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理论视角下二人转语言的幽默及美学特征

武术

（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黑龙江绥化152000）

【语言学研究】

评价理论视角下二人转语言的幽默及美学特征

武术①

（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黑龙江绥化152000）

二人转诙谐、幽默，深受东北人民的喜爱。从系统功能语言学角度看，二人转语言富含评价资源。本研究采用定性分析的方法，以Martin的评价理论为框架，探讨二人转语言幽默的形成原因以及二人转的美学特征。研究发现二人转语言幽默是因为评价资源运用的“不和谐”；同时评价资源的运用也促成了二人转的幽默风趣、情感炙热、直白大胆、讽刺辛辣等美学特征。本研究有助于观众理解和欣赏二人转。

评价理论；二人转；幽默；美学特征

引言

评价理论是语言学家Martin提出来的，指的是“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到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1]”。评价理论把评价性资源依语义分为态度、介入和级差三个方面。态度是语言使用者对描述对象（人、事、物）的态度。态度又可进一步分为情感、判定和鉴别。情感指的是事件或现象对人们在情感上的影响，并从情感的角度评价；判定指的是对人的品行的评价；鉴赏指的是对事物价值的评价。介入是表明语篇和作者的声音来源的语言资源，它关注的是言语进行人际或概念意义的协商的方式。介入又可以分为单声和多声，多声又可以分为扩展和紧缩。级差是表明态度和介入的强度的资源。级差包括聚焦和语势。

关于幽默的研究主要有“优越论”“释放论”和“乖讹论”三种理论。它们分别从认知、社会行为和心理分析角度来理解幽默，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乖讹论”。所谓“乖讹”指事物不相称、自相矛盾的情况或性质，“乖讹论”认为由期待或预期落空而引发幽默[2]。在语言学范围内，学者多从认知、语用、修辞等角度研究乖讹的产生和消解，从系统功能角度研究的较少，而且主要集中在语域、及物性、衔接等方面的探讨。

评价理论是系统功能语言学关于人际意义的新发展，自诞生以来用于各种语篇的分析，二人转语言一方面蕴含了丰富的评价资源，另一方面又是幽默的载体，两者之间存在关联，因此用评价理论来分析二人转语言的幽默是可行的。本文采用定性的研究方法，以评价理论为分析工具，将所选语料分别归入态度、介入、级差系统，通过实例分析探讨二人转语言幽默的形成原因以及二人转的美学特征。

一、二人转语言的幽默

（一）从态度系统看二人转语言的幽默

态度是指语言使用者对人、事、物的评价。态度从内容上看，有情感、判定和鉴别；从极性上看，有正面的态度和负面的态度；从评价方式上看有显性评价和隐性评价。

第一，通过故意违反评价标准或混淆评价标准，违反期待的预期，产生乖讹，达到幽默的效果。评价要有一定的标准。从情感子系统看，主要是从是否幸福、是否安全、是否满意角度，来评价人的感情；从判定子系统看，主要是从社会评判和社会约束角度评价一个人的行为是否符合社会规范，是否妥当，个人是否诚实、有能力等；从鉴赏子系统看，主要是评价事物是否讨人喜欢，事物构成是否复杂，事物是否具有价值等。例（1），在《城隍庙前》中：

旦：我为独自一人利用他的权力，设毒计害死他多个二奶和妻子儿女。

丑：我为独占这花魁，巧用权势逼死她的好多丈夫——都是编外的。

“我为独占这花魁，巧用权势逼死她的好多丈夫——都是编外的”。这是从判定系统评价人的行为，按照社会规范一个女人只能有一个丈夫，而且丈夫也不能用是否有无编制来评价，编制是用来评价岗位的，这种蓄意混淆社会规范的评价标准，制造了乖讹，然而这种评价标准的“嫁接”又有着统一性，即不在体制内，编外的丈夫即体制外（婚姻体制）的丈夫，评价了这个女人行为不符合社会规范，乖讹消解，产生幽默。

第二，通过人们对评价标准理解的不同，制造乖讹，产生幽默。评价标准还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例（2），二人转一段说口：

丑：后来大伙就说他，说他这车不行，赶快换轿子。

旦：赶快换啊。

丑：就买轿子去了。上汽贸城去买轿子去了，相中了一台桑塔纳，去开票去了。

旦：有钱！

丑：拿多少钱呢!拿两千块钱。人家卖车的就问他：“爷们，你买啥车呀？”他说：“我买桑塔纳呀。”人说：“那你咋就拿两千块钱呢？”他说：“你那不是写着呢吗？”旦：写啥了？

