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军
(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XUHong-jun
(School of Literature,Xinyang Teachers College,Xinyang Henan 464000,China)
·白桦专题研究·
白桦研究的意义、现状与可能
徐洪军
(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白桦是一位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他创作时间很长,作品数量巨大,涉及体裁广泛,而且他涉身其中的“《苦恋》风波”也是新时期文学批评史上的一桩重要学案。但是,对于这样一位相当重要的作家,学术界却长期以来保持着令人讶异的沉默。在学术发展的道路上,这种沉默是不应该长期存在的。要打破这种沉默,推动白桦研究的深入发展,以下几个方面或许可以成为我们关注的重点:文集整理、文本阐释、文学观勾勒、启蒙立场分析、创作心态梳理以及他与新时期文学思潮之间的关系。
白桦;创作;研究;意义;现状;可能
一
在新时期的中国文学史上,白桦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这种说法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得到印证。
首先,白桦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当我们提到白桦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可能就是他的电影文学剧本《苦恋》在20世纪80年代初受到的批判。“从剧本发表的1979年9月到1981年10月,围绕这部电影持续了两年的争论,并在文坛上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①徐庆全:《〈苦恋〉风波始末》,《南方文坛》2005年第5期。“《苦恋》风波”以及同时期的一些文学事件一起构成了1980年代文学思潮跌宕起伏的朵朵浪花,让我们看到中国文学在1980年代的发展不仅有“黄金时代”的辉煌与高峰,同时还有充满争议的暗影与低谷。这对于我们理解1980年代的文学而言具有重要的意义。
其实,白桦具有影响的作品并不只有《苦恋》,也并非以《苦恋》为开端。其中篇小说《山间铃响马帮来》在《人民文学》1953年第3期发表以后就引起了很大反响。这篇小说后来被导演王为一改编成了电影,并于1954年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完成,影响更加扩大。2010年又由浙江博纳影视制作有限公司改编为电视剧,可见影响深远。
创作于1981年的话剧剧本《吴王金戈越王剑》,1983年由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蓝天野执导,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正式公演。“观众反映很好,演艺界也反应热烈。”②蓝天野:《〈吴王金戈越王剑〉是怎样搬上舞台的》,《北京晚报》2014年6月27日。但是,由于该作品被一部分人视为存在“映射现实”的嫌疑,再加上“《苦恋》风波”的影响,这部作品在当时还是引起了较大的争议,甚至因此白桦还在武汉军区受到大半年的批判。2014年,该剧又一次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搬上舞台,2015年还在上海国际艺术节进行参演。
从以上三部作品及其影响来看,说白桦是新时期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当非过誉。
其次,白桦创作时间长,创作体裁多,作品数量大。根据陶广学《白桦研究》提供的史料,白桦的第一部文学作品应该是1946年发表于信阳《中州日报》③关于第一部作品发表的时间和报刊,白桦自己的说法是“我十五岁开始写作,那是抗战刚刚胜利之后,在《豫南日报》上发了第一首诗,名字记得很清楚,叫《织工》”。见白桦、陈仓:《“田野白桦静悄悄”(访谈)》,《西部》2015年第11期。上的诗歌《织工》。从这首诗开始,到2014年第3期《上海文学》上的组诗《鲜花一束》发表,白桦的文学创作持续了将近70年。从这个意义上说,白桦的文学创作史几乎就是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史。
白桦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他创作历史的长久上,更体现在他创作体裁的多样和作品数量的丰富上。现代文学的四种主要体裁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白桦都有所涉猎,而且表现不俗。2010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白桦文集》,收录了作家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作品共计240余首(篇、部),四卷文集厚达2564页,总字数多达142万。这还不包括没有收录到文集中的不少文学作品以及2010年以后的新作,这其中就有《小鸟听不懂大树的歌》《爱,凝固在心里》《溪水,泪水》《哀莫大于心死》《流水无归程》《苦悟》《每一颗星都照亮过黑夜》《一首情歌的来历》8部长篇小说。
