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世界的背影

2017-03-16 09:03周元瑞
美文 2016年24期
关键词:红日呼啸而过红旗

周元瑞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题记

很早很早的时候,姐姐就想去内蒙古——那大概在她高考之前。出乎意料地,她高考考砸了。

那是一個黄昏,当她收到自己的高考成绩通知单时,目光缓慢地在成绩单上移动着,每一个数字都让她不敢相信,收束了一脸的傲气,剩下的只有僵硬,木讷。

阳光从窗帘尚未遮盖的地方斜射下来,印出了她那半边脸的轮廓。泪,迟迟还未决堤,像一潭死水被秋叶拂起了涟漪——阿姨,叔叔,也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在演着它一人的独角戏。

不知,姐姐的泪是咽回去的,还是被这沉闷的空气蒸发掉的。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回声。

“你还去内蒙吗?”我弱弱地问着,并不期待姐姐肯定的回答。就像一块石头扔下深涧,迟迟没有回声。

“还去干吗?”姐姐依旧低着头,声音像尘封的留声机重启时发出的迟钝的声音,“是去庆功还是寻找慰藉?”这句话像细针般扎在我的心头,抽丝剥茧地汲取我的血液,我无言以对。

“姐姐,出去玩吧,今天午后的阳光如此好,在家看电视多浪费!”

“不了,没有心情。”

“要不,我到楼下去买点东西吃?”我试探着询问姐姐。

“没胃口。”

“要不我陪陪你,说说话,给你讲个笑话?”

“我累了。”声音如此有气无力,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姐姐吗——从不低头,一脸傲气的姐姐。或许这就是深藏在洞穴里的受伤了的野兽,失去了威风。

翻翻姐姐的书,密密麻麻的字,红色,黑色,蓝色交织着印入眼帘,每一张书页都皱皱的,汗渍,咖啡渍,水渍,或许还有泪渍吧,很多个夜晚,都听见姐姐在独自抽泣。高三是个炼狱,无数次,姐姐都说服自己放弃吧,轻松点吧,天使与恶魔交织着在姐姐耳边不停争吵,但终究姐姐说服不了自己,恶魔战胜不了天使。

还记得,当我从姐姐书包里翻出一大堆咖啡时,她的惊讶与渴望——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不想任何人来劝说她放松一会。夜深孤灯,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在粗糙的书页上折射不出光芒。

姐姐爱在每一本书的扉页写一句激励自己的话,看到最多的莫过于“我不去想,身后是否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身后是否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突然的,接到了一个电话。

“老弟,明天我在车站等你,出发去内蒙哦!”那头是姐姐的声音,喜悦而傲气。我只能应着“嗯,好,好!”

一路向北,车窗外闪过的是从华南到华北沿路的景色,从水稻至小麦,从水田到旱地,从丘陵到平原,从红色到黄色到黑色到绿色,是华夏的土地不同的颜色在我眼前变换着。姐姐坐在窗前,用望远镜远眺着,她能看到什么?

夜,在变幻中悄然漫上天宇,平原上的天空显得格外宽阔和苍茫,只剩下永远望不到边际的地平线上一抹黄昏。

从海拉尔下车,正值清晨——姐姐举目四望,无尽的绿色映在她的眼眸中,晕染出一片汪洋,她久久地立在苍劲的风中,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下缓缓绽放,如织女被扎破的手指,滴下一滴鲜红的血在白绢上。

非常之久,没有任何人打扰,她久久地凝视着远方,凝视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地平线,眸子再不是死水,而是一潭涌动的清泉。任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骑自行车去呼伦贝尔大草原吧!”姐姐眼神突然聚焦在一点——那是遥远到望不到边的地平线那头,也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过去,一直过去,肯定有白羊成群,风吹草低。

姐姐领头,我紧跟其后,一骑车队在草起草落之间呼啸而过,与白云同行。姐姐从不停歇,从不回头,一个劲地踩着自行车——一直奔向地平线,她的目标只有地平线那头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烈烈的红旗在姐姐的车后与疾风撕扯着,呼啸着,与姐姐那身黑色的风衣交错起伏,烈烈作响,这个背影,还是我那个盛气凌人的姐姐,还是那样一副傲骨,多像千年以前,一个傲人的将军,率领他的军队向大漠进发,马蹄声声,红旗召召,那一袭黑袍令多少敌人望而生畏,身后的将士只一心追随,驰骋沙场——就是那个决绝的背影。

阳光从身侧投下,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路过的湖里,这应该是很多诗人曾写过的生命的自由与壮丽。

一路向北。

斜晖从我们身后,透过云霭,海子就像草原的眸子,在熠熠闪动。前方就是歌声中的呼伦贝尔,牛羊像绣在绿色蜀锦上的花纹。姐姐更是卯足了劲,那是我们心目中的地平线。立身下车,抽出车后的红旗,握在手中,红旗滤过夕阳,撒下一片红光,她向着前方的山坡奔去,红旗划过红日,色彩交织交融,姐姐的背影倒影在红日中,被放大了很多,不禁有一种伤感,难道是这种奇异的美震撼到了我?

姐姐一直向山顶奔去,这样的山头像无数涌动在绿色海洋中的浪花,此起彼伏。她将旗帜插入山头,茫茫绿色之间一点红在烈烈飘扬,蓝天是背景,红日是映衬,绿色是铺垫,只有姐姐的背影在斜晖中被拉得很长。

“姐姐,你真厉害!”我气喘吁吁,由衷感叹道。许久,姐姐都没有说话,只有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喧嚣着也寂静着。姐姐在哽咽着,我一脸惊愕。

“曾经,有很多很多人都说我很厉害,都说我前途一片光明,但我并不觉得这就是终点,我想有时把自己搞得累一点,让我没时间去想这样值不值得,应不应该,不去想我如此努力会换来何种结果,有一句诗写的真好,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但如果结果真的不尽人意呢?”

突如其来的这样一段话,让我茫然失措,从姐姐接到高考成绩单的那一天起,姐姐没说过多少话,连一滴眼泪都没落下过,她藏了多久?

“我为什么一直想做到最好?在很小的时候,奶奶对妈妈不好,她觉得我是个女孩,能干什么大事。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不小心着凉,患上了头疼。这就是我一直想学医的原因,但如今我却只考上了师范。”

姐姐一直以来如此努力,坚强,她没掉过什么眼泪,这么多年,她将软弱藏了多久?银色的云被残阳撕开了一个口子,像是在天穹打开了一个洞穴,姐姐伫立在投射下的阳光里,像是羽化的天使降临人间。

姐姐仰望天空,让眼泪倒流进眼眶。极目远眺,“你看,地平线还在远方!”姐姐说道。

依旧是那个傲气的背影,伫立在天地之间,留与我的,也是留与世界的。

不忘过去,不畏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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