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彭浚

成新平

小时候，爹每次讲起状元彭浚的故事，脖子上就青筋直暴，涶沫星子直溅，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住在珍珠乡黄梓塘，离白衣港不到25公里，考上状元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渐渐长大了，后来参加了高考，乡亲们祝愿我“中状元”，才对状元有了一些初步了解：在我国有科举制度的1200多年历史中，共出过500多位状元，其中湖南省7位，衡东县占了两位，一位是元代状元何克明，一位是清代状元彭浚。

一

清代嘉庆十年深秋的一天，彭浚早早来到金銮殿，接受皇帝面试。

嘉庆皇帝坐在龙椅上，例行公事般提问：“彭浚，你说说看，老家住在哪里？”彭浚毕恭毕敬地回答：“启禀皇上，头顶鸟琴峰，脚踏双凤桥，前有珍珠堆，后有银盆岭，左有金花桥，右有银花桥，小臣家住王子塘。”皇帝听了频频点头。陪考的左丞相不以为然，他见彭浚才华超群，有些妒忌，在一旁插话：“湖南地薄，文才有几何？”彭浚不慌不忙地回答：“丞相大人，中国五湖，湖南省有一湖，数洞庭最大，中国五岳，湖南省有一岳，唯南岳独秀。湖南到处山清水秀，何谓地薄？”左丞相理屈词穷，眉头一皱，再出难题：“本官听说湖南有七十二洞，洞洞出强人，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彭浚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小臣家乡湖南衡山，只有七十二峰，峰峰出贤人。”皇上来了兴趣：“彭浚，朕想听一听，衡山有哪七十二峰？”彭浚扳着手指，一口气数了七十峰，还有两峰的名字一时记不起了。

左丞相见彭浚低头搔耳在沉思，乘机步步紧逼：“勾头勾脑摸耳朵干什么？还有两峰呢，答不出来了吧。”左丞相的话反而提醒了彭浚，他顿开心窍，连忙答上：“我不是已经用手语回答了吗——还有勾头峰，兔耳峰。”满场文武大臣个个叫好。皇上非常满意，朱笔一挥，钦点彭浚为头名状元。

左丞相胸怀狭窄，嫉贤忌能的恶心难改。见彭浚中了状元，十分不快，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呀，彭状元，你……你独有高才？”彭浚接腔：“大人过奖了，我算什么独有高才，应该是唯楚有才！”“唯楚有才！”左丞相仿佛捞到了什么，奏明皇上：“自古山东、江浙多才子，他却信口开河说‘唯楚有才，请求万岁允许微臣前往荆楚一带考察，若是胡说，恳请万岁革除他的功名，重重治罪！”皇上不假思索：“好吧，快去快回。”

左丞相心怀鬼胎，日夜兼程，赶到衡州一带考察了十来天，又急如星火返回京都。他一把拉住彭浚去见皇上：“万岁，什么唯楚有才，纯系彭浚一派胡言。”皇上怒视彭浚：“彭浚，你竟敢胡编乱诌戏弄寡人，该当何罪？”彭浚叩禀：“万岁暂且息怒，左丞相诬告我有罪，小臣蒙在鼓里，不知他有何真凭实据？”左丞相说：“此次我南下衡州，出联考了老、少、妇三人，一个都对答不出，楚能有才乎？”彭浚反问：“请问大人，你能不能说仔细一点？”左丞相说：“我在衡州城南回雁塔旁，见一个拾狗屎的老头，便以宝塔为题出对：‘宝塔尖尖，十层四方八角，他听后把手一扬，提着粪箕溜之大吉。”彭浚说：“这副考联太简单，他懒得答理，把手一扬是回答你——‘手掌平平，五指两短三長。”左丞相又说：“到了城北青草桥上，见黄花坪站着一位少女，我出了上联‘青草桥下青草鱼口衔青草，他却不理不睬，只顾自己摘黄花。”彭浚说：“人家才华横溢，暗暗对上了——‘黄花坪上黄花女手采黄花。”左丞相仍不罢休，又说：“到了铁炉门前，我见到一群小孩子在玩耍，出了一联：‘金銮殿敲金钟叮当数响，他们毫不理会，点燃铁炮朝天一放，就一哄而散了。”彭浚哈哈大笑：“那班小把戏对得多巧哇——‘铁炉门放铁炮轰隆一声。”