虽然白桦的创作数量很大,但是他的很多作品在创作的当时并没有发表。也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我们现在还不大清楚白桦到底创作了多少作品,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可能把他的所有作品都整理出来,出版一套全集。由于其很多作品没能在创作的当时就发表出来,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史而言,他的这些作品也就可以归为“潜在写作”。这种现象在新时期的中国文学史上似乎并不多见。所以,白桦研究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来讲,不仅意味着史料的增加,同时也意味着研究视野的开拓。
二
对于这样一个创作时间很长、作品数量巨大,而且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学术界的反应又是怎样的呢?根据陶广学《白桦研究》提供的资料以及我们在中国知网上查阅的数据,截止到2016年6月12日,以白桦及其作品为主题的研究论文不足70篇,在这少得可怜的一些文章中,高质量的论文更少,而且几乎全部集中在1980年代。我们认为,这样的研究现状与作家几乎贯穿一生的创作经历以及数量惊人的创作成果,还有作家在新时期文学史上的重要影响是严重不对称的。
这不足70篇的研究论文,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1980年代对《苦恋》的批判以及1990年代后期以来对“《苦恋》风波”的历史梳理,如《解放军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四项基本原则不容违反——评电影文学剧本〈苦恋〉》、唐因和唐达成《〈苦恋〉的错误倾向》、张光年《1981年批判〈苦恋〉的前前后后》、徐庆全《〈苦恋〉风波始末》等。在“《苦恋》风波”中,公开表态的文章主要是批判性的,《解放军报》的文章认为,《苦恋》“散布了一种背离社会主义祖国的情绪”,是“借批评党曾经犯过的错误以否定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否定四项基本原则”,“它的锋芒是指向党,指向四项基本原则的”。①特约评论员:《四项基本原则不容违反——评电影文学剧本〈苦恋〉》,《解放军报》1981年4月20日。唐因、唐达成的文章虽然对《苦恋》也持一种批判态度,但是措辞上显然要严谨委婉一些,认为“《苦恋》在一系列重大原则问题上,表现出严重的错误;而最根本的,是对党、对社会主义采取了完全错误的态度”②唐因、唐达成:《〈苦恋〉的错误倾向》,《文艺报》1981年第19期。。张光年的文章其实是他当时的日记,是对这一事件的原始记录。徐庆全的文章通过大量的史料,梳理了从1979年9月到1981年10月两年间整个事件的发展过程,以及在此过程中各方力量的角逐。
其二,1980年代对《曙光》《今夜星光灿烂》《吴王金戈越王剑》等剧本的评论,如读者来稿《戏剧创作反映两条路线斗争的探讨——对话剧〈曙光〉的不同意见》、冯牧《让灿烂的星光照亮人们的心——和青年朋友谈〈今夜星光灿烂〉》、顾骧《史笔·哲理·诗情——〈吴王金戈越王剑〉散论》等。对于《曙光》,当时的评论主要探讨的是它在路线斗争书写、人物形象塑造等几个方面取得的成就。《今夜星光灿烂》的评论文章关注的主要是情节的真实性、剧本的艺术特色等内容。《吴王金戈越王剑》在当时曾经引起了一定程度的争议,争议的焦点是这出戏的后两场存在着“映射现实”的嫌疑。
其三,1990年代中后期以来对白桦单篇具体作品的解读,如李清霞《浓缩的历史神光的蕴藉——重读白桦的〈呦呦鹿鸣〉》、蓝芒《文学呼唤激情和想象力——读白桦〈蓝铃姑娘〉小说二题》、国家玮《摩古拉隐喻的嬗变:从〈召树屯〉到〈孔雀公主〉》、沈栖《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宣言——读白桦长诗〈从秋瑾到林昭〉随感》、陶广学《问世间,情为何物——论白桦〈一首情歌的来历〉》、刘千秋《文明人的“野蛮”与野蛮人的“文明”——试析〈远方有个女儿国〉的反乌托邦叙事》等。在白桦研究中,具体文学作品的解读和研究是一项基础性的工作,只有在具体的文学作品研究的基础上,白桦研究才能得以扎实地推进。但是,这些解读性文章,关注的主要是新时期以来白桦发表或出版的一些具体作品,大多层次不高,也不成体系,因而也没有产生多大的学术影响。
其四,关于白桦文学创作的整体研究,这一类的研究文章数量极少,目前所见只有谢冕《孔雀已经归来:论白桦的诗》、陶广学《白桦先生主要文学创作活动系年》《试论白桦小说的“讲故事”叙事艺术》《白桦的飞鸟情结》、梁维东《论新时期白桦小说的文化反思品格》《白桦小说审美内涵浅探》等有限的几篇。这些文章或者梳理白桦的文学创作历程,或者评论白桦1950年代和新时期之初的诗歌,或者研究其作品的思想内容,或者评价其作品的艺术特点。功夫做得都相当扎实,但是数量太少。
通过我们对白桦研究相关成果的分析可以知道,关于白桦的研究几乎可以说是始终没有真正展开。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问题是:面对一个在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创作历程几乎贯穿一生,文学创作体裁多样、数量惊人的作家,评论界、学术界何以如此沉默呢?这里面的确存在着我们需要回避的一些问题,但并不至于因为一些“莫须有”的问题而集体性地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三
