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斌
(文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论科学教育与科学理性的建构
王光斌
(文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教育的功能之一是通过科学教育培养科学精神,建构科学理性,但人类社会科学精神的确立,显然还没有完成,技术中心主义和生活迷信盛行就是两个极端的证明。从教育生态的角度看,这是科学教育强烈的直接功利目的性导致的结果。因此要正确处理科学教育直接功利与间接功利的关系,加强科学理性之理性的教育,建构科学理性,培养科学精神,才能促进科学的健康发展。
科学教育;科学理性之理性;科学精神;技术中心主义;生活迷信
知识就是力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科学技术以造福人类自己,是人们常识性的共识。要发展科学技术,需要以科学教育培养科学精神,建构科学理性之理性作为前提。因为任何理性都必须建立在理性之上,即理性之理性,科学理性也不例外。但毋庸讳言,当下人类努力发展科学理性,是基于科学技术所带来的诸多好处,却不太注重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科学理性之理性显然比较薄弱。从教育生态的角度来看,不论是科学研究本身,还是科学伦理层面,抑或是日常生活中的科学态度,我们的科学理性之理性,即科学精神的确立,显然还没有完成。技术中心主义泛滥,科研本身乱象频现,历史上非理性事件的不断上演,现实生活中迷信依然盛行等等,都是佐证。概言之,在科学教育和科学技术活动中,存在重技术而轻科学的倾向。这是由于科学教育和科技活动强烈的功利目的性导致的结果。凡事功利性太强,必然损害事物本身,最终反而影响功利目的的实现。《易经》所言“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常言所说的“欲速则不达”“过犹不及”都是这一现象的经验描述。因此要正确处理科学教育直接功利与间接功利的关系,加强科学理性之理性的教育,培养“为科学而科学”“为真理而真理”的科学精神,才能避免直接功利对科技活动的损害,实现科学技术的最大功利——“无用之大用”。因为“科学理性固然具有工具理性的特征,但不完全等同于工具理性,它还包含更为重要的科学精神,具有价值理性属性”。[1]就工具理性而言,科学理性就是科学技术本身,但就更重要的价值理性而言,科学理性就是科学精神,即崇尚真理、追求真理的精神,其内涵实质是科学理性之理性,是对科学的价值判断力。以价值判断为前提,人类的科学技术活动就不会迷失在直接的现实功利之中,就可以从容地进行没有直接功利但却对人类发展具有重要而深远意义的重大科学活动。惟有“无目的性又合目的性”的自由探索,才有可能获得重大的科学发现,造福人类长远的未来。否则,也许在人们庆祝核爆成功之后,就不得不承受核武器对人类的毁灭性威胁;在利用转基因、克隆技术造出新物种的时候,人类面临的或许是影响自身存亡的生态灾难。
从格物致知、追求真理的传统到崇尚科学、自觉发展科学的现代,这个过程并非尽善尽美,是有缺陷的:即以实用主义态度发展科学技术,忽视科学精神的培养,忽略科学理性之理性的建构。不论古今中外,社会的进步总是在理性与非理性、科学与迷信的斗争中实现的。建构科学理性之理性,确立科学精神,是一个漫长的渐进过程,并伴随着种种非科学、非理性的迷误。技术中心主义以为科学技术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人类面临的一切问题,甚至由此陷入物质主义,这是科学迷误;而事实上科技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人们又陷入宿命主义,妄图通过贿赂鬼神以获得好处,这是生活迷信。
在人类历史上,科学探索的精神火炬一路照亮人们前行,但宿命之说同样绵延不绝,非理性事件不断发生。古希腊文明所开启的追求真理之光,也曾经被中世纪的黑暗所吞没,人们不能怀疑上帝的存在及其合理性,科学被挤到神学院的角落,只能证明上帝的“存在”和“正确”;文艺复兴时期,科学精神的“回归”,科学理性的重构,总是伴随着迫害“异端”的血腥,新旧之生长消亡如拉锯一般,此消彼长;理性主义思想启蒙运动最终确立了民主与科学,造就了十九世纪欧洲的辉煌文明,但就如鲁迅所言,正是民主与科学造成了“十九世纪文明一面之通病”。[2]14民主进步了,却也有“借众以凌寡,托言众治,压制乃尤烈于暴君”的弊端。[2]18通过民主程序上台的希特勒,凌辱了整个欧洲和人类,作为第三帝国意识形态的纳粹主义则公开主张种族灭绝,实施种族大屠杀。