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据家不可与论诗
——与余迎教授商榷

2017-03-11 11:12陈世明
兰台世界 2017年7期
关键词:考据杨贵妃荔枝

陈世明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郑州451100)

考据家不可与论诗
——与余迎教授商榷

陈世明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郑州451100)

疑义相与析。唐代上供的荔枝产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余文所谓“鲜荔枝在唐玄宗时期绝没有送往过华清池中”,是一家之言,即使南方的鲜荔枝没有送到过华清池,杨贵妃也压根没有吃到过鲜荔枝,杜牧依然可以那样写“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诗是想象的艺术。诗以假想和超乎假想的飞跃来表情达意。空间的飞跃仿佛更能超出事实的速度。考据家不可与论诗。不能用历史的真实求证于艺术的真实。

杜牧 荔枝 诗歌 考据

在《兰台世界》2016年第17期上读到余迎教授的《杜牧《过华清池》诗中的错误》一文,受益匪浅。文章史海钩沉,引经据典,且言之凿凿,所论独到。但文中两个最基本的观点,笔者不敢苟同,愿与余君商榷。

疑义相与析。为方便起见,先把余文的核心论点摘要在前:鲜荔枝在唐玄宗时期绝无法、也没有送往过华清池中,杨贵妃根本没有可能在华清池品尝新鲜的荔枝;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完全是诗人一厢情愿的杜撰罢了,因此作者严正指出“杜牧《过华清池》诗中的错误”。

杜撰乎?错误乎?

一、并非杜撰——关于唐贡荔枝的产地与运送

关于唐代上供的荔枝产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一说杨贵妃吃的荔枝来自岭南。岭南之地(今广东、海南一带)盛产荔枝,史料也多有记载岭南贡荔。《资治通鉴》天宝五载条说:“妃欲得生荔支(枝),岁命岭南驰驿致之。”《新唐书》里也记载:“岭南道广州南海郡,土贡:荔枝。”又说:“帝幸骊山,杨贵妃生日,命小部张乐长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方进荔枝,因名《荔枝香》。”[1]意思是说,唐玄宗到骊山,为杨贵妃庆祝生日,让人在长生殿上奏乐,于是乐师奏了一首还未命名的新曲。正巧南方进贡的荔枝送到了,于是就把这首曲子命名为《荔枝香》。考查《新唐书》,只有南海郡下明确写到土贡荔枝。《唐书》载:“杨贵妃好荔枝,南海岁贡荔枝,飞驰以进。”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提出了“岭南说”:“妃欲得生荔支,岁命岭南驰驿致之。”有专家到陕西蒲城县发掘出来的1222年前的高力士墓志铭真迹进行考察、考证后认为:“贵妃喜荔枝,缘起高力士。”高力士墓中翔实记载了杨贵妃最初不晓荔枝是什么,当红太监高力士极力举荐家乡岭南的名果。再加上遍尝世上美食的美人贵妃,颐指气使地向唐明皇撒娇,于是促成了历史上最早的南果北运!有清代著名诗人阮元诗证:“新歌初谱荔枝香,岂独杨妃带笑尝,应是殿前高力士,最将风味念家乡。”