丑：桑塔纳2000。卖车的一看是这么回事，说：“那你是图个便宜吧，那么地，我这车不算贱，你上隔壁那屋，那旮有个奔驰600，那个便宜。”

旦：哈哈……

丑：哎呀，真拿六百块钱就去了。

旦：真去了？

丑：到人那屋，说：“同志，我买奔驰。”那人一瞅他拿六百块钱，说：“你啥意思啊。”他说：“别人说了你这车便宜，奔驰600吗！”那人更恨人，说：“爷们，我这还不算便宜呢，隔壁那屋有个奥迪1.8，一块八就开回去了……”

从鉴赏子系统看，桑塔纳2000是对车型的评价，而不是对车价值的评价。农民大爷由于受到文化背景信息的影响，把2000理解为对车价格的评价，评价标准产生分歧，然而这种错误的评价并没有得到纠正，而是继续推进，“隔壁那屋有个奥迪1.8，一块八就开回去了”评价理解错误达到了高潮，幽默也达到了顶点。

第三，通过评价荒谬，来制造幽默。对事物的评价应该与事物属性相符，当评价赋予事物自身相反的性质时，会产生荒谬。例（3），在《锔大缸》中：

王二娘：昨天夜里过三更，耗子抓猫闹得慌，拿起枕头把耗子打，一枕头把缸砸漏了汤。

张锢炉：枕头怎能把缸砸坏？枕头瓤里都是糠。

王二娘：我们家的枕头不一样，石头瓦块里面装……

例（4）二人转中的一段说口：

“我现在正在搞工程呢！啊，秘书啊！（打电话状）又有活了？那你就跟他签，啥活啊？大工程？多大啊？什么玩意，给万里长城贴瓷砖？行，接吧！”

在例（3）中，从鉴赏角度看，对“枕头”这一事物的评价应该是质地是否柔软、舒适，然而王二娘却说枕头里面瓦块装，并且把缸砸漏了汤，评价赋予了枕头不符合逻辑的荒谬属性，产生了幽默。在例（4）中，长城是历经几个朝代人们用石头砌成的，是中华文明古迹，而表演者却用贴瓷砖的现代装修方式，把古迹赋予了现代的事物的属性，评价改变了时空，造成荒谬，形成幽默。

第四，通过突然改变评价对象，超出期待，来制造幽默。例（5），《牡丹亭》：

丑：本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金屋黄。

旦：哪曾想，鳌头独占占不成，鳌背磨得溜溜光。啊！

“鳌头独占占不成”是用比喻的方式来对人是否有能力做出的否定判定，即人未能在社会上取得成功，然而下半句“鳌背磨得溜溜光”却突然转向了对事物“鳌背”是否光滑的评价，和人是否成功的评价毫无关系，超出了人们的期待。这种由对人的评价，骤然转向对物的评价，而且在逻辑上又毫无关系，制造了乖讹，产生了幽默。

第五，通过评价态度的突然由正面转向负面，或突然由负面转向正面，实现幽默。从评价的极性上看，态度都有正负之分。通常正面评价表明了作者积极的态度，负面评价表明了作者消极的态度。在一句话当中，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的评价态度应该连贯一致。然而，为了实现幽默，一句话之中可能包含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例（6），在《喜莲》中：

旦：睁眼看原来真是该死的小傻瓜。我双拳高举轻轻地打。

丑：直打得我浑身酥痒就像洗桑拿。“高举拳头”用隐性评价的方式做出情感的负面评价，并且表明了由于喜莲丈夫不理解、不支持喜莲发家致富的做法，喜莲表明了对其憎恨，然而“轻轻地打”又用隐性的评价方式，做出情感的正面评价，表明了喜莲舍不得打丈夫，表明了对其的爱。这种情感态度评价突然由负面的憎恨转向正面的爱，超出了预期，产生了幽默。

（二）从介入系统看二人转语言的幽默

介入指语言使用者利用介入手段调节所说的内容和缩小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二人转语言幽默主要通过多声来实现。多声是指明确表示可能存在另一种意见的言语。通过多声引发多个观点的可能性的预期，然后再违反预期，制造幽默，如例（7），《喜莲》中：

旦：都说爱情麻辣烫，喜莲的夫妻感情冻冰茬。我这里伤心落泪孤身睡下。

丑：世德我夜深人静来陪喜莲她。“都说”一词模糊了声音的来源，推卸了说话者“爱情麻辣烫”的评价内容的责任，与后文单声陈述“感情冻冰茬”形成鲜明的情感反差，产生了幽默。

