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两湖地区苎麻运销研究

杨乔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长沙410008）

民国时期两湖地区苎麻运销研究

杨乔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长沙410008）

苎麻是民国时期两湖地区重要的经济产物，苎麻以汉口为集散中心，以国外为销售市场。苎麻最主要的用途是制成夏布，夏布是我国特产，多数销往国外。

民国两湖苎麻运销

K263

A

2017-06-07

苎麻是草本植物，用途颇广，多产于湖南、湖北、四川、江西等处。“无论荒野山腹、沟泽田畔，皆可种植，亦可谓中国出口货一大宗矣。”[1]76民国时期苎麻以湖北产量为最多，每年约有40万担，湖南省每年约30万担，两湖地区的产量约占全国产量的60%。两湖地区的苎麻以汉口为集散中心。

湖北产区有咸宁、武昌、葛城、黄州、蕲州、孝感等地。湖南苎麻产地，在资水流域有沅江、益阳、新化等地。在湘江流域之产地，则在平江、浏阳、醴陵、湘乡、衡山、常宁等县境，亦均以汉口为销售中心。苎麻的种植很广泛，在地方志中多有记载。“清同治十年前后，湖南长沙府攸县，邑山民栽种苎麻甚广，即城中隙地亦然。”“苎麻为沅江产之一大宗，分头、二、三季每年产额约值150万元。”“资兴县南区水田宜苎麻，居民多以倍租佃田植麻，利获数倍。”[2]44“永定县苎麻，本境各乡特产，为土物上品，晾干后束之成捆，运往汉口及广东、香港，水运出洋，每岁约计五千捆，估值十余万钱。”“1931年前后，湖南汉寿县，苎麻，宜山地，每岁可割三次，东南各乡多种植，汉口商人设庄沅江收买，均呼为沅麻，亦汉寿山乡大宗出品。”“1937年前后，湖北恩施县，恩邑从前亦种棉花，今则久无其种。裳衣之需，市之外地。近唯广植苎麻，尚可以此易彼。”

清末民初时期，政府的主要精力首先要确保粮食的供给稳定，确保耕地面积不被占用，由于经济作物种植仅仅是作为增产粮食的副业，在对外贸易没有兴盛之前，对种植经济作物的关注力不够。农民在耕种稻谷、杂粮之余，出于经济效益的考虑，桐树、棉花、茶叶、苎麻等作物，哪种经济收益高便种哪种作物。清末民初时期，两湖地区的经济作物种植均为分散的以农民家庭为单位的个体种植方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苎麻走向了国际市场，成为了中国对外贸易出口的主要商品之一。在经济效益凸显的情况下，地方政府为推广经济作物种植作出了诸多努力。苎麻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广泛的种植，这种情况在地方志的记载中极为常见。民国时期，两湖地区苎麻生产有所发展，并形成了一些集中产区，苎麻成为两湖地区一项重要经济作物，使经济作物生产向区域化、专业化、商品化方向发展，对充实农村经济起了很大作用。

从湖南各县所产苎麻品质来看，以沅江出产为最佳。沅江县地处洞庭湖腹地，自然环境十分适合苎麻生长。沅江苎麻产量丰富，出口甚多，历冠全省。“1915年巴拿马大博览会中湖南麻之说明书云，沅麻分数种，即‘芦竹青’、‘白里青’、‘鸡骨白’是也”。“全县产额平均在5万担以上，除销售广州、潮州一部分外，还远销英、日、德各国，年销售额常在150万以上（法币）。全县人民赖麻以资生活者，居十分之三四。”[3]132苎麻业可谓是沅江县的支柱产业。

湖南75县中，产麻之县有27个，栽培面积共计247467亩，常年产量96915担，1933年产量86873担。栽培面积以常宁为最大，计83000亩，湘乡次之，计35000亩，华容又次之，计32370亩，其他耒阳25000亩，沅江14546亩，资兴10000亩。常年产量以常宁为最多，其余在万担以上的，依次为湘乡17500担，华容11392担，耒阳10000担，平均每亩计产0.39担。1933年产量以湘乡为最多，计21000担，常宁次之，16600担，华容、耒阳平均每亩计产0.35担。[4]575