科学发展了,人类却陷入“重其外,放其内,取其质,遗其神,林林众生,物欲来蔽,社会憔悴,进步以停”“性灵之光,愈益黯淡”的困境[2]17。科学技术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文明,同时也遮蔽了人的精神,异化了人的心灵,人们抛弃了虚无的上帝,却陷入了技术主义和物质主义,成为拜物教的信徒。所以才产生批判性的马克思主义,“重估一切价值”的现代哲学思想,开启了20世纪的批评时代。这说明在自然科学技术和哲学社会科学不断发展的同时,科学理性之理性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发展。事实就是这样,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都爆发在最发达的欧洲,这只能说明“利器在手,恶念自生”,人类学会制造“利器”,却没有学会正确使用“利器”和控制“恶念”。一战时,德国科学家93人联名发表《告文明世界书》,说服世界人民投降。二战时,很多德国科学家依然狂热追随希特勒,企图实现日耳曼民族统治世界。如果没有爱因斯坦等有良知的科学家对美国的提醒和帮助,德国差一点就比美国先造出原子弹,若真是这样,无疑世界将陷入灾难深渊。德国科学家如此,更不用说德国狂热的男女老少。最大限度开拓人类思想空间的德国人都会集体丧失理性,这说明科学理性之理性的建构和发展是艰难曲折的。
在现代生活中,科学精神也还没有完全成为人类的基本素质。迷信盛行就是其中一个突出的表现。迷信是人们贿赂“神灵”以获取最大利益的功利意识和行为,是彻底背离科学的。官员念经请佛,身戴护符,民众见神就拜,家供财神,并非信仰使然,只是请求神灵保佑的功利交换而已;迷信“大师”,讲究风水,看相算命,合对八字等等,不信科学信鬼神,只是企图找到通向幸福捷径的玄虚方式。这些正是科学精神不昌、科学理性不明带来的后果。再一个表现就是对明星的追捧和对科学家的冷落。当下社会追捧演艺明星、体育明星所上演的一幕幕悲喜剧,可以说是到了狂热至极、无以复加的地步,明星的出场费动辄数十万上百万,年“吸金”量可以高达数亿,而科学家们毕生致力于科学研究,甚至取得重大成就,也不能为自己带来巨额财富。中外皆然,不用统计都可以判断,即便是诺奖级的科学家的收入也远远不及演艺明星、体育明星。就市场经济而言,这些现象无可非议,是众多粉丝造就了明星的“吸金”能力,但科学家何以没有众多粉丝呢?不尊重科学家,恰恰是科学精神缺失的表现。再看生活中的一个有趣现象,就是骗子多,股民彩民多,学术文化造假也多。这三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略加分析就会发现,都是缺乏科学常识造成的。骗子多是因为行骗容易得逞,其实骗术总有漏洞,没有破绽就不是骗术,如果具备“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一理性,骗子就无可奈何。如果记住“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的常识,就不容易被股市套牢。如果明白彩票是公益事业筹集资金的方式,中奖率低之又低,微乎其微,就不会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热心公益就买,但不可总想着中大奖。近年来科技成果造假、学术论文造假事件频频发生,显然是追求个人名利的结果;在文化建设中出现的争夺名人故里,编造故事传说以增加旅游景点的文化内涵,甚至是复制世界著名建筑或景点的做法,就是为了提高知名度以获得经济利益。这些造假乱象说明一些科技人员和地方官员还是缺乏“求真”的科学精神,在功利追求中迷失了方向。
科学理性的实用主义取向,科学理性之理性的缺失,必然导致科学的堕落:有经济学家很得意地说城市拥堵说明经济发展了;有教授认为99%的上访者都是精神病患者;有专家说自行车的污染比汽车污染严重;还有的认为城市雾霾是因为农村烧柴火做饭。这些违背常识的“科学”谎言,显然是丧失良知的功利说谎,是为利益集团代言的“站台”行为。