（三）从级差系统看二人转语言的幽默

级差系统包括语势和聚焦两个子系统。二人转语言的幽默主要通过语势子系统来实现。语势又包括强化和量化两个子系统。强化是指对强度的评判，量化是指对数量的评判。语势的升级通常表示说话者最大限度地认同所提及的价值立场，语势的降级通常表示说话者部分地，甚至很少认同所提及的价值立场。

第一，通过语势的升级和语势降级的对比，形成正负两种评价态度的反差，制造乖讹，产生幽默。例（8），二人转艺人孙小宝的一段说口：

丑：我要求不高，与你只过四天就行。

旦：哪四天？

丑：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旦：不行！

丑：三天也行。

旦：哪三天？

丑：昨天、今天、明天

旦：不行！

丑：那两天也行。

旦：哪两天？

丑：白天、黑天。

旦：不行！

丑：那就一天总行了吧？

旦：哪一天？

丑：在我生命的每一天。

四天、三天、两天、一天属于语势的连续降级，表示时间短暂的评价，然而春、夏、秋、冬、昨天、今天、明天、白天、黑天、每一天却属于语势的连续升级，表示一生一世。语势升级和降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其表达的态度意义也截然相反，超出了人们的预期，产生了幽默。

第二，通过语势子系统的强化来实现幽默。强化的方式有孤立、注入和重复。往往几种方式连用，加强语势，语势强到超出了人们的期待，或是达到了荒谬的程度，引发幽默。例（9），《喜莲》：

旦：世德他几声冷笑冲我把气撒。

丑：要不是地球引力实在大，你准得“刺溜”一声天上扎。蹦进天河去洗澡，撕片云彩把澡擦。掰快月牙做镜架，揪几颗星星换钱花。月宫里头你敢去揭瓦，灵霄殿你敢把那墙角挖。

喜莲丈夫对喜莲扒房盖大棚种辣椒的做法，十分不满。这种负面情感通过隐性评价“天上扎”这种夸张的、注入式强化的评价方式得以实现，表明了负面评价的强度；句式的重复使用又强化了语势，这种强烈的反对态度达到了“蹦天河、撕云彩、掰月牙、揪星星”的程度，十分荒谬，引发了幽默。

二、二人转的美学特征

（一）幽默风趣

如前所述，从评价资源的丰富性上看，二人转语言有大量的蕴含评价意义的词汇和句式，富含情感、判定和鉴赏资源，这些资源运用的“不和谐”触发了幽默；从评价的强度即级差系统看，语势的强化和对比，也触发了幽默。这种由评价触发的幽默，在二人转中，比比皆是，促成了二人转幽默、“狂欢”的艺术风格[3]。

（二）情感炙热

从态度系统看，情感资源的直接运用；从极差系统看，语势的升降级的运用，调节了情感强度，表达了人们的喜怒哀乐，促成了二人转情感炙热的风格。例如在《盼情郎》中通过重复三次使用“小小佳人呀，闷坐在秀楼哇。”表达了女子期盼情郎，然而情郎却迟迟不来的郁闷心情，情感炙热地表达了东北女子的多情。又如在《大西厢》中，“……酒宴上逼着我们认做干兄妹。婚姻大事扔灾一旁啊。莺莺不敢来争讲，君瑞当时闹了个透心凉啊。只成想郎才女貌成连理，如今却兄妹相称这叫啥勾当啊。在西厢愁怀了公子张君瑞，在绣楼叹坏了莺莺女红妆。我茶不思来饭不想，我坐不稳来睡不香。要想治好这相思病”。“张君瑞当时闹了个透心凉啊”直接用显性的情感评价词汇“透心凉”表达了张郎的伤心、悲观的强烈程度；接下来又通过隐形的评价方式“我茶不思来饭不想我坐不稳来睡不香”表达了崔莺莺的相思情感。此外，这种用情感表达来评价，是表演者邀请观众分享这种情绪，有利于表演者和观众的互动。

（三）直白大胆

从评价的方式上看，显性的评价方式，即直接用词汇来表达的评价，促成了二人转直白美的特征。二人转利用东北方言的简单、淳朴以及东北人民朴实、豪爽的性格，直接表达了对人、对事的好恶态度，爱憎分明，毫无遮掩，大胆直白。这是二人转的一大特点。例如《城隍庙前》中：

