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歆
都说小学的第一任班主任是对一个学生的一生影响极其深远的人,我并不太记得这位大人物了,我只记得在我读二年级的一天,她信誓旦旦地说的那句话:“没有吵过架的夫妻不是真正的夫妻。”
那天一回家我就问妈妈:“你和爸爸吵过架吗?”妈妈比老师还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那时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有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我爸妈不是真正的夫妻。
这五六年来,我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捕捉点点滴滴,来印证这个想法,似乎是我还没有长大,我还不知道“不是真正的夫妻”意味着什么,我还不知道没有吵架、没有冷风冷雨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一般来说,好莱坞大片若是喜剧开头便必定是悲剧终了,正如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幸福地开幕,结尾却是我一人畏缩着蜷在床边的墙角,听着门隔不住的喧嚷过夜。
这场风暴从仲秋绵延至寒冬,从变幻无穷的阵雨演变成淫雨霏霏。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我开始在秋风瑟瑟的夜晚,独自一人穿着单薄的衣裳,躲在窗帘后倚着窗默默哭泣。我祈求窗帘可以掩盖住雷霆万钧般的争吵声,我祈求略带寒意的风可以让我汲取一丝温暖。可是,当争吵声停止,当一切恢复平静,好似风平浪静的水面时,我却开始害怕。当我独自坐在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里,我第一次觉得家是那么大,大得让人心慌。仿佛墙面已被漆成黑白,仿佛那张全家福已碎落一地。我开始理解那句话:“没有吵过架的夫妻不是真正的夫妻。”吵架后不再吵架了,只剩表面的平静。维系着这份感情的,只有那两本恰似空文的结婚证,和我。
不知从何时起,我已没有眼泪。我还会躲在窗帘后或闷在被窝里伤心,但我已不会哭泣。我佯装不在意,佯装波澜不惊。人前,我装著快乐;人后,我装着坚强。装着,是为了给自己看,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自己很坚强。
宛如一名演员,演着戏,度日如年。即便如此煎熬,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我也习惯地认为我很坚强,我承受得住狂风暴雨。但当一切狂风暴雨化作一句轻描淡写的“你跟谁”之时,我维持了两个月的坚强刹那间灰飞烟灭。
崩溃,崩溃得竟只是愣在原地,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良久才开始回忆这些年来父母的亲昵,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对峙,和这些日子以来我可笑的坚强。
父母终究没有离异,可他们在一起是那么尴尬,那么做作,仿佛这一切都是戏,为我而演的一场戏。每一个亲密的动作都如此僵硬,每一个甜蜜的微笑都如此虚假。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是我多虑了,可我多怕有一天他们拿着离婚证来证实我并非多虑。我主动说话而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我拼命创造他们冰释前嫌的可能,我努力演着我时时刻刻都感到很幸福的假象。
这样何尝不累?可是,我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