一说杨贵妃吃的荔枝来自涪州。涪州,即今四川涪陵。南宋谢枋《唐诗绝句注解》:“明皇天宝间,涪州贡荔枝,到长安,色香不变,贵妃乃喜。州县以邮传疾走称上意,人马僵毙,相望于道。”北宋文学家、四川籍苏轼也认为“此时荔枝自涪州致之,非岭南也”(《通鉴唐纪》),他在《荔枝叹》中还说:“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他为自己的诗注解说:“唐天宝中盖取涪州荔枝,自子午谷路进之。”这子午谷路即子午道。早在先秦时就有关中通往蜀地的通道。两汉以后,子午道中间取消了一个“凹”型的大弯,大大缩短了从涪州到长安的距离,快马二十个小时可到。这条通道北起陕西的杜陵,穿过南山(即秦岭),直达汉中。古代人把北方称为子,南方成为午,故称子午道。尽管此道迂回曲折,谷深山高,但为了讨杨妃欢心,使臣不得不经常快马往来于子午道间。故在唐中期,此道还被称为“荔枝道”。南宋人吴曾在《能改斋漫录》中更进一步证实了涪州贡鲜荔枝的事实:“涪州有妃子园荔枝,盖(杨)妃嗜生荔枝,以驿骑传递,自涪至长安,有便路。”所谓“生荔枝”,即指新鲜荔枝。宋、明的一些方志记载南宋时涪州城西的妃子园尚存荔枝树百余株。可见,杨贵妃确实是吃过四川涪州的荔枝。同为宋代的蔡襄在《荔枝谱》里反驳了司马光,直言“唐天宝,妃子尤爱嗜涪州(今重庆东北),岁命驿致。”[2]由此可见,现属重庆的涪陵历史上的确盛产荔枝,《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图经本草》等都有确切记载。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15年1月底,四川省为申报蜀道“世界文化和自然双遗产”,启动了20天左右的荔枝道大型考古调查,也初步证实贵妃专供荔枝园可能在涪陵,调查认为,当时唐玄宗即从当时的涪州、亦即今天的今涪陵经开江、宣汉等地至长安修了一条专门运送荔枝的道路。著名历史学家严耕望先生在《唐代交通图考》中考证说:“白居易说荔枝采摘三日而色香味俱变,审度当时交通条件,由岭南发驿至京师,绝不可能保持新鲜,故若欲及新鲜享尝,则由涪州飞驿,较为合理。且杨妃幼长于蜀,所尝当为蜀产,亦增加驿自涪州之可能性。”考查结果还认定杨贵妃真的能吃到新鲜荔枝。文史人员发现在“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荔枝道这条古代“高速公路”设计颇具匠心,荔枝保鲜不是文学的夸张。比如,万源境内鸡公寨的荔枝道蜿蜒于悬崖边际,为避免车速过快翻下悬崖,还在古道旁用大石条砌成“饮马槽”(饮马槽至今保存完整),槽附近还凿有圆孔,钉入木桩以拴马。化米梁下面有衙门坪,是专门为护送荔枝而设的衙门,围墙至今可辨。而为了“快递荔枝”,驿使每到一站便摇铃,提前提醒下任准备。如此劳民伤财,所以杜甫讽喻诗云:“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

有人认为杨贵妃吃的荔枝不是产于一地,而是来源广泛;还有人认为长安城中的杨贵妃是吃不到鲜荔枝的,她所食的只不过是经过加工的荔枝果脯。由此看来,杨贵妃到底能否吃上鲜荔枝,吃哪个地方的荔枝等等,看来目前还无法定论。但至少可以说明:杜牧所写骑传荔枝妃子笑,并非凭空“杜撰”,而是有一定根据的。

因此,余迎教授断言: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完全是诗人杜牧一厢情愿的杜撰,断定“鲜荔枝在唐玄宗时期绝没有送往过华清池中,杨贵妃根本没有可能在华清池品尝新鲜的荔枝”,只能是一家之言,而且言之过急。

二、没有错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其实,鲜荔枝送没送达过华清池,杨贵妃吃没吃过鲜荔枝,以致吃哪个产地的荔枝,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即使南方的鲜荔枝没有送到过华清池,杨贵妃也压根没有吃到过鲜荔枝,杜牧依然可以那样写“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生活的真实不等于艺术的真实。怎么能用历史的真实求证于艺术的真实呢?

不然,我们不是可以随意指责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是信口雌黄吗?黄河明明发源于巴颜喀拉山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那时有高铁啊?“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坐的是宇宙飞船啊?