旦：在人间，我貌美如花面似玉，粉得噜的小脸蛋儿象花团，悬胆鼻子，花蕊口，长长的睫毛，还是个双眼皮儿，别说多迷人儿，一双会说俏皮话的、水汪汪大眼睛，看谁谁丢魂儿，迷死多少好色的男人儿。

丑：她不但模样长得俊，身段也贼拉拉的钩人魂，苗条身材两突起——前胸乳峰直树起，后臀丰满更出奇，两条秀腿笔杆直，左看右看都是一个姝娇女。

对女子外貌和身材的描述，直接用褒义形容词“长长的”“水汪汪”“大”“俊”“苗条”“丰满”“出奇”“笔杆直”和“悬胆鼻子”“花蕊口”“秀腿”“双眼皮儿”“一个姝娇女”名词来形容，这些显性的评价方式体现了二人转语言直白，态度鲜明的特点。其中“看谁谁丢魂儿，迷死多少好色的男人儿。”“身段也贼拉拉的钩人魂”大胆直接地赞扬了女子的妖娆艳丽。同样在《大西厢》中，对崔莺莺的外貌评价也很直接。又如在《情人迷》中，“郎哥你说此话呀，小奴家就不愿意听啊，竟跟我扯些离歌楞啊”。“扯离歌楞”是东北方言，意思是找些不实际的借口。这种评价既直接又幽默，鲜明地表达了女子对情郎不满的态度。

（四）讽刺辛辣

从评价方式上看，隐性的评价方式，促成了二人转讽刺辛辣的特征。二人转源于东北人民的生活，尤其是二人转新剧目反映了当今社会生活，对于社会上不合理、不和谐的社会现象，二人转通过辛辣的讽刺进行了批判。例如在《城隍庙前》中，通过各种隐喻讽刺腐败等不良社会作风：

第一招啊，猴子的本领要学好，攀爬高枝儿摘蜜桃，顺手得机会就甩开腮帮子噪。

第二招啊，癞蛤蟆扑苍蝇的本事也要学好，坐等送到嘴边的美食品一个不放掉。

第三招啊，壁虎丢尾巴的本事也要学好，关键时刻丢掉了尾巴把命保。

第四招啊，小蛇的脱皮本事也要学好，脱掉小皮换来大蛇一条。

第五招啊，古代的孙子兵法非常重要，黔驴计穷时，那就是三十计最后一招，脚打后脑勺，赶紧就往外国跑。

通过隐性评价方式，揭露了贪官污吏趋炎附势、聚敛财富并仓皇逃跑的社会现象。将贪官比作“猴子”“癞蛤蟆”“壁虎”和“小蛇”，虽然只字未提腐败的问题，但一连串的比喻，判定了贪官行为不符合社会道德和制度规范，表达了强烈的否定态度，批判极为深刻、辛辣。又如在《猫鼠恋》中，直接将官吏比作猫，将不法分子比作老鼠，描述了猫鼠狼狈为奸的情形，通过篇章隐喻的评价方式批判当今社会现象。

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由于评价资源运用的“不和谐”，制造了乖讹，触发了幽默。风趣幽默成为二人转语言的特点之一。从美学角度看，情感资源的运用，促成了二人转情感炙热的特征；评价方式的运用，促成了二人转直白大胆和讽刺辛辣的特征。总之，二人转这些特点都源于东北方言和东北人民的生活及性格。只有了解了东北文化才能更好地欣赏二人转的“土野的美”[4]。

［1］MARTINJ R，ROSE D.Workingwith discourse：meaningbeyond theclause［M］.London&NewYork：Continuum，2003：22.

［2］RASKINV.Semantic mechanismofhumor［M］.Dordrecht:Reidel，1985：15-20.

［3］宁国利.“污言秽语”二人转——浅析二人转“狂欢”的语言［J］.戏剧文学，2011（3）：64-66.

［4］王肯.土野的美学［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9：250.

（责任编辑：王芳）

Humor and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Song-and-dance Duet:an Evaluation Theory Perspective

WU Sh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uihua College,Suihua 152000,China）

The reasons of humor and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song-and-dance duet were analyzed with martin，s evaluation theory.It was found that the incongruity among evaluation resources leads to the humor.In addition，the usage of evaluation resources contributes to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strong emotion，straightness and bitter sarcasm.

evaluation theory；song-and-dance duet；humor；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H059

A

1672-8572（2017）03-0097-05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3.15

2017-03-11

黑龙江省艺术厅项目（2014C044）

武术（1981—），女，黑龙江通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语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