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炜莹
若要形容美的唇,我会说,唇若二月桃,如四月樱。因为她们有粉嫩柔和的色泽,饱满丰腴,吻上去一定是软的,有香气的。
常去赏花。有一回姑娘为我抹了口脂,让我衔着花瓣,留影一张。照片出来时,不看眸子清亮与否,不看青丝凌乱与否,单单被上了妆的唇,与唇间半白半粉的花朵所吸引。
朱唇一点桃花殷。女子的唇上了妆,果然明媚许多,衬得肤如瓷白,齿若含香。从前看戏,到了古装女子大婚之时,镜头里一定会看到她握着薄薄的胭脂纸轻轻抿一口,将唇染成鲜艳的红色,接着嫣然一笑。毕竟往前是清丽少女,唇若栀子,稍显素淡。往后是渐老岁月,唇似落花,稍显寂然。唯有此刻最撩人,少女的纯与少妇的媚,在朱唇之间流转。
《御香缥缈录》中说,慈禧用的胭脂,是人工采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当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引得我去寻口红。一支黑管,手工刻了心上人的姓氏与自己的名字,抹在唇上是桃花色,忍不住抿一抿口红的味道,仿佛唇齿间开了一朵巧克力花蕾。一盒古法胭脂,樱白陶瓷小盒,旋开是桃花色的膏体,沾一点抹在唇上,淡若无妆,但似乎残留着花木的气息,平白就添了几分气质。当真是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擦掉的时候,将纸巾搁在唇边深深印下唇色,白底红印,幽香袅袅,俨然一幅雪间红梅图。终于明白姑娘说的,口红里藏着女孩最深沉的爱,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吻。一个吻,多像一颗因爱人而激烈跳动的心。
这么一刻,不仅对口脂本身有着心喜,还有对这般亲手以花酿成胭脂的雅致的心动,让这个吻愈发有温度,有烟火气息,宛若刺绣,一针一线,一心一意,有一抿便是一生一世的决心。
胭脂未用尽,心思已动千里。于是趁着春天去赏殷红的桃花时,一边行走,一边俯身拾落花。带回去后,以石捣,以碗盛,手酸了也捣不碎。未能自制胭脂,那些花瓣被我养在水里,咬在唇间,望着镜子,觉得这样原貌地妆饰唇,更鲜艳清美,世间的桃红柳绿,都鲜活地生在唇齿间,花柔玉净,别有娉婷。
我想,花是树的唇。所以朱唇嫣然,是女子将种在心里的花籽,开到了人世间。即使老去,不再那么美,亦要枝头抱香死,要矜持地,从容地,娉婷地永远眠去。莞尔一笑,云淡天高。
落笔至此,好友恰好推荐了古法制胭脂的视频。展开画面,如铺开画纸,女子素衫白裙,在院子中摘玫瑰花瓣捣成厚浆,以纱布榨取花汁而后熬煮,再裁剪浆纸浸染到花汁里去,晾晒出来后,一笔一笔地将口红纸再涂一遍,最后红装对镜,静候良人。
眉目如春风裁,自成诗三百。
晴天时,为人梳妆,小心得如同勾勒一朵青花于白瓷上。旋盖儿,轻点,手指顺着唇纹轻轻匀开,对镜端详,再擦到脸上,有几道红痕,像猫抓一般。忽而笑开,这样梳妆,总有一种旧时风雅在。未妆成却已觉得美,美不在皮相,在姿态,在骨。
朱唇一点桃花殷,点亮心上人的眼,点燃骨子里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