人类固然是功利动物,其活动都“合目的性”。追求功利并没有错,错的是只有眼前的直接功利,没有长远的间接功利。功利性太强就是过于看重眼前的直接功利,这必然损害事物本身,影响功利目的的实现。马拉松比赛最初的领跑者往往不是最终的冠军,因为领跑者太想获得冠军了,但谁都无法以百米冲刺跑完马拉松全程;学生考试有“必须考第一”的压力,往往会发挥失常,得不到第一;生活中“妹不嫌哥老,只要哥有钱”的功利婚姻没有爱情婚姻稳固长久,也是一样的道理,功利婚姻损害了婚姻本身,白头偕老的婚姻目的反而不能实现。而我们正处于一个被解放了的个人欲望压倒一切的时代,换言之,就是一个功利性太强的时代,实用主义泛滥,功利投机盛行,想一夜暴富的股民心理、彩民心态很普遍。这样的心态往往是只看见眼前的芝麻,看不到远处的西瓜;只看到树上的桃子,看不见树下的陷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结果就是捡芝麻丢西瓜,甚至落入陷阱。比如以破坏环境为代价的经济发展模式即是只顾近期功利而忽视长远功利。功利的社会生态,导致了教育的功利性。本来,人的多样性存在决定了教育功能的多样性和学校发展定位的多样性,[3]但都被实用功利取代了。学生考学,对学校、专业、技术的选择是以能否赚钱为取舍标准,教育功能仅沦落为实用,学校功能的同质性,学校发展的趋同性很明显。整个教育都如此,科学教育也不能独善其身,结果是科技活动成为追名逐利的手段,垃圾论文、垃圾课题大量出现。所以,直接功利的科学教育本质上就是“一叶障目”的短视行为,必然损害科学理性之理性的建构,进而对科学事业的长远发展产生负面影响:弱化理论思考和基础研究,影响重要科学理论和重大科学发现的产生。下面就结合最基础的科学——哲学和数学的境况略加分析。
没有“为真理而真理”的精神,人就失去理论思维的动力,惰于思考,势必影响重大理论成果的产生。哲学是“仰望星空,审视道德”的智慧之学,是解决理论思维以追求真理的科学,没有理论思维,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真理就无从发现。比如绝对真理是相对的,相对真理才是绝对的,任何真理都有相对性,“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并不存在;直线是相对的,曲线是绝对的,因此任何物体的终极形状都是球形的,从任意一个原点出发,最后都会又回到原点,只不过因曲率不同而距离有长有短。从绝对讲,事物都是有限的,宇宙也是有限的,那么宇宙之外是什么,由此产生了第二宇宙、平行宇宙的理论假设;从相对讲,事物又是无限的,可以不断一分为二,分子、原子、质子、中子、夸克粒子等等,微观世界的研究同样可以不断延伸。这就是理论思维的魅力。德国哲学造就了德国人的理性,“康德把哲学变成了全德意志民族的一个事业,并带来了德国的全面繁荣,乃至德国成为19世纪世界上的第一大经济体”。[4]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德国都是战败国,但很快又崛起,哲学所造就的理性功不可没。1970年12月7日,德国(西德)总理威利·勃兰特的华沙一跪,使德国重新赢得全世界的尊重,就是德国理性回归的表现。举世公认的“德国制造”品牌,德国至今稳踞欧洲第一经济体和欧盟主心骨的地位,都与日耳曼民族的理性和严谨有关。德国足球的无往而不胜,令球迷佩服不已,原因在于“德国战车”对确定的技战术一以贯之,而这也是坚守底线思维的理性使然。当今中国已结束百年屈辱,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民族复兴在望,得力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引领,我们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皆源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中国革命的胜利,是毛泽东思想“斗争哲学”的胜利,改革开放取得的伟大成就,是邓小平理论“吃饭哲学”的胜利。终究是哲学的胜利,理论的胜利,理性的胜利。十九世纪欧洲高度物质文明和精神信仰危机的强烈反差引起马克思的思考,最终发现劳动异化问题,创立了剩余价值理论;因为发现“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现象背后的实质是资本造成的不公平,马克思最终创立了共产主义学说。这些事例都是理论思维的价值体现。马克思主义的产生是“为真理而斗争”的结果,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创立,也是追求真理的产物,是为了解决中国革命和建设问题。这些改变世界和人类历史的重大理论都不是直接功利的产物。倘若是为个人眼前的直接功利,马克思不会在寒冷的大英图书馆写《资本论》,毛泽东不会在反对声中坚持农村武装割据的正确道路,邓小平也不会在“姓资姓社”的争论中大力推行改革开放。就个体的人而言,哲学同样重要。叔本华说:“不要让你的脑子变成他人的跑马场,”①没有独立思考的理性能力,人就会成为他人思想的奴隶。这里的“他人”也可以是影响理论思考的“功利”。苏格拉底临刑前说:我去死,你们活着,究竟谁过得更幸福,只有神知道。蒙田说过:探讨哲学,就是学习死亡。这说明人是会思考生死问题的智慧动物。生是暂时的,死是永恒的,因而哲学就是教人选择生的方式,同时也是选择死的方式,即从暂时走向永恒的方式,这就是哲学追求真理而不带直接功利的理性。
