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芳
摘要:在这个技术支配一切的现代社会,存在被遗忘了,人成了无家可归者,这是由于诗意生存的远离使人类迷失家园。所以海德格尔要走上诗意的拯救之路,引领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那么何为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地栖居呢?就是将诗意作为栖居的基础,从栖居方面来思考人之生存,诗是栖居的原始形式。要想真正理解诗意栖居,首先要理解何为“诗意”。诗意作为真正让我们栖居的东西,它有两个来源:一是大地,诗作为一种原初的语言,是自然涌现出来的,根植于大地,在大地上栖居,就是在诗意的语言之说中栖居。另一个是天空,在大地之上同时也就意味着在天空之下,人需在神性显现的天空去寻求尺度,作诗就是采取尺度,人唯有以神性度测自身,才能栖居在大地上,按其本质而存在。诗意作为大地与天空之间维度的贯通,开启了天地人神四方的聚集,人在这四重境遇中诗意地栖居,才是真正的家园,诗意使存在得以显现。
关键词:诗意;栖居;大地;语言;天空;神性;尺度;存在
在这样两极化的时代里,我们的物质文明发展迅速,但人们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处于疲惫和空虚的状态。诗人荷尔德林把这样的时代称为精神贫困的无诗时代。存在被遗忘了,人成了无家可归者。在这样一个精神贫困的时代,诗人与思者这在黑暗之夜走遍大地,引领人们回归精神家园。所以海德格尔要走上诗意的拯救之路,引领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人诗意地栖居.....”是海德格尔后期思想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目前已被人们广泛使用。那么何为海德格尔所追求的诗意地栖居呢?这要我们从栖居方面来思考人之生存,将诗意作为栖居之基础。他认为栖居是人类此在的基本特征。此在何以栖居,其实就是此在何以存在的问题。真正的栖居乃是诗意的栖居,因为诗是栖居的原始形式,是真正让我们栖居的东西。只有当诗发生和到场时,安居才发生。
一、人们关于诗意、栖居的通常看法
在平常人看来“诗意地栖居”,偶尔为之倒也可以,但是每个人都诗意地栖居,这就似乎不合实情,势必引起人们的质疑。因为按人们通常的理解,栖居只不过是人的许多行为方式中的一种,只是住所的占有而已。而把诗等同于文学上的诗歌,诗意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诗情画意的意境,是一种美好的想象,以此来修饰人的居住方式。这样我们平常人的栖居就恰恰与诗意不搭边。
因为按照“诗意地栖居”,的标准,城市人口密集,工薪阶层为了一套房子,早出晚归,除了工作就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子,有的即使买了房子也要为分期发愁,节衣缩食,哪里来的诗意栖居?诗意栖居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及。如果说还有那么一点点诗意,也只不过是我们会偶尔参加的文艺活动,例如唱歌、看电影而己,或只有一小部分人保留着对文艺的爱好,写写诗,研究研究文学,字画。但即使是被大家当做诗歌来理解的诗在现代社会似已彻底沦落了,嘲讽与拒绝成为这个功利社会里的人们对于诗歌的普遍态度,“诗歌或者被当作玩物丧志的矫情和不着边际的空想而遭否弃,被当作遁世的梦幻而遭否定;或者,人们就把诗看作文学的一部分”[1](p196)。在现代大众的心目中,“诗人的特性就是对现实熟视无睹。诗人们无所作为,而只是梦想而己。他们所做的就是耽于想象”[1](p197)。