诗是想象的艺术。想象力极强的杜牧能够凭想象写出阿房宫的雄伟壮丽,而写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样的千古名句,也就不足为奇了。

诗有不理之理。苏轼总结出一条重要的诗词美学原则“反常合道。”[3]反常,即违反常情,常理,常识,但合乎诗情、诗理、诗道。诗以假想和超乎假想的飞跃来表情达意。截取流淌的刹那,会在诗的弓箭里射出更完整的美。空间的飞跃仿佛更能超出事实的速度。意大利哲学家马佐尼说:“诗的目的在于产生惊奇感。”“使听众相信他们原来不相信的事情。”

《庄子·秋水》有一段关于庄子和惠子在濠梁观鱼的对话。庄子:“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这段对话在一般人看来也许是庄子搞诡辩的例证,但在诗人那里,却可以另当别论了。因为诗人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方式和想象能力。因为诗人每爱调动各种手段,诱使读者去相信他笔下新奇的怪诞的甚至荒唐的东西。君不见,在诗人笔下,晴天可以劈雳,午夜可以见日,人死可以复活,朝丝可以暮雪,明月可以逐人,清风可以起舞,高山可以扬眉,大海可以呐喊,小溪可以弹琴,山泉可以欢唱,蜡烛可以垂泪,花草可以叹息,春风可以裁剪,顽石可以呢喃,歌声可以看见,流云可以听见,颜色可以闻见,痛苦可以有温度,幸福可以有高度,意念可以有厚度,感情可以有长度……这般情景,尺寸难以计算,仪器无法测量,但谁又深信不疑的呢?这就是苏轼所谓的“反常”而又“合道”。

众所周知,诗歌有别于一般实用性文体的最大特征是审美愉悦性。常规文体语言的最高要求是:通俗晓畅、明白准确。如此,常规语言只是一种符号,一种载体。读者接受信息,符号即可消失,载体即告隐退。诗歌则恰悖于常规文体的这种实用性。诗的语言既是载体又是信息本身,既是媒介又是目的,既是形式又是意味,是所谓“有意味的形式”。在诗里,载体和信息不即不离,媒介和目的浑然一体,形式和意味共生共灭。因此,实用性文章,可用“明白与否”来回答,而非实用性的诗歌却不能用“明白与否”或“懂与不懂”来衡量。对于审美的东西,你只能说“意会到审美什么”或“感受到什么”。比如天上千古一轮明月,引得古今诗人多少感慨呢!但无论如何,在对月亮奥秘的认知上,古人应该不如今人,至少在哥白尼之前没有人知晓月亮围着地球转的道理。所以,从实用性出发,你想从古诗里学得多少关于月亮的科学知识是不可能的。但古人对月亮的感受和面对月亮的想象上却未必比今人逊色。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一个朗月之夜,有个年轻人在大江边徘徊,他继而低头问江水,继而仰首问明月:“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长河漫漫,长天漫漫,长世漫漫……那江水那明月那静夜那游子那思妇那情思那感悟,千百年来超越时空震撼多少人的心!大家知道,这个年轻人叫张若虚。这首诗即大家耳熟能详的《春江花月夜》。玩味这首诗,你想从中获得多少“月有阴晴圆缺”的科学知识么?你会大失所望的。这就是诗歌艺术的非实用性。但你完全可以得到某种人生世相的感悟和共振,得到某种哲理的启迪和警策。这就是作为艺术的诗歌的审美愉悦性。

李贺《雁门太守行》中有两句名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这两句名句也曾招来一些是非,引起许多争议,均涉及如何解诗的问题。对于李贺的名句,先是王安石訾之为前后不相属:“方黑云之盛若此,安得有向日之甲光?”王安石缺乏战地生活,这种指摘显然无知。因此清人薜雪有点恼火地说:“儒者不知兵,乃一大患。”[4]这一点,薜氏的批评有些道理。然而,从解诗角度看,我们却又觉得薛雪的见解,也近乎“儒者不知兵”。为什么呢?这里清袁枚有一句话可资明鉴:“考据家不可与论诗。”[5]薜雪是根据时人王琦的“考据”放的炮。王琦在《李长吉歌诗汇解》中说:“此篇盖咏中(一乍夜)出兵,乘间捣敌之事。‘黑云压城城欲摧’,甚言寒云浓雾,至云开处逗露日光与甲光相射,有似金鳞……王安石讥其言不相符:‘方黑云之盛如此,安得有向日之甲光?’尤非。是秋天风景倏阴倏晴,瞬间而变,方见愁云凝密有似霖雨欲来,饿而裂开数尺,日光透漏矣。此象何岁无之?何地无之?”[4]其实,先于王琦的明人杨慎在《升庵诗话》里也有类似的解释:“宋老头巾(指王安石)不知诗,凡兵围城,必有怪云变气……予在滇,值安凤之变,居围城中,见日晕两重黑云如蛟在其侧,始信贺之诗善状物也。”[6]杨氏根据自己观察之所见:“日晕两重,黑云如蛟在其侧”,认为“黑云”和日光是可以同时出现的,进而称赞李贺“善状物”。