“妙哉！妙哉！”嘉庆皇帝大开龙颜，竖起大拇指赞曰：“真乃名不虚传，唯楚有才！唯楚有才！”

嘉庆皇帝安排彭浚当太傅——专门给太子讲四书五经和富国强兵之策。他的学生昗宁，就是后来的道光皇帝。

二

湖南宜章有个县令，带着一班狐群狗党，横行乡里，百姓对他恨之入骨，背地里骂他“小和珅”。

这一年，彭浚到湖南微服私访。进入宜章地界，当地群众向他诉述了这位县令横征暴敛、挖地三尺的种种劣迹。他义愤填膺，决定治治这个贪官。

真是冤家路窄，端阳节后第二天，彭状元的轿子与宜章县令的轿子果然在两头塘碰了头。彭浚坐着二门夫子轿，只有两个随从，没有声势。而宜章县令坐的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威风凛凛。两乘轿子面对面停着，互不相让。宜章县令从轿里探出头来，两目圆睁，大声喝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挡我七品正堂之道！”彭浚索性踱出轿外，语气也很强硬：“我不管你是七盆精糖还是八盆精糖，话不讲明白，今天休想过两头塘！”县令手下那班喽啰仗着人多势众，一齐喊“打”。彭浚两个随从挺身而出：“谁有本事动手，我要看他头上长了几个脑袋？”

县令听不懂此弦外之音，还在盘算如何狠狠敲人家一下：“哼，不打也行，就得认罚。罚一百两银子，分文不能少！”彭浚“嘿嘿”冷笑两声，说：“银子没有，灯笼倒是有一个。你想发财，拿去做抵押吧！”说罢，从小轿内取出一个红灯笼。

红灯笼上绣着“状元第”三个金字，是状元家人夜行的“手电筒”，如今成了介绍自我身份的“名片”。县令见到这个灯笼，吓得脸如土色，慌忙出轿下跪求饶。那班打手吹鼓手更是慌了手脚，个个伏地四拜，作揖磕头。

彭浚反剪着双手，义正词严：“县令大人，你身为百姓父母官，不为百姓造福，反而贪赃枉法，害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你知罪吗？”

县令哭丧着脸：“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彭浚踱了几步，折回县令面前：“今天，你撞在我彭浚手里，我并不想为难你，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侵吞老百姓的银子吐出来，修好从宜章到乐昌这条路。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回来看的。”

彭状元是皇帝近臣，是“天子门生，门生天子”，小小七品芝麻官胆敢不听？宜章县令不得不乖乖地把搜刮来的上万两赃银全部倒出来，修好了从宜章到乐章一百里的宽石板路。

三

话说不久，彭浚补奉天府丞提督学政，已官居正三品了。赴任途中，天公不作美，连日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从京城到关外，千里迢迢。彭浚一行风雨兼程，经过一个多月长途跋涉，才平安抵达奉天。

奉天乃满人故都，繁华无比。听说大才子彭浚要来上任，城门口已用青松翠柏红绸彩带扎起了高大华美的牌坊。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早已在此恭候。彭浚见到如此热烈的场面，连忙下轿步行，抱拳打躬致谢。

欢迎队伍中走出一位也著正三品服的官员，满脸堆笑踱到彭浚面前：“久仰状元大名，今日有缘共事，实乃三生有幸。满城百姓听说彭大人要来，个个欢喜若狂，匆忙中扎了个小小牌坊，不成敬意，两旁的对子仅有上联，来不及作下联，不周之处，万望海涵。”

彭浚抬头仔细将牌坊打量了一番，上联热情奔放，词句书法俱佳：“大雨淋漓，洗尽街头迎学士。”左边贴下联处，却留着一个“天窗”。他会意一笑，深知人家用心良苦。于是，他不动声色，一边和大家亲热寒暄，一边暗暗推敲文字。他要来文房四宝，一气呵成“惊雷霹雳，打开天窗看文章”的下联。

下联贴上牌坊，观者如云。彭状元文思如此敏捷，书法如此优美，个个赞不绝口。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