将栖居单只看作对于住房的占用,将诗仅仅看作一种幻想的游戏或是文学之一种,正是人们关于诗意和栖居的通常看法。海德格尔认为正是这些通常之见导致了人们对诗意与栖居之关系所起的悲观看法,以至于在他们看来诗意与栖居格格不入。但在海德格尔看来,栖居是指人的生存;而诗意也不仅仅在文学作品和诗人的想象中存在。诗意的东西也不一定是脱离生活幻想出来的东西。诗意并不仅仅局限于作诗,也并非人们惯常理解的那种浪漫幻想,“诗不只是此在的一种附带装饰,不只是一种短时的热情甚或一种激情和消遣。诗孕育了历史,它不仅仅是单纯的文化现象,更是一个‘文化灵魂的升华。”[2](p46)诗触及更根本的东西——此在的根基,海德格尔说,“当荷尔德林谈到栖居时,他看到的是人类此在(Dasein)的基本特征。而他却从与这种在本质-上得到理解的栖居的关系中看到了‘诗意。”[1](p198)
基于此,海德格尔认为诗意与栖居两者其实并非格格不入,而正是“作诗才首先让一种栖居成为栖居。作诗是本真的让栖居”[1](p198)海德格尔诗意地栖居,并非是对现代人栖居状况的描述,如果按照通常对“诗意”的理解,就会导致对海德格尔所说诗意栖居的误解。所以要想把握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栖居的思想,首先必须理解什么是他这里所说的“诗意”。何为作诗,诗来自哪里,怎么样才是真正诗意的。
二、诗意的来源之一:大地——诗意与语言
“作诗,作为让栖居,乃是一种筑造”[1](p198),筑造离不开大地,则诗意也建基于大地上,作诗不是飞跃和超出大地,也不是离弃大地或悬浮于大地上,而是恰恰相反,“作诗首先把人带向大地,使人归属于大地,从而使人进入栖居中。”[1](p210)同时,诗作为一种原初语言,它是存在的自然涌现,诗意时,语言是涌现出来的,而语言的涌现是与大地有关的。
大地不是静止不动的一块质料,而是那种生生不息的涌动和生长。我们就生长在这大地的涌动与生长之中,归属于它从而获得稳靠的根基,大地的这种“生生不息的涌动和生长”就是大地之音,它是无声的大音,海德格尔名之为“寂静之音”,“语言作为寂静之音说话”,“寂静之音”就是“語言本质”即大道之“道说”。所以诗作为原语言,它来自大地。
诗意栖居作为此在的基本特征,是与语言之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即是在诗人的语言之说中栖居。海德格尔说,“....我们人从何处获得关于栖居和作诗之本质的消息呢?一般而言,人从何处取得要求,得以进入某个事情的本质中?人之可能在他由以接受这个要求之处取得此要求。人从语言之允诺中接受此要求。无疑地,只有当并且只要人已然关注着语言的特有本质,此事才会发生。”[1](P199)可以看出,是语言首先并且最终地把我们唤向某个事情的本质 。“而人得以本真地倾听语言之允诺的那种应和, 乃是在作诗之要素中说话的道说。”[1](P199)语言本身就是根本意义上的诗,诗人之道说便是语言本质之所在。
诗人做诗要选择和使用语言,诗人做诗其实是语言的诗意言说和语言的自行道说。“诗的活动领域是语言,因此诗的本质必得从语言之本质那里获得理解,??诗从来不把语言当做一种现成的材料来接受,相反,诗本身才使语言成为可能。诗乃是一个历史性民族的原语言。”原语演就是创建存在的诗。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语言的寓所中。思想者和作诗者乃是这个寓所的看护者。只要这些看护者通过他们的道说把存在之敞开状态带向语言并且保持在语言中,则他们的看护就是对存在之敞开状态的完成。”诗人敞开了存在的真理,诗的本性是真理的建立。“诗”是对存在之真理的显现、敞开,“思”则是对存在之真理的保藏、聚集。诗与思为存在之真理建造本真的居所。
海德格尔认为,人是思想的动物,但迄今人们还不会思考;人是语言的动物, 但迄今人们还不会说话;人是存在的动物,但迄今人们还没有学会居住。只有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上, 真正倾听语言, 才能实现诗意的居住。在诗意语言敞开的家园里,人得以诗意地居住, 本真地存在。正是诗人作诗与思者思想为终有一死者筑造了本真的语言之家,人诗地栖居在语言之家中。通向语言的道路, 就是向诸神的切近, 就是回家。
三、诗意的来源之二:天空——诗意最为尺度
在大地上,就同时暗示着“在天空下”,栖居就是在大地与天空之间。栖居不仅仅是在天与地之间,还有对神的渴求。人栖居在大地上的同时必须仰望天空,以神性来测量他的栖居。所以诗意也就成了栖居之度量,这也是诗意的一层内涵。人何以能诗意?只能按照“人之尺规”——神性来要求自己。
