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规范”案例

陈健

在建设用的原料中混进有害物质只是“毒跑道”“毒教室”产生的第一步，而“有毒场地”最终被顺利通过审查，则暴露了相关审核标准以及监管方面的缺失。无论是新建设施，还是重新装修；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无论是招标单位，还是施工企业，乃至监管部门，每个环节、每个程序都应该坚持“规范”，依法办事，科学办事。

浙江金华：

投标现场提供检测报告

“塑胶跑道进校园”是浙江省金华市近几年推进的一项重要工程。2013年10月，浙江省金华市召开学校体育工作会议，把塑胶跑道运动场建设列入全市各县、市、区目标考核。为此，金华市教育局、发改委、财政局、体育局联合印发了《金华市学校体育工作三年行动指导意见（2013-2015年）》。于是，金华市正式启动“塑胶跑道进校园”，支持各级各类学校塑胶跑道、运动场地的改造工程。截止2015年底，拥有塑胶跑道的中小学校达到606所，占全市中小学校总数的94.6%。

“铺设塑胶跑道技术门槛并不高，但材料配比、施工工艺很有讲究。如果选用的不是原生胶，施工中又违规加入一些稀释剂，塑胶跑道就可能有毒。”承建过金华市区多家学校塑胶跑道的杭州西玖涂装有限公司项目经理徐振说。近几年，“毒跑道”“毒教室”事件频频发生，这对学校设施施工建设的规范性发出了警示。

据悉，国家对塑胶跑道产品出台的技术标准分体育标准和环保方面标准，环保性能方面的标准有GB18583-2008《室内装饰装修材料胶粘剂中有害物质限量》、JC1066-2008《建筑防水涂料中有害物质限量》、HJ457-2009《环境标志产品技術要求防水涂料》。这些标准虽然对塑胶跑道有害物质限量进行了规定，但很多有毒物质并没有写进标准。塑胶跑道作为产品，之前并未列入质监部门的监测范围；作为建设工程，也未列入工程质量安全监督部门的监管范围。工程完工后，往往由学校组织建设方、监理方等人员验收，缺乏权威检测部门出具的鉴定意见。

为了让人们“放心”，金华市教育局根据2015年10月印发的《浙江省教育厅办公室关于切实加强中小学校塑胶跑道建设管理的通知》精神，专门下发《加强全市中小学塑胶跑道建设管理的通知》，要求切实加强中小学校塑胶跑道建设管理。严格把控工程质量关，规范工程前期招标采购程序，选择有资质的建设单位参与工程建设；加强施工过程监督，对工程所采用的材料、产品、工艺等进行严格择定，施工中使用的关键原材料，特别是使用的胶水、溶剂、催化剂及塑化剂等，必须符合国家标准并持有合格证书；要委托有资质的权威检测部门对关键原材料的理、化和环保等指标进行随机抽检，抽检合格后才能投入施工。此外，还要求新竣工的塑胶跑道（包括新建和改扩建），必须按照国家规范，在工程结束后进行竣工验收；从保护学生和教师的健康出发，新竣工经验收合格的学校塑胶跑道，要按相关要求和环保等标准安排足够的空置时间，一个月后方能使用；新启用的跑道应尽量避免在高温时段使用。

金华市教育局还联合环保、质监等部门，对已建塑胶跑道（场地）进行相关检测，通过校园网、公示栏等公布建设过程、检测等信息，确保师生放心，家长满意。检测结果显示：金华并未发现“毒跑道”。比如：金华市湖海塘学校的塑胶运动场，于2015年8月初动工，开学前完工。开学时，学校邀请家长代表，聘请专业的第三方检测单位，对教室室内空气和塑胶运动场空气进行了检测，检测结果全部达标。湖海塘学校常务副校长戴文忠说：“我们严把材质关、施工关和检测关，选用的材料是国家级检测机构检测合格的环保产品，施工单位是专业公司。塑胶运动场除了施工当天有点气味，第二天气味已不明显，开学后大太阳底下也闻不到气味。”

“金华之所以如此重视并紧抓塑胶跑道建设，是因为将学校体育科学发展作为提高全民健康素质的基础工程。”金华市副市长林丹军说，加强学校塑胶跑道建设，能增加学生运动安全系数，营造干净、清洁的锻炼环境，提高学生健康素质，同时也能美化校园面貌，改善学校办学条件，是教育均衡发展、实现教育现代化的基本要求。

