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之锐

老虎

刘锐，空军轰炸航空兵某团参谋长、特级飞行员，首批驾驶轰6K飞向远海赴西太平洋训练，并在黄岩岛留下中国战机身影的中国军人。

夜色。黑黑。

训练结束，刘锐机组驾机乘着夜色返回机场。

瞬间，地面出现了两条光点儿们组成的虚线，笔直延伸至远方，把夜色与空间齐刷刷切开。跑道灯，亮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跑道头上空那片出现了一个亮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低。转瞬间，一个巨鸟般的身影已经降落在跑道上，带着重量与嘶鸣！

那个亮点原来就是飞机的着陆灯。巨鸟带着厚重的金属质感前冲，减速，滑行。轰6K开始降落了！

一架，两架……

安静的夜色开始骚动。橡胶受热后发出的焦糊味儿，随着南中国的夜风钻进鼻孔，直冲天灵盖。那是起落架轮胎与跑道高速摩擦出来的激情。

最后那架轰6K着陆动作尤其流畅，如行云流水，驾驭者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它在跑道另一头停稳，缓缓经滑行道滑向停机位。关车。

南部战区空军轰炸航空兵某团顺利完成了年度最后一天的飞行训练。

超级刺激！

不忘初心

停机位。轰6K机群杀机凛凛，无言自威。

最后降落的那架轰6K飞机停在尽里头。驾驶舱门打开，从梯子上下来一位带着飞行头盔的年轻军人。一天飞下来，工作量绝对不会小，但是他依然腰板挺直，整个人显得很紧致，充满能量。

“刘锐！”早有媒体记者在此恭候多时。人们哗啦一下冲了上去，把他包围了。2015年3月，就是眼前的这位汉子，驾驶轰6K战机突破所谓的“第一岛链”，成功完成远海训练任务，让广袤的西太平洋首次留下了中国空军的航迹！首次！

有样儿！这是我们对这位空军特级飞行员的第一印象。

今天刘锐的飞行时间有数小时，从白飞到黑，绝对是远程长途飞行。他带领机组实施了例行轰炸训练，但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仍然不太满意：“完成了预期目标，但是明年还要继续加强”，“没有更高的目标，就没有动力”。言语之间，可以看出，这位精干的南方汉子对自己和机组战友的要求非常高。

作为《航空知识》的“铁粉儿”，刘锐少年时就喜欢这本杂志，甚至是从目录上的文字开始读起，一句话都不放过。受这本杂志影响，他坚定地走上了航空之路，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2001年，他从空军长春飞行学院毕业，分配到现在的轰炸机部队，至今恰恰已是15个年头。那名梦想着飞上蓝天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个飞行老手。

夜色中，他提了一句话，“不忘初心”。

奔跑吧，兄弟！

如果没有任务，刘锐每天会坚持跑1万米，晚餐也不会吃很多。这是他的生活习惯，也是他的职业要求。轰炸机飞行员一飞就是数千公里，飞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对力量和耐力自然有更高的要求。

刘锐说：“我希望用这个画面来告诉大家，我们的国土，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在我们手里面的。” 

自越南战争，特别是海湾战争以后，世界轰炸机航空兵的作战方式已经发生了重要变化。过去那种大编队出动，使用传统常规炸弹，进行密集轰炸，实施概略打击的战法已经走进了历史。全新的武器系统，特别是能够实施精确打击的制导武器，以及类似“点穴”之类的全新作战手段，已经越来越多地成为战场的主角。飞行员也从传统的驾驶飞机，变成如今的驾驭态势，从传统的驾驭机械，变成如今的驾驭信息。

战争形态在改变，带来轰炸机装备本身的改变，带来战略战术的改变。实施改变的主体，恰恰是人，能主动适应这些改变，主动去学习，主动去实践，才具备打赢未来战争的可能。除了飞行员必备的优良身体素质，他们的大脑必须更开放，更敏锐，更有主动精神。