如果真的要实质性地开展白桦研究,我们又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呢?通过长期对《白桦文集》的阅读和相关问题的思考,这里提出一些问题,就教于方家,看是否存在开展研究的可能。
(一)白桦文集的搜集与整理
现在白桦文集已经出过两个版本,分别是长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和上海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后者在前者的基础上又增收了不少作品,但是很显然,依然有很多作品没能收录进去。这里面自然有现实的一些考虑,但是,似乎也并非完全如此。举例来说,在大陆出版的7部长篇小说中,上海文艺版只收录了《妈妈呀,妈妈》《远方有个女儿国》两部,第二卷的中短篇小说集也只收录了18篇作品,这恐怕还不到他中短篇小说总量的1/3。根据陶广学《白桦研究》提供的资料,白桦创作了近30部各类文学剧本(包括与人合作),而第四卷的文学剧本则只收录了8部。第三卷诗歌散文随笔集共收录短诗149首、长诗6首,散文随笔51篇。而根据陶广学《白桦研究》的数据,他在大陆公开出版发行的诗歌散文随笔创作谈数量达到了330余首(篇),也就是说,至少还有1/3的这类作品没有被收录进来。综上所述,现在收录作品最全的白桦文集也大概只收录了白桦文学创作总数的一半不到。文献整理的这种现状对于白桦研究的进一步推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考虑到有些作品白桦可能从来没有发表过,而作家本人现在也已进入暮年,那么,抓紧时间整理出一套尽可能全面的白桦文集可能是一项十分重要而又紧迫的工作。
(二)白桦具体文学作品的研究
按说,这方面的研究应该不存在问题。它们都已经在大陆公开发表或出版了,评论和研究还会有什么问题呢?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方面的成果不仅数量很少,而且论文发表的刊物层次也普遍不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实在让人感到费解。
白桦的10部长篇小说中,在大陆已经发表或出版的有《妈妈呀,妈妈》(《收获》1984年第4期)、《小鸟听不懂大树的歌》(《清明》1985年第1期)、《爱,凝固在心里》(中国青年出版社,1986年版)、《远方有个女儿国》(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版)、《苦悟》(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每一颗流星都照亮过黑夜》(中国青年出版社,1998年版)、《一首情歌的来历》(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7部,这些应该是可以讨论也值得讨论的。在其短篇小说中,《山间铃响马帮来》《一个无铃的马帮》《一束信札》《啊!古老的航道》《一个渔把式之死》《遥远的故乡》《五个少女和一条河》《呦呦鹿鸣》《标枪》及《蓝铃姑娘》等“边地系列小说”也是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长诗《鹰群》《孔雀》《壮丽的凋谢》《颂歌,唱给一只小鸟》《追赶太阳的人》《从秋瑾到林昭》,组诗《二重奏》《江上雨中行》《十四行短诗11首》《蓝海中的绿岛》《鲜花一束》以及他的一些富有特色的短诗也值得引起注意。其数量丰富、质量上乘的各种剧本,除了1980年代的那些评论文章之外,几乎见不到任何评论和研究的文字,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除了这些之外,白桦的散文和杂文也值得重视。
(三)白桦的文学观
前面我们说过,白桦是一个创作时间很长、作品数量巨大,而且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家。对于这样一个作家而言,自然会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相对成熟的文学观念作为文学创作的支撑。所以,如果要对白桦进行较为深入的研究,文学观的梳理与探讨自然是一个较为基础也较为重要的工作。然而,就目前所见,这似乎还是一个空白。根据陶广学《白桦研究》中的“白桦作品年表”,白桦本人至少发表过60多篇文学评论和创作谈,通过对这些文献的梳理与解读,审视他的一些代表性文学作品,再参考他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我们觉得对白桦的文学观进行一个基本的描述应该不是一个多么困难的问题。
(四)白桦文学创作中的启蒙意识
通过对《白桦文集》中一些文学作品和相关文献的阅读,我们大体上认为白桦是一个启蒙意识比较浓厚的作家。相关的作品和文献很多,略举几例即可看出:《苦恋》《吴王金戈越王剑》《妈妈呀,妈妈》《远方有个女儿国》《鲁迅五十周年祭》《被放逐到鲁迅先生身边的时候》《我和胡风短暂而又长久的因缘》《没有突破就没有文学》《文学在思想解放运动中的作用》《文艺管理体制要改革:时代在呼唤作家》《文学创作必须自由》等。白桦的启蒙意识是如何形成的,经过了怎样的发展变化,这种启蒙意识有何特点,对他的文学创作和文学生命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等等,这些都值得深入探讨。
