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忠照
很早就想写一篇关于陕西旬邑的游记,却迟迟不敢动笔,只因为这片土地上的文化意蕴实在太厚重,担心自己拙劣的笔墨,承担不起如此的重任。
旬邑旧称“古豳”,翻开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诗歌集《诗经》,洋洋洒洒305首,与古豳有关的竟达七八首,可见旬邑在中国历史上的分量。
笃公刘,既溥且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
当我们读着这样的句子,就仿佛看到我们那些身材高大的先民披荆斩棘、开拓荒野的情境。正是他们艰辛的努力,才在这片土地上培植下了深厚的周人文化的土壤,从而孕育了周王朝800年的根基。
如果说公刘迁豳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创造了一个绵绵不绝的源头。那么,扶苏自刎石门山,则是掀开了中国人心头的悲情一页。作为秦始皇的长子,扶苏为人忠厚善良,爱民如子,谦逊待人,深得广大百姓的爱戴与推崇。扶苏还具有一定的政治远见,他认为天下初定,百姓未安,反对实行“焚书坑儒”、“重法绳之臣”等政策,如果他能够继承皇位,实行与民生息的仁政,必然会开创秦王朝又一个辉煌的时代,使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令人惋惜的是,始皇暴亡之后,扶苏与蒙恬率领大军,沿着他们修筑的秦直道,挥师归京,行至石门山,却听到咸阳城里,已经传来他的弟弟胡亥登基的钟鼓声,同时接到一封赐死的诏书,扶苏遂长叹一声,自刎而亡。
扶苏走了,留下了千古遗憾和后人“闻说扶苏遗庙在,年年风雨为谁哀”的凭吊。人们为了纪念他,在石门山中为他修筑庙宇。这里是关外与八百里秦川的交会之处,又有秦直道的便利,一时间,各种宗教信徒相继而来,建观修寺,修道诵经。一些文人学士,也在此建起石门书院,传播知识。那一座座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地掩映在青翠的山岭当中。于是,巍巍的石门山上每天都钟鼓梵音声声入耳,香烟薄雾缭绕其间。然而,历史总是残酷的。就因为旬邑地处关中门户,只要据守石门关,进,可以沿着秦直道横扫北方;退,可以拒敌于八百里秦川之外,确保京师无虞。所以,这里就长期成为车马厮杀的战场。唐时的大将尉迟敬德就曾奉命在旬邑屯兵垦田,拱卫京师。千百年过去了,经历无数兵祸离乱,旬邑境内的那一座座古迹大都变成满地的颓垣碎瓦,被无边的野草闲花湮没,唯留下石门山上这一片遮天蔽日的青松。在秋天的夕阳残照里,那松涛犹如从历史的深处传来的悲怨的鼓角声,寂寞地回响在这片土地上。只是,那些奋勇冲杀的将军,那些迎风嘶鸣的战马,都不知何处去了,只留下满地的蓬蒿、滿地的忧愁以及牧童的歌声。
扶苏去了,但是扶苏那种忠厚而又倔强的性格却深深地融进这里人们的灵魂中,使得他们虽然生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却依然坚韧不拔地生活下来。由于战火焚烧,加上为京师供应木料,这里曾经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大多被毁,由此造成水土流失,昔日公刘时期丰腴的土地,被雨水冲刷成一缕缕布满沟沟壑壑的坡地,一眼望去,犹如岁月留下的一个个巨大的伤痕。
今天,我们站在旬邑的这片土地上,已经看不到多少历史的痕迹,时间犹如一只巨大的手掌,无情地抹去了一切遗迹,不管它曾经是辉煌的还是悲怆的,都逃不过时光的磨砺,唯有今天,才真实地摆在每个人的面前。我们眼前的旬邑大地上,那些经过平整的土地里,到处都栽满了郁郁葱葱的果树。春天,原野上繁花如锦;秋天,那红彤彤的果实,把枝头都压弯了。即使你站在旬邑县城里,抬起头来,环顾四面山岭,目光所至,也是满目的青翠,让你不由沉浸在“日隐鸡头翠满山,山中樵夫担云还,上田水入下田里,北渚鹭飞南渚间”的意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