除了塑胶跑道，金华市也开始重视学生室内装修。2016年1月13日，金华市特殊教育中心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招标公告，招标项目是金华市特殊教育中心聋教区听力检测隔声室。招标公告中明确提出：本项目投标供应商或所投产品生产厂家，必须取得至少一项国家级质量管理体系认证，且在有效期范围内；为了保证学校师生的健康，所投产品全部采用无甲醛吸音棉，投标现场必须提供国家玻璃纤维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检测报告复印件。

陕西眉县：

“环保”列为第一

近两年来，陕西省宝鸡市眉县不少中小学校新建了塑胶操场和透气型塑胶跑道，其中的材料供应商主要是陕西邦顿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网站列出的成功案例中，就有眉县特殊教育学校、青化中学、金渠中学、马家中心小学、小法仪小学、汤峪联合中心小学、齐镇中学、常兴中学、太白新区小学等多所眉县中小学校。

为何眉县这么多学校青睐这家公司呢？仅仅因为是本省产业吗？显然不止于此。《教育》记者了解到：该公司成立17年来，专注于环保材料的使用，“环保”是其产品宣传中最大的特点，而“耐用”“经济”则排在后面。对比近年来频出的“毒跑道”材料供应商，该公司始终坚持把“环保”放在首位，并注重国家标准的与时俱进，所以其客户不仅畅销国内，还远销欧美。

“工程质量达到优良标准”是邦顿公司的郑重承诺。该公司的材料生产执行ISO-9001质量管理模式运作，进场材料有合格证、检验报告。过期或不合格的产品不准进工地。每道工序由专职质检员验收后方准进行下道工序施工。隐蔽工程由客户代表与质检员共同验收，并填写隐蔽工程验收记录。质量目标一次验收合格率100%。其中还特别提醒：“场地必须保证良好的通风效果”“场地铺设后需保持5天以上才能投入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邦顿公司还举起了反对“毒跑道”的旗帜。今年7月8日，陕西省体育设施行业协会在西安召开了行业自律新闻发布会。邦顿董事长李晋安在《关于“毒跑道”事件告全省学生家长书》中郑重承诺：“我们将切实履行行业引导和监督职责，利用丰富、成熟的专业施工经验，为广大青少年提供安全、环保的运动场地。”邦顿公司最希望得到社会的认可，得到政府的支持与理解，成为塑胶跑道信得过的品牌。

在眉县，透气型塑胶跑道备受学校欢迎，是有其理由的。透气型塑胶跑道是全天候的跑道，不受气候条件影响，雨后能马上使用；弹性好，耐磨、防滑、能吸收震动，提供安全的运动场地；场地整体性强、无接缝、色彩美观；具有适度的弹性，能减少体力的消耗，提高竞技水平；使用寿命长，抗紫外线、耐油、耐酸碱性能优良。因此，透气型塑胶跑道普遍用于体育场馆，大中专院校及中小学、幼儿园等运动场地。此外，透气型塑胶跑道在塑胶跑道类型中是最优惠的，除拥有其他型跑道的相关性能外，还具备透气性或渗水性，所以也非常适用于雨水较多地区。

除了从源头抓好，还要经过严格排查才能让学校、师生、家长和社会放心。对此，眉县教体局和相关学校，相当重视塑胶跑道建设及管理工作。今年7月，宝鸡市教育局印发《关于开展合成材料面层跑道专项整治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区县教育行政部门，坚持“以生为本，健康第一”的原则，扎实做好塑胶跑道的安全排查，并且要在今后的塑胶跑道采购与施工中严把质量关，切实保障师生身心健康。与其他区县一样，眉县教体局也联合质监、环保等部门组成检查组，集中15天时间对已建、在建和拟建的各级各类学校塑胶跑道进行拉网式、系统性摸底登记的基础上，从招投标到竣工投用各环节重新进行审查，确保排除隐患。对正在建设的塑胶跑道立即叫停，从原料的生产采购、施工质检、监理验收等过程重新查验，全部合格后，方可继续施工。通过逐校逐场地的严格排查，没有发现一条“毒跑道”。