抗日战争爆发后，湖南苎麻除各地零星出产外，几乎大部分产于洞庭湖区。滨湖地区常年产麻，约11300担，占全省产额的70%。1942年，湖南苎麻总产量达到213500担，是历史产量最多的一年。[5]594自武汉沦陷以后，全省苎麻只有长沙、湘潭、衡阳各路商人购运，销路多由曲江、金华转销广东、上海出口。常因路线阻塞及运输困难，以致市场价格一落千丈。

湖北苎麻产量战前最高曾达五六十万担，以后产量逐渐减少。1916年，湖北苎麻种植面积221114亩，产量1160653担。1936年为395000担，1939年为140000担，1942年为378000担，1947年为192000担，1949年为89000担。在正常的情况下，本省苎麻自用者约占35%，外省者约占65%。由于抗日战争的关系，湖北所有农产品无不减少产量，且品质低劣。

湖南所产苎麻，除供本县织布制绳外，尚有余额外销。据调查27个产麻县中，销往省外的有14县，外销总数共计31369担，占常年产量32.36%，占1933年产量36.11%。省内销路以长沙、浏阳为最多。湖南本省出产的苎麻大多运往浏阳制成夏布。浏阳为湖南夏布著名产地，因本县所产苎麻不足，还需要邻县供给。运往长沙的苎麻则多转口，由汉口运销外省及外国。湖北是产麻的主要省份。各县所产苎麻，大多集中汉口，或者转输出口，或运往他埠，每年数额巨大。

苎麻一年收获三季，到了苎麻收获季节，由麻商派人下乡收买，根据苎麻品质的好坏，价格每担18元至25元不等。此项业务多由杂粮行兼营，独立经营者甚少。“苎麻打包的式样有二种：一为梅花装，将麻梳匀，分作五束，每束约重十余斤，在当中折断捆成梅花形，此种装法，利于陆路挑运。一为高装，即将麻梳匀，扎成小束，每束约重二三斤，然后将各小束平放，其根部务须匀整，即用麻绳分捆数度即成，每捆约重30至50斤。”苎麻商人分为麻行与麻号二种。前者在乡间，后者在汉口，麻行为收集之人，麻号则专经销。农民将麻售与麻行，而麻行将收购来的苎麻向麻号出售，得佣金2%至4%，麻行赚取中间差价。

汉口为苎麻全国性集散中心。国内的苎麻，均运至该地，然后售与国内外消费者，除运往汉口的苎麻外，亦有小部分运往上海，大多为制造夏布之用。运往汉口的苎麻，大多走水路由长江或其支流运来。长江流域所产的苎麻，多以此为集中。战前每年集中汉口数量约四五十万担，其中鄂产占60%，湘产占20%，川产占10%，赣产占5%，其他各地占5%。战后湘麻多由广州出口，少来武汉，因为产量不多每年集中数量已降至一二十万担左右[6]59。苎麻外销，战前1928年曾达50万担高峰，平均每年为297622担。战时1938年尚有223330担记录，到1943年则降为400担，战时平均每年为51313担。抗战胜利后，无多起色，以后记载不全。如1946年仅输出2528担，1947年1—6月海关册载为7750担，1949年6—12月为16943担，实际输出约在30000担左右。

据麻行统计，1924年前后汉口苎麻集散数量，无论出口与内地销路，均日有增加，约可在七八十万担左右。其中尤以武昌、大冶、嘉鱼、蒲圻、咸宁、沅江、湘潭、平江等处占大多数。各种麻的出口地点，则以汉口为中心。故国内麻行的设立亦集中于汉口，为武汉最重要出口商业之一，且为全国麻业之中心，1932年，总计武汉一地，麻行共有13家，大部分集中在汉口草纸街一带，规模最大的有德昌、裕隆、立成、金大昌、恒茂、元泰等6家。每年营业自40万至80万两不等[7]39。麻帮指在汉口经营苎麻业务，代客贸易买卖的行商，在清朝营业颇称发达，为汉口八大行之一，民国时期，在汉市商会亦有相当地位。1938年以前，组有汉口麻（苎麻）夏（夏布）公会，共有会员18家[8]11。