没有“为科学而科学”的精神,就会忽视基础研究,难以获得重大科学发现。科学理性之理性的不足,就会判断失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重视功利性明显的应用技术研究而忽视基础性的科学研究。学为学理,术为应用,不学就无术;科学是基础,技术为应用,没有科学,哪来技术。一切高端技术,都源于基础研究所获得的重大发现。如果没有发动机原理的发现,即使技术再好,造出的汽车很漂亮却不会运动,也不是真正的汽车。这是基本的科学常识,但是科学教育的功利性却掩盖了这一常识,看重实用理性而轻视理论理性,“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关注“有何用”而忽略“是什么,为什么”,当然就难以有所发现。倘若没有追求“是什么,为什么”的科学精神,牛顿就不会发现万有引力。人们都知道苹果总是往下掉落,但就没有人追问“为什么”,因为“追问”并没有明显的个人好处,即便知道了“为什么”,也不会带来直接的利益。而牛顿的追问,就有了万有引力定律等一系列对人类发展影响深远的科学发现,开创了一个经典物理学时代。指南针的发明,就用于指示方向,七下西洋,甚至用来看风水,都是功利应用,因为没有追问“为什么”,没有进一步的探究,就没有地球磁场的发现。达尔文进化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产生,都是敢于追问、善于追问“为什么”的结果。如果没有非功利的科学精神,没有几十年的坚守,就不会有2015年宇宙引力波的发现,就无从开启天文研究的新窗口。数学是人类科学把握世界的工具,我们理解的世界其实是数学所描绘的世界;数学也是宇宙语言,是人类唯一可以用来描述宇宙,与外星文明沟通的语言。比如要描述地球在银河系的位置,唯一方法就是数学:首先通过造父变星测出银河中心上方某个星团与地球的距离,之后根据三角关系算出银河中心与地球间的距离,由此就知道地球所处的太阳系位于银河系盘面内,距离银河中心大约2.6万到2.8万光年。具体到一个东方美女的“魔鬼身材”,也只有“36-24-36”这个三围数据能够准确描述,非数学方式都描述不清楚。爱因斯坦被公认为公元第二个千年里最有价值的科学家,其相对论(特别是广义相对论)基本上规定了人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科学理论研究范畴。这一成果既是理论理性的产物,也是运用数学科学描述研究对象的经典范例,其理论成果都是用数学公式表达的,比如其著名公式E=mc2。这就是数学的神奇。
哲学被称为百科之父,数学是百科之母,但哲学和数学却长期归于冷门,关注不能带来直接功利的哲学和数学的人极少,而极少的这些人也并非都是因为热爱而研究哲学和数学,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为“稻粱谋”的职业选择而已。由此可以管窥功利教育对科学发展的负面影响。
钱穆说:“在现实中发现问题,到历史中寻求答案。”现实存在的偏差并非空穴来风,空杯来酒,而是其来有自,有历史原因的。因此,要培养科学精神,建构科学理性,需要对实用理性传统进行纠偏,恢复科学教育的社会生态和学术生态。首先是正确处理“大用”与“小用”的关系,摒弃单纯的技术功利主义,着眼于人类长远的发展。其次是强化求真的文化心理,营造求真的文化环境,树立“只问是非、不计利害”的科学精神。
由于生存发展的需要,人类形成了功利目的性极强的实用理性传统,是有其合理性的,人类毕竟是“合目的性”的功利动物,而这样的传统在生存环境恶劣或多灾多难的民族中尤为突出。但也不否认,强调这种基于生存的低层次物质需求,势必弱化人的高层次精神需求,影响人自由全面的发展。中国人长期的生存苦难,没有稳定的安全感,形成的生活层面的实用功利很明显:见面问候是“吃了没有”,看见孔雀就想到“孔雀肉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公款吃喝就铺张浪费,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没完没了,如前所述的彩民、股民心态,又如房市的疯狂——追求财富增值的投机性购房已经扭曲了房产的居住功能。所以,要实施真正的科学教育,需要对科学教育的社会生态和学术生态进行纠偏,正确处理“大用”与“小用”的关系。