前一晚，望着停机坪上那一列最新的轰6K的时候，几个问题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作为老式轰6战机的超级变种，轰6K显然已经脱胎换骨。如果说老式轰6是一种主要依靠传统目视方式完成轰炸任务的机械化平台的话，轰6K就是依靠大量先进电子设备完成使命的信息化平台。

这么先进的作战平台，刘锐和他的战友们是怎么适应的？换句话说，一款如此先进的战机装备到部队，是怎样快速形成作战能力的？

帶着这些问号，我坐到了刘锐面前。

我们的交谈，还是从杂志开始。

刘锐是一名超级航空发烧友，非常关注2016年珠海航展，尽管他有任务这次没去成。他特别提到了某军事杂志附赠的一张大插图。那张插图上的轰6K照片就摄于2016年珠海航展，各种各样的精确制导武器，包括激光制导炸弹、具备远程打击能力的巡航导弹，摆放在战机面前，配以各种信息化作战吊舱，一览无余地展现给公众。

他问我：“你还记不记得2012年珠海航展，轰6展出了什么武器？”我当然记得。那时老轰6以传统非制导武器为主，除了一些常规炸弹，精确制导武器、信息化装备极少，明摆着赶不上如今的轰6K。

刘锐说，现代空中战场瞬息万变，轰炸机机组人员不仅要及时掌握自身的状态，也要及时掌握周边环境的状态。如果跟友机友军不能做到有机的信息互通，不能做到及时准确的“态势感知”，那么作战手段就很难根据战局的突变进行及时调整，甚至只能进行单兵单军种作战。而轰6K之所以是一种信息化作战平台，在于它有强大的信息情报能力，因而对想定目标可以实施高精度精确打击，作战能力出现了质的飞跃。战争形态也必将由过去的线性作战变成非线性作战，说白了也就是首战即决战，发现即摧毁。

武器先进了，需要人也跟着先进起来，才能充分发挥武器的潜力和效能。刘锐所在的航空兵团，是空军第一支换装轰6K的部队。几年前轰6K飞机列装后，要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部队官兵感觉压力非常大。如何尽早从驾驶战机演变成驾驭理念，进而从传统战法向新战法过渡……挑战，全是挑战。

想完成这些非常艰难的任务，除了对工厂提供的《轰6K改装试训大纲》逐条验证，还要抓紧把各种相关标准、规程制定出来。刘锐和战友们连续一个月钉在一线，熟记1 600多个性能数据，默画100多张座舱图。3个月后，刘锐所在部队的轰6K顺利完成换装后的首飞。

航空是严谨的科学。刘锐和战友们一起，先后给改装试训大纲提出各种改进意见40余条，均被工厂采纳。他牵头组织编写的《轰6K驾驶手册》《轰6K飞行训练大纲》《协同标准》《新机检查单》《新机安全预想预防》《标准操作程序》《飛行简令》 等资料，制定新机机组资源管理等规范，成为部队后续改装的参照标准。

2016年9月1日，空军轰6K飞机在吉林长春举办的“追梦空天”航空开放活动中首次零距离走近公众，一同展示的还有轰6K携带的各型武器弹药。轰6K飞机是中国自行设计的中远程轰炸机，主要用于执行远距精确打击和临空轰炸任务。

“远距离奔袭，防区外打击，对敌全纵深目标进行攻击，我们的装备具备了这样的能力。在能够驾驭飞机并且掌握武器的基本性能之后，最难的是我们对未来战争的理念能不能上升一个层次。对新作战理念有更深的认识，才能进一步发挥武器装备的效能”，这位干练的空军军官有着很清醒的头脑。

于是，必须学习。刘锐和他的战友们除了进行大强度的实战化训练，在实际任务中摸索经验，还要下苦功夫去了解电磁、武器等一系列专业知识。比如探索用原本打固定目标的导弹打移动目标。这些已经不是过去传统的飞行员“必须”掌握的知识，但在实战中绝对重要。用个很时髦的字眼来形容，这已经“跨界”。

