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诗歌语言叙述功能初探

2017-03-15 13:58姜秀莎
大连民族大学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叙述性顾城解构

姜秀莎

(大连广播电视大学 金州新区分校,辽宁 大连 116100)

现代汉语诗歌语言叙述功能初探

姜秀莎

(大连广播电视大学 金州新区分校,辽宁 大连 116100)

从语言学、诗学、美学等角度,分析叙述在诗歌表达中的必要性,并就诗歌语言叙述功能的多样性展开重点论述,指出诗歌语言的多样性取决于诗人叙述的角度与思维方式、叙述的技巧——结构与解构、叙述的趣味性与意味性,以及叙述的想象力与表现力等。同时对现代汉语诗歌写作中语言推进的几种可能进行了思考和探讨。

汉语诗歌; 诗歌语言; 叙述功能

汉语诗歌写作于今久矣,期间优秀的诗歌大量涌现,或口口相传,或歌之舞之,或图画文字,从中不难发现能够不断传颂的好诗歌有几个鲜明的特质,即诉真情,有无限的想象力和感染力。要完成诗歌的这些审美活动,必须通过诗歌语言去呈现。因此,有必要对诗歌语言的叙述功能进行探讨,以下主要就现代汉语诗歌中叙述的必要性及功能的多样性展开论述。

一、叙述在诗歌表达中的必要性

文字最早出现时,其功用就是记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圣经》)这是 《圣经》“创世纪”中的叙述语言风格,干净得加一个字多余,减一个字不畅。在中国,最早的诗歌语言也多呈叙述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诗经》中的作品,要么采自民间,要么源出祭祀礼仪,但每一篇作品,都有其创作或流传的过程,,在流传过程中经历了许多人的丰富和加工而日渐成熟。这些创作者们虽然已懂得运用诗歌语言的抒情功能,但更多还是以语言的叙述性为主,对抒情文字则惜墨如金。发展到唐诗,诗的叙事功能也仍占文本的主导地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等等都是如此。

1980年代朦胧诗的出现,给当代诗歌史带来了一次深刻的思想变革,终结了一个时代的诗歌审美走向,但此时,诗歌尚未回归真正的语言本身。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是朦胧诗时期最著名的诗句之一,但今天看来它不是诗而是格言。之后的朦胧诗人不断分化,顾城的出现带来了一场诗意的革命。他的一首笔者认为能够载入中国文学史的短诗《零点的鬼》,是这样运用叙述语言的:

零点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他怕被绊倒

变成人[1]

全诗仅短短四句,无意象,无修辞,但诗人却已然回归了语言叙述本身,在其不声不响的叙述中打破了人们的惯性思维,反其道行之,诗人对人性的思考抵达到了极致,原来人们怕鬼是自欺欺人,人性中的恶,远比鬼要可怕。由此看来,一首好的诗歌之所以深入人心,其叙述的角度往往是个人的、巧妙的、不可或缺的,诗人完成的不仅是诗,还应是诗画合一的努力和思考。

二、叙述功能的多种运用

1.结构与解构

古往今来,好诗的语言都颇具叙述性之功能,至于其中的抒情性,都是语言在叙述过程中所携带的。这就涉及诗歌语言的叙述性与抒情性如何“结构”、又是如何“解构”的问题。诗人柳沄有一首诗《想去的地方》:“想去的地方/一直没有去过/所以,它一直/在那儿等我//想去的地方/常被我忘在心里/那儿有朋友/还有樱桃//樱桃是一种和别的水果/完全不一样的水果/那么,有樱桃的地方/肯定不同于别的地方//有那么几次/我忍不住在电话里对朋友说/到时一定去你那儿尝尝/我的意思很明显/——樱桃熟了的时候/朋友也是甜的//可过了六月/樱桃就不再等了/是的,很甜的樱桃/无法贮存的很久//今天晚上/朋友再次发来微信/——求你了,明年一定来/我带你去樱桃园里转转//”[2]13诗歌行进到此,诗人已把“想去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结构”完整,就是说,作为诗歌中的趣味性元素,叙述至此,已足能勾起阅读者的阅读兴趣了,而此时,则需要诗人进一步“解构”出诗性的思考,即所谓的有意味的形式,用以完成叙述功能所带出来的抒情功能。请看诗人柳沄是怎么“解构”这首《想去的地方》的——