笔者非常赞同庄子“无用之用是大用,有用之用是小用”的思想,概略地讲,二者是长远功利与近期功利,社会功利与个人功利,精神功利与物质功利,间接功利与直接功利的关系。就如人的核心竞争力,大半以上都来自专业以外的不急之务,比如多年阅读而累积出的大智慧,长期锻炼而来的好身体,良好教育所带来的教养,以及人际沟通表达能力、人脉资源、和谐环境等等;智者罗素说要读“无用的书”才能成为“有用的人”;民间也有“功夫在身外”之说;成功人士俞洪敏说“不管北大给了我什么样的影响,大学期间读的500本书,才是真正决定我人生和未来的关键”。②这些都是人生的常识性经验:看似“无用”的东西,不断积累,量变到质变,最终成为决定人生成败的“大用”,而“有用”的东西也就是一眼看穿的一点点用处。平时读书总觉得没有什么用处,但关键时就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是有道理的经验之谈。就科学技术而言,科学是“大用”,技术是“小用”。而实用理性往往导致人们的短视:看不见的功利就是“无用”的,只追求看得见的“有用”。其实,万里长城的防御功能早已荡然无存,但却永远是中华民族伟大创造的标志;北京天安门的雄伟并非建筑物本身,而在于她是中国政治心脏的象征;埃菲尔铁塔的“剪彩”功能早已不复存在,但永远是巴黎乃至法国文化的历史记忆;在电子时代,大本钟的报时功能可有可无,更多的是作为伦敦的地标而存在。所以,教育要关注直接的生存功利,更要关注人本身的灵魂和心智,科学教育也不例外:要发展应用性的技术,更要发展基础性的科学。因此发展科学技术,要摒弃单纯的技术功利主义,不只是注重科学技术外在的工具价值,更要注重其内在价值,要着眼于人类长远发展。否则,人类就会陷入技术中心主义的世俗功利之中,人成为某项技术的载体,成为工具的展现,技能的对象化,最终与人的发展目标背道而驰。人的发展历程就是不断解放自己的过程,解放是手段,实现自由本质是目的,手段和目的是统一的。但如果过于强调现实功利,就会造成注重手段而无视目的的情况,导致手段泛滥,甚至手段彻底颠覆目的,直接取代目的,最终手段异化成为人类自身的枷锁。正如鲁迅所看到的:从反抗奴役的大门进去,却走进了奴役的房间。[5]
培养求真的科学理性,热爱科学,研究科学,就要强化求真的文化心理和文化环境,树立“只问是非、不计利害”的科学精神。“科学精神是什么?科学精神就是‘只问是非,不计利害’。这就是说,只求真理,不管个人的利害,有了这种科学的精神,然后才能有科学的存在。”[6]科学研究是“无目的性又合目的性”的自觉活动,前者是自由探究,后者是隐藏的价值。人类的许多重大科学发现都不是有意而为之的,而是闲暇状态奇思妙想的产物。包括获得诺奖的成果,大多都是追求真知,好奇探究的结果,并非为直接功利而申报的项目成果。为什么社会生活中总是“高手在民间”?其实是兴趣爱好使然,是无功利的自由状态使人练就了“独门绝技”。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就是追求真善美,这是毫无疑义的。但实用理性传统的影响,人们往往直奔目的而去,讲究对善的修行,对美的顿悟,却忽视了对真的追求,“智慧”地创造了一个充斥着“善意谎言”的社会。须知没有真为基础,不仅无法实现善和美,甚至伪善与伪美都做不到:说谎者必须明白真相,不然就根本无法说谎;丑恶总是与美善相伴而生,否则何为丑恶,何为美善?由此可见“真”的重要性。婚礼上牧师这样问:“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不论富有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直到生命死亡为止?”这与“爱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爱你一万年”等经典誓言相比,前者是理性的求真态度,后者则是美丽的谎言——诗性浪漫所包装的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追求“门当户对”,追求“绩优股、潜力股”的功利婚姻。没有“真”为基础的善和美都是伪善伪美,掩盖功利的伪善伪美就是市侩哲学,以实用为取舍的市侩哲学难以培养“只问是非”的科学精神。所以,要树立科学精神,需要营造求真的文化心理和环境。求真文化,就是“为真理而真理”的科学精神,亚里士多德“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即是最好的诠释。求真文化,就是客观如实地回答或描述问题:如“Don’t you love me”,回答要表述为“No , I don’t love you”,而不是表述为“Yes,I don’t love you”。