我认为,王琦、杨慎的解释较之王安石要胜一筹,他们注意了观察生活,但却又有考据之嫌,因为他们完全根据生活的真实,去求证于诗。

李贺的《雁门太守行》写的是两军对峙阵前实事。第二句“甲光向日金鳞开”,说守边士兵所穿的铁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金鳞一般闪闪发光,形容士气旺盛。这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第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句中的“黑云”——不应坐实去解释得太死了,太真了。我觉得那“黑云”,不一定是实指天空中真的黑云,而是一种借喻,即借“黑云压城”来形容敌军压境,极言敌情严重,危若累卵。这和我们通常借用“乌云密布”、“云开雾散”,来比喻形势严峻,时局逆转的道理一样。因为艺术的真实,不等于生活的真实。我们不能拿生活的真实,去考据艺术的真实。不然,解释太实了,太死了,反而会冲淡诗昧,破坏诗美。上边,杨慎、王琦算是解释“通”了,但也把诗解“死”了,原来李贺写了两句大实话,进而使原诗光彩大减,失去其本来的新奇力量。因此,从这一点说,王琦、杨慎的解释也不能令人满意;薜雪对王安石的批评也有点近乎武断。其实他自己也是“儒者不知兵”,如此解诗,亦“乃一大患”矣。问题还在于,像这类“儒者不知兵”的现象,是屡见不鲜的。袁枚在提出“考据家不可与论诗”说之后,就联系实际,来了个现身说法:或訾余《马嵬》诗曰:“‘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当日,贵妃不死于长生殿。”余笑曰:“白香山《长恨歌》云:‘峨眉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何曾路过峨嵋耶?其人语塞。”[5]这说明,以考据眼光论诗者甚多。

——对唐代张继《枫桥夜泊》中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挑刺道:“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撞钟时。”[7]

——对李白的名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白发三千丈”,严有翼在《艺苑雌黄》中批评说:“其旬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3]据说后来有人为李白打抱不平了:说大凡人的头发有10000根左右,古人蓄发一般3尺许,3x 10000=3000(丈)。呵呵,原来李白说了一句大实话。账是算对了,但千古豪句成“死”句了。李白若地下有知,断是不会同意的。我想这位“数学家”可能把李白的下一句“缘愁似个长”忘了。又一位“儒者不知兵”!

——对杜甫《古柏行》中的“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括在《梦溪笔谈》中也把算盘敲得震天价响:“四十围乃是径十尺,无乃太细长乎,皆文章之病也。”黄朝英反驳说:“存中(沈括)性机警,善九章算术,独于此为误,何也?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即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若以人两手大指相合为一围,则是一小尺,即径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云七尺也?武侯庙柏,当从古制为定,则径四十尺,其长二千尺宜矣,岂得以太细长讥之乎?”(《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八)可惜黄朝英也用纯数学的计算法来衡量诗,用生活的真实来印证艺术的真实。这样,即令合于自然之理,也不合于艺术之理。所以,他们的错误认识,遭到许多人的批评。有人说:“四十围二千尺者,故言大且高也,诗人之言当如此,而存中乃拘拘然以尺寸者校之,则过矣。四十围二千尺,皆暇象为词,非有故实。”(《唐宋词举要》卷三引)有人说:“此乃激昂之语,不如此,则不见柏之高大也。”(仇兆鳌《杜少陵洋注》引范元实语)有人说:“诗意其翠色苍然,仰视高远,有至二千尺而几乎参天也。”(银谦益《钱注杜诗》引《遁斋闲览》)即使杜甫这两句诗证之于生活,证之于科学,可能无理,但是它有情,它是用来象征孔明的伟大人格,表现出诗人的景仰。故明智的读者,是不会机械地拿数学之除法来推算,去指责我们的诗圣的。再回到文章开头,余迎教授所谓杜牧“《过华清池》中的错误”,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完全是诗人“一厢情愿的杜撰”的指责,是否也有“考据”的嫌疑呢?我当然不敢说余先生是当代诗坛之“儒者不知兵”,只是以一己之见,就教于作者及方家。