人的本质是有限的,但他不应止步于此,要想达到诗意地栖居,就应向比自己高者看齐,随时仰望天空。神性是人存在的尺规和衡量标准,人只有通过神性来测度自身和他的栖居,他才能够认识到他作为人的有限性,才能够按其本质而存在。人的诗意的本质就在于作为有限的人能够走出自身的狂妄自大,按自己的本质存在,在自己的有限中能仰望天空,以无限的神性为尺规。在上帝缺席、诸神隐匿的贫困时代里,只有诗才能实现神的重新临近,神性的光芒才能照亮贫困时代人类生存的道路。
海德格尔认为人生于世乃是立根大地、仰望天空,这种仰望贯通天地之间,构成人的栖居之所,而使天地“之间”敞开的是那种被分配给人的贯通,他把这一贯通称为“维度”。只有内在于此维度之中人才根本上成为人,正是这一维度贯通并照亮了人栖居于其中的天地之间,人的栖息之地离不开此维度。人之栖居基于对天空与大地所共属的那个维度的仰望着的测度。在海德格尔看来,人之栖居之所以还能够实现,乃是由于人能以神性去测度那种贯通并照亮他栖居其中的天地之间的维度,人之为人虽然本质上就置身于维度之中,但往往被我们忽略,这种贯通也被现代人肆意地阻碍、缩短和歪曲。而只有从神性的角度去测度此维度,此维度才能最自然、最深广的呈现在人们面前,人才能栖居于此全新的维度之中,所以海德格尔说:“对维度的测度是人的栖居赖以持续的保证要素。”[1](p205)
“测度是栖居之诗意因素。作诗即是度量。”[1](p205)海氏认为作诗就是一种度量。他提醒我们注意度量行为的基本前提即采取进行度量的尺度:“在作诗中发生着尺度之采取(Nehmen)。作诗乃是‘采取尺度。”[1](p206)这里所说的尺度乃是人以之度量自身的神性。
海德格尔认为神性对人来说虽然是不可知的,但它能够通过“诗人”来显现出来。[3]神性也只有在诗意的东西中才会发生,而诗意的东西来源与诗人的作品。诗人作诗就是“召唤”天空景象”,呼唤那隐身于万物之中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当人倾听神圣者的召唤,人会精神会高度集中,认真接收遥远又切近的讯息。栖居在大地上的人可以把握这样的神性尺度,这是人在存在的意义上度测自己。
四、 诗意能使天地神人会通
海德格尔一反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对人的永恒、无限、不朽的关注,而备加注重人的短暂,有限,有死的现实性。他把存在安放在人类整体的历史中,追求人与世界的浑然一体,人与真理的不可分开。在他看来,人的本质归属于存在,存在就是天、地、神和人的四方整体之纯一性,并呼吁由此步入天、地、神、人的四重整体的映射游戏。这种存在是作为语言的存在,语言是存在的家,语言本质上就是诗,而诗敞开了存在之真理。
由于海德格尔对人的现实性的关切,在他的视域内都是有血有肉的终有一死的有限者。他们的安身立命之途就是通过栖居而在四重整体中存在。而唯有诗才能表现大地与天空,凡人与神的亲近。诗作为大道之道说,与思是一种邻近关系,居于同一个领地中,这“同一个领地”就是“切近,切近使的作为世界之四重整体的天、地、人、神“相互面对”着敞开,互相通达、照管、守护。
诗意的道说能够将天地神人处在一种彼此会通的境域中。它不仅能够贯通大地和天空,它还能够开启天、地、神、人四重境域。天地神人会通之境域一旦开启,人就已经走向诗意栖居之途。
诗人的召唤,把所召唤的东西带到近处,从而使物作为物与人相涉,物把天、地、人、神聚集于自身,这种聚集著的“让......栖居”就是物之物化,在物之物化中栖居的天、地、人、神的四方游戏的建构,就是世界的世界化,物化之际物就展开为世界,此过程中既有人之绽出,又有天、地、神圣尺度的呈现,这就是诗的本质。诗把世界带给物,又把物庇护于世界的光辉中,从而也使无敝之真理显现出来。
参考文献
[1][德]海德格尔. 演讲与论文集[M].孙周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
[2][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孙周兴.天与地,以及诗人的位置——再论海德格尔的荷尔德林阐释[A].同济大学学 报(社会科学版).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