任何教育,“育”都重于“教”,“教”只是知识的传授,“育”才是培养素质、观念和能力的化育之举,功利教育重于“教”而疏于“育”,是需要纠偏的。科学教育不等同于技术教育,更不是技能培训,而是对科学发展的引导,是巩固“为真理而真理”的理念,培养 “为科学而科学” 的精神,建构“只问是非”的科学理性,使科学活动执着于研究和创新,提出新思想、新理论、新发现、新假说,不能过于考虑直接功利。当然,科学虽然是人类好奇求知活动的产物,并非为社会发展进步而生,但确实有促进社会发展进步的功利,因此要处理好科学本真与科学功利的关系,既要正视科学功利造福人类社会的价值,更要重视科学求真发展人类自身的价值。总之,崇尚科学、追求真理没有直接功利,却能给人类带来最大的功利,这就是需要建构的最重要的科学理性之理性。
注释:
① 出自叔本华晚年整理的论文杂集《附录和补遗》里的《论思考》第4节,但可惜的是《附录和补遗》在中国一直没有完整的翻译版本。直到韦启昌先生的出现,他在认真整理《附录和补遗》之后,挑出了大部分内容进行翻译,根据内容的分类以《叔本华思想随笔》和《叔本华美学随笔》出版,提及该名言的《论思考》分类收入《叔本华美学随笔》当中。
② 转引自张彤.给学生的离别赠言.光明新闻. http://news. gmw.cn/2016-06/14/content_20535857.htm.
[1] 王光斌.论教育理性的消解及其功能的变异[J].文山学院学报,2014(2):79-83.
[2] 鲁迅.文化偏至论[M]//鲁迅杂文全集.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3] 王光斌.论教育与人的多样性存在[J].文山学院学报,2016(1):69-73.
[4] 张楚廷.论教育哲学[J].高等教育研究,2016(1):45-48.
[5] 钱理群.与鲁迅相遇[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56.
[6] 竺可桢全集(第2卷)[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239.
(责任编辑 杨爱民)
On the Construction of Scientific Education and Scientific Rationality
WANG Guangbin
(School of Humaniti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Yunnan 663099, China)
One of education functions is to foster scientific spirit through science education and construct science rationality, but obviously the establishment of human social science spirit hasn’t finished that can be proven by extreme cases of technology centrism and life superstition. Seen from educational ecology, this is the result of strong direct utility aims of science education. Therefore, to balanc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rect and indirect utility aims, strengthen rational education of science rationality, construct science rationality and foster science spirit can improve science development healthily.
science education; the rationality of science rationality; science spirit; technology centrism; life superstition
G40
A
1674 - 9200(2017)01 - 0103 - 06
2016 - 07 - 01
王光斌,男,壮族,云南西畴人,文山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及高等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