刘锐举了一个具体的例子。在实施电子对抗演练中，如果飞行员仅懂得按照专业人员在地面事先装定好的频率按下相关机载装备的开关，那么对先进装备的理解就停留在非常粗浅的层次，在瞬息万变的战场电磁环境中，很可能就会捉襟见肘。于是，他和战友们买来专业书籍，收集了很多资料，从雷达原理、波形分析、干扰、反干扰这些基本知识入手，有针对性地分析、编辑信息，进而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案。

刘锐说：“钻进去，才能搞清楚。在装备对抗中，人在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要去了解装备工作的基本机理，去把过去陌生的知识弄明白，做有心人。在部队提供的文字资料中，有“电子对抗唱主角、机群协同破火网、体系作战求胜利”这样的表述。发挥体系综合效能，实施信息条件下的多兵种、多机种联合作战，已经成为刘锐他们探索的课题，并在实战演练中成功实施。

“我们是信息的管理者，而不仅是信息的使用者”。他带出的飞行员，也都很好学。大家能准确无误地画出装备电路图，摸清基本原理，这样才能有新收获。大家的脑子，也都在飞速地转。

“部队的责任是打仗，部队叫不叫得响，战斗力说了算”，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求知动力的人。未来战争的新要求，推着刘锐和他的战友们往前跑，不停地跑。

我的兄弟我的团

接我们进机场的车上，随行小兵对刘锐的飞行技术崇拜得不得了。超低空掠海飞行，恨不得能看见波涛细浪，而极限仰角起飞，恨不得把翼展30多米的轰6K飞得像轻盈的战斗机。

在去年9·3 阅兵演练评比期间，这支部队名列前茅，官兵上下充满自豪。只要驾驶动作稍有变形，飞行姿态就会变化，飞机翼展越长，队形变化就越明显。要想编好队，太不容易了。

机场上。电视台的记者们正在收集周边采访素材，采访刘锐的年轻战友们。摄像机在轰6K机群前架着，小兵们一个个站到镜头前。真的是小兵。都是80后甚至90后。

暂时没被采访的小兵们站在一边，私下里讨论那位上镜战友像“萨摩耶”，在镜头前自带天然的笑容。这就是青春，而且真的是飞扬的青春。看得出私下里大家的关系很铁。

刘锐刚分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部队规模最小，飞机也已经很陈旧了。那时他和眼前这些小兵一样，把青春荷尔蒙挥洒在学习中，挥洒在运动场上，挥洒在蓝天上。

言谈中，发现这些轰炸机飞行员们有一种很默契的团队认同，和很多个性飞扬的战斗机飞行员不同。刘锐带“徒弟”的时候，据说很严，甚至见到新飞行员驾驶动作要领不对时发过火。但在现场，年轻的小兵却并不“怕”他。嘴里叫着的参谋长，平日里像个大哥，很随和，让人信得过。

突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眼前洋溢一片青春。都是与子同仇、与子偕行、与子偕作的好战友、好兄弟。

这是一支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组建于1951年年初，属于我军组建的第一支轰炸航空兵部队，很快就参加了抗美援朝作战。1951年11月30日下午，该团出动图-2轰炸机9架，由一大队队长高月明率领，轰炸朝鲜西海岸敌军盘踞的大、小和岛，中途遭遇美国空军30多架F-86战斗机的偷袭，15位烈士血洒蓝天。此战通讯长刘绍基在负伤的前提下，硬是用机载机枪将1架美机击落，开创了以活塞式轰炸机击落F-86喷气式战斗机的世界奇迹。

这支部队，确实有股特殊的劲儿。这股劲儿在刘锐身上，在战友们身上时不时地就会从哪儿窜出来——忠诚，团结，热血，敢拼。

对执行重大任务的使命感，对完成重大任务的自豪感，甚至洋溢在每位官兵的脸上，无论他是飞行员、地后勤，还是坐机关的行政人员。

媒体透露，中国空军南海战巡任务也已经常态化。其实那张红遍网络的照片就是刘锐拍摄的——轰6K掠过我国南海岛屿，翼下天好蓝，海也好蓝。

刘锐至今对那次任务记忆犹新：“我代表中国空军，就在这里！这里就是祖国，我要保卫她！”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