汉口苎麻的销路，可分为日商、西商、华商三类。以日商收购的数量为最多，其中最著名的有三井洋行、大同贸易株式会社、棉麻通商株式会等。麻商与洋行采办苎麻行，并无直接交易关系，所有需要办理的出口贸易手续，均由洋行买办经手，装轮船出口，取佣金2%。华商方面，潮帮每年在汉口收苎麻最多，约有10万捆，每捆约61.5斤左右。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苎麻出口数量，欧洲约占70%，尤以英国、德国两国进货为多，日本仅占15%，其余的15%则行销我国内地上海、潮州各埠。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洲销售锐减，日本因未受战争损失，趁机广设工厂，制造各种布匹及一切丝织品，我国的苎麻，遂为其唯一原料，于是苎麻出口情况为之一变，日本占70%，而西洋仅居15%。我国工业未有长足进步，因国内缺乏制麻工厂，虽亦能以麻制造人造丝，然因日货之排挤销路不易开拓，上海、潮州等地商人购买的苎麻，除一部分仍为出口外，大部分仍为沿海各渔民结网之用。故需要量仍未增加，仍约为15%。在国际需求的刺激下，我国出产的苎麻以外销为主，并在国际苎麻市场上占有很大的市场份额。值得关注的是，民国时期苎麻对日贸易兴旺，日本商人收购苎麻原料做成各种布匹和纺织品，大量倾销于我国，进一步挤占了原有的土布市场。

湖南麻纺业，以浏阳、醴陵的夏布为主，市场上的浏阳夏布，产地不仅仅浏阳一处，邻县醴陵也有出产。平江、沅江，亦是湖南出产夏布的区域。湖南醴陵县绩麻采葛的风尚，自古有之。近代，浏阳夏布开始噪声中外，成为出口大宗。布的来源，大部分来自醴陵。醴陵夏布在清朝初年多由浏阳鞭炮庄贩运外埠销售，亦混称浏阳夏布。清末时交通便利，有醴陵商人运往汉口销售，营业兴盛时，每年输出夏布达100万元以上，粗细夏布约25万匹。明末清初，浏阳夏布畅销各埠，当时年可销万筒（即18万匹），清末销数未减，民国初年，亦尚不弱。

夏布生产的历史悠久，地方志中多有记载。“清同治年间，湖南长沙府浏阳县，苎布，又名夏布，浏阳、湘乡、攸县、茶陵皆出苎布，世称浏阳所产最佳。”销售于汉口、南京、上海、苏州、杭州、两广、山东、烟台各地，亦有输出欧洲和日本。朝鲜人尤喜用作衣料，并用以裹尸。我国海关记载，1913年夏布输出朝鲜10700余担，值银100余万关两。每年销售量有起伏，1934年输出9200余担，值银958万余关两。

汉口夏布，在1927年以前，每年营业近200万两。1930年，低至60余万两；1931年，汉口大水，又减至50万两。1933年间，销路最旺，而后因国外毛葛、荷兰纺、印度绸竞争激烈，而日本征收入口重税，限制销售，营业一蹶不振。因社会经济困难，绩工、织工往往偷工减料，致出品渐形低落。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武汉沦陷，销量低迷。但是到了1940年，夏布业销量又有起色，浏阳县城夏布庄，收集四乡夏布，加以漂染印花，花样翻新，运销长沙、湘潭、邵阳，走浙江金华、广东曲江、坪石运送出口。

