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世云
池塘边的垂柳树影婆娑,四下里都静悄悄的,男孩终于看到了四个人。那是四个早起晨练的老人,他们在练太极剑,虽然不怎么协调,但他们很享受。他们一招独立反刺,最南面的老人一声惊呼,身体晃了晃,剑尖还是在男孩眼前停住了。
男孩没害怕,倒是老人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这是谁家的孩子?也不说声,还站得这么近,得亏我反应快,要不然……要是真出点事,我就倒霉了。”老人一个劲地埋怨着。
其他两个老人也异口同声地责备男孩。靠最北面的老人没责备男孩,问男孩有什么事,是不是想学太极剑,男孩虽然还小,但如果真的要学,他可以教给男孩。到他们这个岁数再锻炼有些晚了,锻炼身体要从孩子抓起。
男孩摇摇头说:“我是迷路了,想跟你们问问路。”
四个老人很热心,靠南面的老人问道:“孩子,你记得你家住哪个小区吗?我们可以告诉你怎么走。”
“哪个小区,我记不得了,我只听说过‘太平间,你们告诉我太平间怎么走吧。”男孩说。
老人一听立刻来了气,“这孩子太淘气了,我们锻炼身体是想多活几年,你却问太平间怎么走,你这是咒我们死呀!如果你再捣乱,我们就不客气了。”四个老人举起剑,吓唬男孩。
男孩只得离开,向池塘边走去。
见男孩走了,四个老人接着练太极剑,可显然是淘气男孩那句“太平间”干擾了他们的兴致。没一会儿,他们就停止锻炼,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四个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了池塘附近练太极剑。男孩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附近时,没一个人搭理他。
男孩站了一会儿,还是说话了,“我本不想打扰你,昨天在这里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所以,我只能问你们,太平间到底怎么走。”
“滚!”靠南面的老人气得脸都白了,身体也在哆嗦。
看老人气成这样,男孩只得走了。
四个老人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男孩赶跑了,练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第三天,四个老人到池塘边时,男孩又出现了,但这次,他没说话,而是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四个老人练剑。
因为前两天的事,老人看到男孩就生气,有男孩在附近,他们真的是再也练不下去了。靠北面的老人首先停了下来对男孩说,如果没什么事,别在这里添乱。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生气,这里没别人,我又不能离开这里,所以我只能问你们。我一个人在这里越来越害怕了,请你们告诉我,太平间到底在哪里?”
四个老人二话没说,提着剑朝男孩走来。男孩朝大树下跑去。老人们也没再练就走了。
第四天,男孩出现在池塘附近时,只看到三个老人在练剑,而且练得更差劲了。
男孩又不自觉地来到了老人们附近,三个老人同时停住了,问他,是不是还问太平间怎么走。
男孩吭哧了半晌,“我不是问这个,我是很奇怪,那个爷爷今天怎么没来?”
“没了!”一个老人说。
“什么是没了?”男孩问。
“你不是问太平间怎么走吗?他就去了那里,他死了。”一个老人伤心地说。
这次,没用老人赶,男孩自己就向池塘边走去。
第五天,男孩在池塘边只看到两个老人,他站了半晌,见没人搭理他,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又一个爷爷没来。
“你不是老是问我们太平间怎么走吗?他也去那里了。”一个老人气冲冲地说。
男孩边走边想,怎么会这样?我只是问太平间怎么走,怎么就有两个老爷爷死了?
第六天,男孩只看到了靠北面的那一个老人,他还没问,老人就说话了,“你是不是问问我身边的爷爷怎么没来吧?借你吉言,他也去了太平间。是不是等我也去了,你才不再拿我们穷开心了?”
男孩伤心地走了,他不明白,只是问个路,为什么三个老人相继死了。
第六天,男孩出现在池塘边时,最后那个老人都没出现。男孩知道,再也找不到人问路了,只得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池塘边。
第七天早晨,四个老人同时出现在池塘附近,男孩没再出现。原来,四个老人用这种装死的办法,来把男孩吓走了。只有男孩走了,他们才能平心静气地练剑。
他们刚做了个起势,就看到一男一女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们问四个老人看没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们的孩子从医院里跑出来有六七天了。
听两人说的男孩和前些天一直问他们去太平间怎么走的男孩很相似,四个老人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他们只知道男孩经常出现在池塘附近,但没看到去了哪里。
听了四个老人的话,那两人哭开了,他们想孩子一定出事了。男孩是在医院留下一张纸条后偷偷离开的,他说,父母为他治病花掉所有的钱,还欠了很多债,他的病已经没治了,不想再拖累父母。
后来,人们在池塘里打捞起了男孩的尸体,因为身上绑着块石头,所以尸体一直沉在塘底。
看着男孩的尸体,四个老人流泪了,他们知道,男孩并不是拿他们寻开心,是死后只记得,人死后要被送到太平间,所以一直问他们太平间在哪里。
此后的每天,四个老人都会早起出现在池塘边,他们是练剑,也是等男孩出现,他们会告诉男孩回家的路,而不是太平间。
选自《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