湖南长沙：

出现问题将会被“拉黑”

“必须坚决清理害群之马，不让劣质产品流入行业内，保护湖南体育设施正常、环保地建设。”湖南省体育设施建设协会会长李宏武说。位于长沙的湖南省体育设施建设协会，是湖南省内从事体育设施建设、体育设施经营和体育设施生产的个人及企业自愿组成的全省性非营利性社会组织。其宗旨为团结广大企业、有关单位及专家，推动湖南体育设施的健康发展，加强场地设施建设、器材装备的行业管理，实现其行业市场规范化、标准化的发展目标。

李宏武会长说：近两年层出不穷的“毒跑道”事件，塑胶跑道建设行业受千夫所指。有的企业为了中标，不断下压价格，甚至报价比成本还低。为了省成本，建设者提高黑颗粒比例，造成施工困难，就会大量使用溶剂。而甲苯、二甲苯溶剂等有毒气体，正好挥发到一米二左右，所以，小学生最容易受害。“‘毒跑道事件引起家长的恐慌，作为行业协会，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向民众解释清楚：并不是所有塑胶跑道都是‘毒跑道。”李宏武说，协会希望国家恢复行业的准入门槛，以行业自律的形式，尽力把“毒跑道”赶出校园。

2014年，建设部门取消了体育场地施工建设的准入门槛，给出的说明是：体育场地设施工程不涉及建设工程的质量安全，可通过行业自律加强管理，允许市场自由选择。对此，李宏武认为：政府简政放权是好的，但不能一放了之，让监管出现真空。“通过行业自律加强管理”，行业协会想管、想自律，但是一点权力都没有。

“在准入门槛取消前，要获取建设资质非常困难，承建跑道的企业必须有经验、有实力；放开以后，什么人都能来建跑道，有经验有实力的企业竞争不过，跑道的品质当然就无法保证。”李宏武说：据他了解，曝光的“毒跑道”几乎都是2014年以后建设的。李宏武进一步解释：招标的规则是价低者中标。为了中标，有企业把价格往下拉。但是要出合格产品，成本在那儿。好多中标方的报价比我们的成本还低得多。中标的企业会转给报价更便宜的公司，层层转包，最后甚至就是一些“游击队”在施工——他们没有太多经验，也不懂这个行业的技术。“合格跑道的成本一般在240元每平米以上，劣质的甚至能降到100元以下。”

长沙市体育局纪委书记谭艳辉表示：建议学校体育场地一定要按照环保的要求和标准执行，让有专业、有实力的專业企业来承担此类项目的施工，要建立行业诚信体系，杜绝假冒伪劣产品进入学校塑胶场地建设中。

为了确保学生能使用环保的塑胶跑道，湖南省体育设施建设协会联合长沙市体育局在2015年9月份曾对长沙多所学校的体育场展开质量巡查。巡查过程中，学校负责人纷纷强调，包括塑胶跑道在内的体育设施，最基本的是环保，保证学生健康。比如：长沙市第一中学的体育场是1998年建设的，到现在质量还挺好，没有起泡也没有脱裂；而雅礼实验中学的体育场2015年6月完工，使用的是水性晶智球场，颜色搭配合理，塑胶跑道采用的是环保橡胶卷材产品，材质级别相当于国家训练级。

李宏武指出：没有人比行业内的人还懂这个行业。行业协会要对全行业负责，像“毒跑道”这种危害行业生存的事，肯定一致打击。如果协会来管理，首先，会对企业资质进行审核，有资格证才能参与招投标；其次，会设定行业标准，企业不按标准建设，会进行处罚；最后，如果企业建设的跑道出现“毒跑道”等问题，将会被“拉黑”，行业和市场永远向它关门。

