语讲英语课”,计划在未来五年里共投入4万亿韩元(约合328亿元人民币)全面改编教育课程、教科书和教师制度。按照该计划,从2010年开始,全国所有高中采用英语进行英语课程。并引入被称为“韩国型托业考试 (TOEIC)”的国家英语能力测试。改革的根本目的是,“使孩子们通过从小学到高中的义务教育也能掌握英语读写和会话”,使他们提高英语会话能力的自信,“打开耳朵能听,张开嘴巴能说英语”。
也有较为极端的例子,韩国蔚山科技大学曾宣布,将英语定为校内通用语言,今后在学校内,学生和教职工将只允许使用英语。消息一公布,在韩国社会引发争议。蔚山科技大学解释称,之所以做出上述决定有两个理由。一是“促进大学的国际化水平,消除外国教授和外国留学生的语言障碍”。二是“中国香港科技大学等世界名校正是因通用英语才得以迅速成长”。对此,韩国舆论指责称,学校的这一规定剥夺了学生的语言选择权,学校给出的理由也十分荒唐。要消除人数很少的外教和留学生的语言障碍,只要多配备几名翻译人员即可,中国香港科技大学之所以成长为世界名校也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使用英语。这种做法只会伤害那些占学生数量绝大多数的本国学生。
更有甚者 —— 据悉,一种叫“割舌学英语”的手术一度在韩国大行其道。韩国民众认为韩国人因舌头下的系带过长,导致舌头无法有效伸长并灵活运动,从而在学习英语时混淆“L”与“R”的发音。为了能让孩子说一口漂亮的英语,许多韩国家长带着孩子到医院去做“舌系带切断手术”,即将孩子的舌系带剪掉半英寸左右,让舌头更加灵活。“割舌学英语”,这种手术在医学上被称作“舌小带切除术”,目的是解除“舌小带”出了问题的患者口齿不清的烦恼。具体手术过程就是通过将连接舌底部和口腔底部的“舌小带”切除半英寸左右,使舌头变得灵活自如。因而也叫做“舌系带切断手术”。“割舌学英语”真的有用吗?教育专家们认为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手术给孩子心理上带来的影响更甚于身体伤害。为了能阻止父母们的疯狂举动,韩国“全国人权委员会”拍摄了一部以此为主题的电影。这部名为《舌系带》的电影是韩国“全国人权委员会”出资拍摄的《如果你是我》系列电影之一。在影片中,一位年轻的母亲由于担心儿子在幼儿园圣诞节话剧表演中英语发音不准,便带着儿子冲进了一家医院要做手术。小男孩自然不干,护士和年轻母亲只好将孩子硬按在手术台上。该影片的导演说,影片中采用了部分真实手术的片段。当播放到手术画面时,不少观众都闭上眼睛不敢看。导演说:“我希望观众能从中看到我们的社会是如何在以前途为名,践踏自己孩子的人权的。”
了解了这些,才知道了,自己在韩国一路走来,用英语问路基本畅行无阻,确实得益于韩国社会普遍对英语教育的重视,当然,其整体英语水平和这种沟通确实有“多乎哉,不多也”的感觉,但这于我一个旅游者,一个“外国人”,已足够了。人在韩国行,英语也挺灵,而这“挺灵”的背后,则是韩国社会对英语的狂热和巨大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