夏布为我国特产，江西产量最多，湖南品质最佳。浏阳夏布以“织工精巧、质地细腻”著称。1931年前后，湖南浏阳县夏布产东、南、西三乡，属于家庭妇女的手工业，每年输出约3000余筒，每筒10匹至20匹，每匹三四元至二三十元不等，总计收入在10万元以上。此外，四川、广东、湖北，亦有少量之出产。夏布之原料为苎麻，从苎麻变成布，要经历打麻、绩麻、浆纱、织布等十多道工序。民国时期，两湖地区农村织麻普遍用木制手工矮机，绩布则是乡村妇女都会的技术，析麻为丝。夏布价格，除以色彩为标准外，如愈白则需漂工愈多；色愈深，则所需染料愈多，价格也因之稍贵。此外，价格还以纱之粗细区分，经纱多则布细，经纱少则布粗。浏阳夏布，分粗细两种，皆以尺数计算，每匹约800尺或900尺，16匹为1捆，还有少部分以18匹为1捆，夏布行买卖至少须一整捆起售，概不拆零。夏布除了制作服装，还多用于门帘、屏风等家居装饰，均用人工制造，由产地运外销售。

夏布在匹头中，占有重要地位，而尤以夏季为销售旺季。湖南、江西、四川各省的出口，皆以汉口为成交中心，夏布交易亦集中于此。夏布行其营业性质与来源，与苎麻大致相近，故多由麻行兼营。1924年汉口麻行共有13家，兼营夏布行者有9家。每年4月间，即开始交易，各省的苎麻由号客来办，或由夏布行来办，一律在夏布行内进行交易。夏布行备有类似堆栈的囤积地，由货客自赴保险公司保险，不需要另外存于货栈，只在成交时抽取佣金而已。汉口草纸街较大的布店（即匹头店），有时也会自行至各产地采办夏布，多是隔年之冬季或春季出庄，但是因花色不全之故，仍需要在夏布行整批趸购。估计每家夏布行一年之流水，约值洋例纹30万两，合9家每年应在270万两左右。故每年夏布生意上市之时，汉口金融情形必为之一振。

夏布的纺织，各产地皆沿用习惯及旧法，纯粹为家庭间的单式出品，各家有各家之不同，各机有各机之不同。所谓万家机杼，粗细优劣，极不一致。每捆中夏布的品质不同，各有分别，故夏布行必须整捆的销售，没有办法拆开分买。夏布之所以成捆，而成交亦必以捆为单位，其原因大抵在此。

夏布营业在民国期间总的来说是走向衰落的。衰落的原因，一方面是洋货如麻纱、印度绸、玻璃纱、华丝纱等充斥内地市场，外表较国产夏布美观，国人自趋之若鹜，以至洋货销路日旺，而国产夏布销路愈为减少。另一方面，夏布制造由各家各户完成，来源广泛而又分散，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化的品质，很难大规模工业化生产，限制了夏布的发展。

苎麻和夏布是两湖地区传统的农业、手工业产品，民国时期成为中国对外出口的重要商品，由于主要销往国外，苎麻业被纳入世界市场体系。在国际市场需求旺盛的情况下，种植苎麻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效益。如在湖南沅江县，“全县人民赖麻以资生活者，居十分之三四”。民国时期，苎麻业在两湖地区对外贸易方面占有重要地位，给两湖地区的经济带来了有利的影响。

[1] 李文治，章有义.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G].北京：三联书店，1957.

[2] 曾继梧.湖南各县调查笔记[G].长沙：和键印刷公司，1931.

[3] 傅角今.湖南地理志[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

[4] 朱羲农，朱保训.湖南实业志[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

[5] 符少辉，刘春阳.湖南农业史[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

[6] 中南贸易部.中南区土产参考资料[G].武汉：内部资料，1950.

[7] 实业部国际贸易局.武汉之工商业[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2.

[8] 经济部档案.华中苎麻概况[A].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1938.

湖南省社科基金一般项目（15YBA252）。

杨乔，湖南省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