2015年11月，《湖南省体育设置建设协会塑胶跑道建设质量标准》正式出台。同一时间，全国体育设施建设行业协会联合会提出倡议，严格执行（GB/T 14833-2011）国家标准，规范自身行为，维护行业秩序，自觉抵制行业市场中任何有悖于国家行业建设标准的不规范行为。倡议书指出：建立工程材料使用报备制度，建立各单位工程材料使用交接、单位用量、合成材料配比、添加剂使用、气候、气温等影响施工质量因素的台账管理制度，严格掌控生产中各环节实用数据备查，以确保工程质量。建立质量标准最低制度。各工程项目的各项质量指标以达到国家标准为最低限，行业协会内杜绝不合格工程。对粗制滥造，不按行业标准进行施工的单位和责任人实行一票否决制。建立会员单位诚信档案和处罚机制，对诚信守法的企业联合相关职能部门给予表彰宣传，对违规违纪、影响极坏的企业建立协会通报制，收回协会给予的各类证照，并呈报相关职能部门备案。

倡议书最后提出：全国行业协会联合组织，宜参照体育工程建设《合成材料国家标准》及《中小学体育设施技术规程》，制定《全国体育设施工程建设行业协会标准》并积极推行实施，确保行业协会会员单位，建设品质更高、更环保、更有利于健康的产品及项目，带动行业整体阳光发展。

广东深圳：

出台强制性“深标”

“问题跑道”曾经给深圳教育部门带来巨大压力。为此，深圳市教育局痛定思痛，选择在浴火中重生，坚决摘掉这个帽子：一方面，积极铲除不合格“毒跑道”，重新铺设环保跑道；另一方面，在2016年5月发布了国内首个塑胶场地工程建设地方标准——《合成材料运动场地面层质量控制标准》，将“国标”中规定的7种有害物质扩大为14种，还将“气味评定”纳入衡量标准。

此前曾有多家媒体报道：2015年9月，深圳市福田区明德实验学校新修的校内花园游乐场，因为发出异味而被家长质疑“有问题”。但按照国家相关标准检测，该花园中所含塑胶场地所有指标均显示合格。负责对此检测的深圳市建筑科学研究院总工程师任俊说：“异味就代表有问题，符合‘国标并不代表跑道就一定合格。这让我们对‘国标的有效性产生了怀疑。”

任俊介绍说：此次制定的“深圳标准”，将国家标准中规定的7种有害物质扩大为14种，并在原来的甲醛、苯系物质之外，增加了多环芳烃、短链氯化石蜡等有害物质的限量标准。此外，针对大多数“问题跑道”都有异味这一特征，“深标”还将“气味评定”作为跑道是否合格的衡量标准。跑道气味共分为5级，1级为无气味，5级为有刺激性不适气味。气味评定小组由5名不吸烟、嗅觉器官无疾病的成员组成。现场空气气味评定等级应不大于2级（有轻微气味）。“如果检测合格，但现场有异味，也会被‘一票否决。”任俊说：化学材料层出不穷，不排除有施工方为了降低成本或者偷工减料，通过添加材料的方式避开检测要素，所以“气味评定”成为用来兜底的防线。

据介绍，“深标”最突出的特点，是对过程控制方面的严格要求。“深标”明确提出：在施工中严禁使用汽油及含苯、甲苯、二甲苯、二硫化碳、二氯甲烷等溶剂。“除了原材料和成品，施工过程中也应该监管。”任俊介绍，深圳就是针对这一特点，编制了强制性的工程建设标准，对其生产、设计、原材料、施工、验收全过程进行控制。“深标”要求，要由具有相关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在工程从进场到验收阶段，对原材料以及面层质量进行全面检测。“有了新标准，哪里有问题都能一一找出责任人，可以避免再出现‘合标不合格的情况。”任俊表示。

根据更严格更全面的“深标”，明德实验学校重建了透气型合成材料跑道，并顺利通过工程验收。验收当天，有180多位学生家长参与。根据对这些家长的问卷调查，95%以上的家长认为重建的操场合格，让人满意。任俊表示：“只要严格执行标准，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有业内人士认为：要避免“问题跑道”，仅靠一个标准，还远远不够。“首先要改变现有的招标制度。”深圳市建筑工务署工程师付中华认为：如果不能建立更科学的项目投资管理方式，一味以“谁便宜买谁”为采购标准，问题跑道很难杜绝。

深圳市政协委员李毅表示：相关政府部门，应该在项目的每一个环节中，都切实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出现这么多问题跑道，必须反思。此外，再好的标准也要由人去执行，2016年暑假，北师大南山附小重建操场和跑道，在采购、建设、生产、施工、监督、检测等各环节，相關部门和单位均各尽其职，让“深标”发挥出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