(五)新时期以来白桦的创作心态
在阅读白桦1984年的诗歌创作时,有一个特别突出的感受:里面充满了一种孤独的人生体验,当这种体验通过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的时候,这种诗歌在形式上就突出地表现为“独语体”并带有现代主义色彩。由1984年的诗歌向前回溯,读了他的长篇小说《妈妈呀,妈妈》,向后看了他1985年、1986年、1987年的诗歌,我们想了解的是:自新时期以来,经历了1980年代初期对“文革”极左思潮的批判和新启蒙思潮的影响,体验了《苦恋》《吴王金戈越王剑》引发的争议和批判,直到后来风平浪静,却又遭遇了更加长久的边缘化与孤独,在此过程中,白桦的创作心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他的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我们自然清楚,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有些方面可能应该谨慎地回避,但是,是不是说这个问题就不能讨论了?如果可以讨论,我们应该如何进行?这些问题很值得学界关注。
(六)白桦与新时期文学思潮
在新时期之初,白桦与中国重要的文学思潮之间基本上还保持着比较紧密的联系,其创作也不断引起关注和争议,但是,进入1990年代之后,作家虽然依然保持着较为强劲的创作态势,可关于其作品的评论基本上是一个空白,这大概也是他反复陈说“孤独”的一个原因。这样一种只有创作而没有相关评论的现象,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如果撰写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史,白桦及其创作应该给予一个怎样的历史定位?现在的文学史叙述基本上是不提白桦的文学创作的,这样的文学史对于白桦而言是否公平?这样的文学史是不是一个全面合理的文学史叙述?如果将白桦及其创作放入到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史叙述中来,是否有可能给我们的文学史研究提供一种新的视野?
以上仅仅是个人刚刚涉猎白桦研究时的一些肤浅的认识,不当之处还请方家批评指正,同时,更希望白桦研究的专家就笔者提出的这些问题给予指导。
Significance,Present Situation and Possibility of Studies on Bai Hua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Bai Hua is influential for his long writer career and a large number of works involving a wide range of genres.The Bitter Love incident that he was involved with is an important case of literary criticism in the newera.For such an important writer,however,there has been a prolonged and surprising silence in the academic circle.In the process of academic development,this kind of silence should not maintain for so long.To break this silence and promote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Bai Hua studies,the following aspects may be the focus of our attention:anthology,text interpretation,literary view,enlightenment standpoint analysis,creation psychoanalysis and relationship with literarytrend ofthe newera.
Bai Hua;creation;study;significance;present situation;possibility
XUHong-jun
(School of Literature,Xinyang Teachers College,Xinyang Henan 464000,China)
I206
A
1674-3210(2017)02-0027-04
2017-02-26
国家重点社科基金项目(12AZD089);信阳师范学院“南湖学者奖励计划”青年项目;信阳师范学院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基金项目。
徐洪军(1980—),男,河南宁陵人,文学博士,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和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