多甜啊!随后

他又在另一条微信里

更甜地说:那地方

和你的书房一点都不一样

就像朋友和樱桃

那么不一样[2]13

虽然,樱桃熟了的时候,朋友也是甜的,但是,樱桃的甜毕竟是短暂的,是不可能贮藏的,只有朋友的甜,与樱桃的甜是不一样的,因为朋友的甜是长久的,是可以贮存的。以叙述性的语言“解构”出来的诗性,即实现了诗的抒情性。

同样,好的口语诗,其语言叙述功能,也是完全可以带出诗性来的。著名口语诗人伊沙有一首代表作《车过黄河》:列车正经过黄河/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我应该坐在窗前/或站在车门旁边/左手叉腰/右手做眉檐/眺望/像个伟人/至少像个诗人/想点河上的事情/或历史的陈账/那时人们都在眺望/我在厕所里/时间很长/现在这时间属于我/我等了一天一夜/只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3]9。这首诗写于1988年,诗中以不曾入诗的“上厕所”这一生活细节入诗,叙述角度饶是胆大,且诗中更深藏着诗人对母亲河黄河的思考、对我们惯性思维的反思考等等。该诗横空出世,,给当时意象诗奢糜的中国诗坛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它反意象,反装模作样的文风,反文以载道……似乎什么都反,推崇者甚众。诗中,诗人一直在“结构”,“结构”他如何在列车上错过了母亲河,然而,诗人在进行“解构”时,却非常轻松,甚至有些玩世不恭,还多少有些无厘头:“我等了一天一夜/只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3]9在诗人眼里,所有对母亲河黄河的爱与象征、崇敬甚至是膜拜,都是人为附加的,都是无意义的,这与黄河本身无关,黄河就是一条河,因为,只一会功夫,黄河就已经流远。

诗到语言为止,语言是诗人的终极目的,这已勿庸置疑。

叙述,无论在“结构”时,还是在“解构”时,都是需要技巧的。技巧,才能使叙述充满起伏感,不枯燥,使“结构”和“解构”饶有趣味。

2.趣味性与意味性

“趣味化”写作在其他文学样式的实践中已司空见惯。而一旦在诗歌的写作中注入如此新鲜的元素,读者进入“现场”的障碍随之减少,并可能较轻易地产生阅读的愉悦和共鸣。这时读者对一首诗的感知伴着诗思的呈现而接近完成。由此可见,这种智性的语言进入是有其整体价值的。诸如爱恨情仇,一切活生生的感受必然会自觉地抵达。作为读者如能进而理解并把握其中的真味,说明此诗人的文本智慧击中了你。这种有效的介入是耐人寻味的。此意味,即气味、滋味、韵味、齿颊留香的味。

顾城是上世纪中国优秀的朦胧诗人和浪漫主义诗人。他的诗,满满的童话。他的诗质地纯净,无杂质,好像一块块透明的小水晶,映照他内心的山山水水。他擅用拟人,他用孩子的眼睛,真切地体会和经营者自己的妙想奇思。在《顾城诗选》中俯拾皆是这样的“童诗”:《感觉》《绿眼睛》《所有的灯都笑》《蒲公英做了一个梦》等等。他的《海景》是这样写的:“水鸟和潮涌/不断升起//在摇荡的天空/悄悄推移//无数条/活泼的新月//还在网中/跳来跳去。”[1]136新奇的修辞,机智的所指,跃动的画面,有快感,有冲动。顾城是早慧的诗人,他八岁写的诗,便让他天生的诗人品质显露无遗。