当然,我们反对用平庸繁琐以至无聊的考据去对待诗歌,并不是说诗歌创作就可以丝毫不顾生活的真实,而随意臆造。袁枚在提出“考据家不可与论诗”后,紧接着就说“然太不知考据者,亦不可与论诗。”又说:“考据之学,离诗最远;然诗中恰有考据题目。”看来,这位老夫子还是很懂得一点艺术辩证法的:读者不能泥实考据,诗家不可不拘小节。这大概亦如鲁迅先生所说:“要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变成笑话了。”[8]相传,有一次郑板桥随老师一块去野外游玩,路经一座小桥时,发现桥下有具少女尸体,老师随即赋诗一首道:“二八女多矫,风吹落小桥;三魂随浪转,七魂泛波涛。”板桥一听,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十六岁?又何以断定她是风吹落水?三魂,七魂,又如何分得?”并说应改为:“谁家女多娇,何故落小桥?青丝随浪转,粉面泛波涛。”显然,原诗里的“二八”岁是经不起推敲的。“三魂”、“七魂”更是虚无缥缈,而没有“青丝”、“粉面”具体、形象,富有感染力。又,据《王直方诗话》载:王祈曾对苏轼念了自己的一首《竹诗》,他很得意其中这两句:“叶垂千口剑,杆耸万条枪。”苏轼说:“好则极好,只是十条竹竿一个叶也。”续而又风趣地说:“读王祈大夫诗,不笑为难。”[9]看来,读者不可拿生活的尺子来丈量诗歌,诗人也不能离生活太远了。所谓“太似则泥实,不似则欺世”。

参考文献

[1]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列传第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2]蔡襄.荔枝谱.第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3]魏庆之.诗人玉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12,49).

[4]叶燮,等.原诗·一瓢诗话·说诗啐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125,167).

[5]袁枚.随园诗话.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446,15).

[6]丁福宝.历代诗话续编.中[M].北京:中华书局,1983(842).

[7]欧阳修,等.六一诗话·白石诗说·滹南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2).

[8]吴奔星.鲁迅诗话[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74).

[9]郭绍虞.宋代诗话辑佚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0(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诗趣理论及诗趣形态研究”(13BZW015)。

★作者介绍:陈世明,郑州工业技术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研究方向:诗歌美学与创造思维写作学。

Not Discussing Poetry With Philologists. --Discussion with Professor Yu Ying

Chen Shiming
(Institute of Applied Technology of Zhengzhou,Zhengzhou 451100,China)

Doubts should be analyzed in company.For the origin of litchi which was used for paying tribute in Tang Dynasty, public opinions are divergent and unable to agree on which is right.The so-called"Fresh litchi was never sent to the Huaqing Hot Spring in the period of Tang Xuanzong"by Yu Wen is only the statement of a school.Even if southern fresh litchi was never sent to the Huaqing Hot Spring and Concubine Yang didn′t eat fresh litchi at all,Du Mu could still write it as"Smile appeared on the face of Concubine Yang when a horse galloped out of full dust,and none of people knew that was because of litchi."Poetry is the art of imagination.Poets express their ideas and feelings through imagination and leap beyond imagination.The leap beyond space seems to exceed the speed of facts more.Do not discuss poetry with philologists. We cannot use the truth of history to prove the truth of art.

Du Mu;litchi;poetry;textual criticism

I207.22

A

2016-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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