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义卿
(贵州省铜仁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初等教育学院,贵州铜仁 554300)
出生于1970年代末,来自偏远的贵州山区的肖江虹,小说创作文笔质朴,以对底层的独特感悟引起文坛瞩目。肖江虹认为:“作家要与普通人的命运相息”,文学创作为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而歌”。作家着意于展示底层,严峻的生存状态,刻画底层为了改变自身身份与地位的孜孜以求,欲求得不到满足的痛苦与扭曲。身份认同作为底层文学的关键词,在《阴谋》的主人公赵武身上,得到鲜明的呈现。身份认同是主体对自己身份、角色、地位和关系的一种认识与定位,人们对自我的定义来源于身份认同。赵武丧失劳动能力之后陷入身份认同焦虑之中,最终以错误的方式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肖江虹的小说《阴谋》讲述原麻绳厂工人赵武下岗后,干重体力工作,在工地挑灰浆,从脚手架上落下来摔断了腿成为残疾人,丧失劳动能力。肖江虹以幽默诙谐的喜剧手法寄予赵武这个底层悲剧性的人物深切的同情。作品形容赵武退步的残疾:“迈左脚时身高一米六五,迈右腿时身高一米六七”, 赵武最终“什么都干不了了”。
在传统观念里,社会上一直存在着有着一种对残疾人否定、消极的观念,认为残疾人是废物,是包袱,属于“边缘群体”、“弱势群体”,残疾人一直被排斥在主流生活之外。赵武残疾、丧失劳动能力之后,生活在人们的歧视、怜悯的眼光中,精神受到巨大打击。心理也出现了严重问题,自卑敏感,却没有得到别人对残疾人的照顾。赵武下岗,没几年腰杆就成了“圆月弯刀”,走路时踮起脚尖,犹如墙角的一抹灰影。
“社会身份指的是人从属于某个群体,在群体中获得的身份感,可以理解为个体在社会群体中被赋予的身份以及应发挥的功能。”
社会身份的焦点在于群体之间的关系与行为方式。赵武的社会身份焦虑是通过与社会群体的交往出现的。赵武下岗后,扛回来几圈麻绳,无偿为院落提供晾衣绳,与人为善,邻里和睦。残疾失去劳动能力之后,脓包、窝囊废、胆小鬼成了他的代名词,在邻里交往中处于弱势地位。赵武的杀人犯弟弟赵文被警察打死后,小混混毛毛怂恿赵武出一千块钱找人为赵文报仇,遭拒绝后开口便骂“要钱没钱、要胆子没胆子”。赵武喜欢斗鸡,苦于无钱下注,老邻居刘麻子故意借给他五十块钱假币下注,被庄家发现,遭到两个大汉踢麻袋般重重一踢,邻居早偷偷溜走。对于毛毛或刘麻子来说,他们以歧视、捉弄戏耍赵武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
家庭作为社会组织的一个重要部分,在个人身份与社会身份的塑造中具有重要的作用。赵武作为丈夫与父亲的身份被无情剥夺,在传统文化中,夫妻有别,男主外,女主内,。传统观念中,没野心、没能力、吃软饭的男人才会龟缩在家庭中。赵武与柳香的夫妻关系就是角色颠倒的例子,身体的残疾,使赵武失去一家之主的地位,演变为男主内、女主的格局。柳香的则呈现出男性化,处处歧视他:柳香上街卖卤肉,因为赵武形象邋遢猥琐不许他靠近,饭菜不合意,张口便骂,抬手便打,毫不在意他的自尊。柳香把持家庭财政,赵武连两千块钱领兄长的骨灰也做不到。赵武愈发怯懦胆小,不敢杀鸡,连小偷用镊子把妻子口袋里的钱都不敢阻止。妻子柳香极为失望,认为他“不像个男人”,最终离婚。受妻子的影响,父子之关系呈现无奈、疏离与冲突。妻子揪着儿子的耳朵不允许赵林喊赵武“爸爸,”“你没有这种窝囊废爸爸”。从此之后,赵林不仅无视自己的父亲,还以赵武为耻。赵武被妻儿排斥于家庭之外,成为 “多余人”。
在无奈而尴尬的生存处境中,赵武内心极痛苦。赵武非常渴望身份认同,身份认同能表明他和身体健全的人相同,能被人同等对待,有尊严地活着。但是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落差,赵武不能养家糊口,没有强壮的身体护卫妻子,也没有能力给自己唯一的兄弟收殓,赵武渴望亲情,妻儿抛弃却自己,他渴望的到社会的认同,却无法与他人平等交流,怯懦地活着。被邻居捉弄,乞求儿子喊爸爸被拒,被妻子惩罚,赵武在内心失衡中苦苦的挣扎,他只能在内心痛苦地诘问:“是啊!我个人吗?”
赵文的死成为赵武命运转折的一个契机。赵文是个潜逃杀人犯,被警察击毙之后,人们把赵文赵武这两兄弟进行对比。感叹两兄弟的名字安反了。当赵武告诉柳香赵文的死讯时,柳香却鄙夷地说:“赵文比你强,起码人家敢杀人,哪像你窝囊废一个,要钱没钱,要胆子没胆子,该死的是你狗日的”。柳香尽管不愿意花两千块钱领回赵文的骨灰反而认为,杀人犯威风,能吓跑挑剔的人。小混混毛毛也看不起赵武。
一次次,失衡的道德评价在赵武心中得到强化。赵武用扭曲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痛苦焦虑。赵武拿出乌黑手枪,想要以饭团杀狗,但是,良善本性使他最终还是放走了饿狗。此后,赵武幻想拿着枪杀死路过的行人。 “离婚事件”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线,为了活着“像个人”,赵武以杀掉打死弟弟的警察来找回失去的尊严。在慌乱中,赵武打死了警察所住小区的一位保安。投案自首进了监狱的赵武最为渴望的是妻儿的看望,最终,他没有等来儿子。绝望的赵武只求速死,赵武的这一“壮举”并没有得到认同,反而把葬送掉了自己。
对于赵武这类失业残疾的底层边缘人物,极度缺乏归属感与安全感,生活处境尴尬,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小说深刻揭示了赵武所处的严峻的生活处境,内心所受的压迫与挣扎。赵武的悲剧,固然有其自身的性格弱点,周围人们的疏离和歧视也是赵武悲剧的罪恶推手。
在这个处于边缘地位的悲剧性人物身上,体会到作者的人道主义关怀和深切的社会责任感。一方面,否定了赵武错误的身份重构方式,另一方面,对于残疾人,应该予以公正的评价与对待,给予赵武这类残疾人理解与关爱。
[1] 丁文祥.数字革命与竞争国际化[N].贵阳日报,2010-3-10(B03).
[2] 任裕海.《全球化、身份认同与超文化能力》[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09-01.P7
[3] 刘志燕.《社会背后的心理漫谈》[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15-05-01.P60
[4] 肖江虹.《蛊镇》[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