《杨树》

我失去了一只臂膀

就睁开了一只眼睛[1]5

敏锐的洞察力,独特的感觉,充分证明好的诗人是语言的天才、魔术师和传道士。其实“在读者那里,意味是无需证明的存在。它就像能限制人喜悦喜怒哀乐的音乐,不会因它些许的含混和不清晰,而使读者的情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4]。

3.想象力与表现力

文贵曲,忌直。我们的先人以一曲一直的浅显之理就把做文章的学问给点透了。所谓的曲,不但要求叙述要有表现力,更要有出奇的想象力。比如,生活中我们可以说太阳像个火球,但把这个比喻用在诗中,就太平庸了。而在诗人柳沄的叙述语境中,却别有一番情趣。他是这样叙述太阳与火球这两个物象的:“我不想说得太多/尤其不想把太阳说成是/一个火球”[2]55

这种叙述角度,新颖而独特,融入了诗人对叙述中“曲”的理解,对叙述的变通智慧,也融入了诗人对叙述物象的反向思考。

西娃的《哎呀》也是首有丰富纵深的好诗。全诗亦虚亦实,起承转合,双线对接,张弛有度,层层推进,令人唏嘘。叙述的指向由遥远而逼近,强大的想象力,把诗韵诗意演绎到极致。这种“指尖上冒汗”的写法,使诗要表达的情绪得以广阔的延伸:在另一个世界,父亲/找不到的我的手指/他孤零零地举着创可贴/把它贴在/我喊出的那一声“哎呀”上[5]。父爱之痛,不但催泪而且摧心。

同样是叙述,诗人胡弦又选择了別一种方式,他在《北风》中是这么叙述的:“戏台上,祝英台不停地朝梁山伯说话。/日影迟迟。所有的爱都让人着急。”/……[6]其中“不停地说话”,与下句中的“日影迟迟”,一快一慢,形成叙述起伏,诗人接着跟了一句“所有的爱都让人着急”,把梁祝的爱扩展到所有的爱,叙述功能由线性起伏突然转向内涵的横向拓宽。而在这首诗的结尾处,诗人又以其叙述的智慧,将全诗推向了高潮:“‘有幸之事,是在曲终人散前化为蝴蝶……’/回声依稀,老式木桌上,手/是最后一个观众,/——带着人间不知晓的眷顾”[6]。这只手为什么在老式木桌上成为最后一个观众呢?诗的叙述之多种可能性,取决诗人无限的想象力。

总而言之,通过以上对现代诗歌语言叙述功能的论证,不难看出,诗歌语言的叙述功能是有多种可能性的。它们彼此激发,彼此包容,为现代诗歌的“多元化”提供了美丽的图景。语言是存在的住所,离开叙述的支撑,我们将一无所有。“好的文本应该是用语言完成思想的典范”[7],的确如此。

[1] 顾城.顾城诗选[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5-284.

[2] 柳沄.周围[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17.

[3] 伊沙.伊沙诗集[M].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9.

[4] 黄梵.诗歌中的意味[J].诗选刊月刊,2009(1):39-41.

[5] 西娃.我把自己分成碎片发给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36.

[6] 胡弦.沙漏[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6:97.

[7] 宫白云.宫白云诗歌评论选[M].北京:团结出版社,2016:70-76.

(责任编辑 王莉)

On the Narrative Functions of Modern Chinese Poetry

JIANG Xiu-sha

(Jinzhou New District of Dalian Radio & TV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100,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nguistics, poetics and aesthetic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necessity of narrative in poetry and focuses on the diversity of the narrative functions of poetic language. It is pointed out that the diversity of poetic language depends on the poet’s narrative point of view, way of thinking and narrative skills——narrative structure and deconstruction, the interestingness and meaningness of the narrative, the imagination and expressiveness of the narrative. At the same time, the author makes some reflections on the possibility of promoting language in modern Chinese poetry writing.

Chinese poetry; poetic language; narrative function

2017-03-06;最后

2017-04-12

姜秀莎(1965-),女,辽宁大连人,高级讲师,主要从事语言学研究。

2096-1383(2017)04-0347-03

I207.2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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