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杀手锏”

范茂龙

赵大妈从乡下进了城，就一直在鹿城做环卫工人。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她就和老伴到前进路上扫树叶，不承想刚扫了一小段路，就被一辆超速的宝马车撞倒在地。车主从后视镜里只瞄了一眼，就把车开走了。等赵老汉放下扫帚冲过来时，那车早没影了。

赵大妈胸部疼得厉害，走路腰都直不起来了，在家躺了好几天仍不见好转，就到鹿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找专家钱大夫诊治。说起钱大夫，和赵老汉曾有过一面之缘。半年前赵老汉在垃圾箱里捡到一个空钱包，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几经辗转，找到了身份证的主人，正是钱大夫。所以这次赵老汉直接找上了他的门。

钱大夫给赵大妈做完检查后说，要住院手术，但目前没床位，先回家休息，等有床位了会通知他们。说完他递了一张名片给赵老汉，说：“有事我会联系你，不要关机。”

赵老汉只好带着赵大妈回到出租屋。房东是个热心人，听说了这事儿，好心提醒赵老汉，什么没床位，赶紧请钱大夫他们吃顿饭吧，被车撞不是闹着玩的。

赵老汉听了也害怕起来，赶忙按钱大夫名片上的手机号打过去。钱大夫语速很快地说：“我正忙着做手术，脱不开身，吃饭就免了。”说完就挂了手机。赵老汉失望地放下手机，房东说：“你去手术室门口候着，这样显得你有诚意，他不好意思拒绝。”

赵老汉连声感谢，他先到“红灯笼酒家”订了大餐，然后赶到医院，守在手术室的门口。

半夜时分，钱大夫终于做完手术出来了，赵老汉一把拉住他说：“钱大夫，我已订好餐了，你们跟我走吧。”钱大夫和几个医生推辞了一番，最后钱大夫说：“好啦，赵大爷也是好意。天太晚了，我们的肚子，是该补充补充‘弹药了。”这么一说，众位医生呼啦啦就随着赵老汉来到了“红灯笼酒家”。

一落座，赵老汉就把菜单递到钱大夫面前。钱大夫拿过菜单，也不客气，几荤几素几凉几热很快就点好了。

点完菜，钱大夫问赵老汉：“你看这几样行不？”赵老汉也不好意思看都点了哪些菜，笑着说：“可以，可以的！”钱大夫又问其他人，“喝啥酒？反正今天手术做得顺利，大家高兴，要喝就喝好点的，怎么样？”有人就说：“喝咱们当地的大曲酒吧。这酒爽口，不上头，对吧？”

众人齐声说：“好！”

一听喝“大曲”，赵老汉的心就开始抽痛。他知道这酒贵，一瓶酒就是三百多斤稻谷啊，保洁工人要干好几天。但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赶紧让服务员提来一瓶。

酒一上桌，钱大夫抓过来，对着赵老汉面前的空杯子，想先给赵老汉倒一杯。赵老汉忙用双手盖住杯子，涨红着脸说：“我不喝白酒。”钱大夫看了赵老汉一眼，“不会吧？听口音是苏北人，怎么会不喝家乡酒？”

“真的不会！你们慢慢喝，我喝茶陪你们。”

钱大夫笑了笑，也不勉强赵老汉。

看着那些自己都叫不上名的菜，赵老汉很少动筷子。钱大夫问他，“你咋不多吃点呢？”赵老汉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笑，说：“我胃不太舒服，啥都不想多吃。”

“怎么会这样，你没到我们医院消化内科看看是啥问题？”

“没啥问题，老胃炎了。”“老胃炎也要来看看，你老伴就要做手术了，以后还要你服侍她呢，你可不能垮了。”

赵老汉忙点头答应，然后端起茶杯开始敬酒。醫生们也不含糊，赵老汉来敬酒，他们都是口到杯干。不一会儿，一瓶大曲酒就喝完了。赵老汉看着倒空的酒瓶，又让服务员拿了一瓶，心里又痛起来，但脸上还勉强露出笑容。

第二瓶酒快喝完时，酒席也接近尾声。赵老汉小心地问道：“大家都喝好了吗，还要不要酒了？”大家都说不要了，再喝就醉了。赵老汉因为茶喝多了，内急，起身先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结账时，服务员说账已经结完了。赵老汉一听就急慌慌地说：“这怎么能行呢？是谁结的？明明是我请客呀。”

钱大夫过来拍拍赵老汉的肩，说：“今天是我们手术室内定的‘七仙会餐日。正好借你订好的餐，热闹热闹！”赵老汉涨红了脸，还要把钱塞给钱大夫，钱大夫说，“你老就别客气了。上次你拾到我的身份证，专门送到医院来，你是大好人啊！这顿酒算是我谢你的。”

房东见赵老汉低着头回来，忙问客请得怎么样，赵老汉就跟他实说了。听到钱医生买了单，房东一听就埋怨道：“要我说你什么好！肯定是你因为心疼钱，不吃也不喝，被他们看出来了！快给钱大夫送送礼吧！不然你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床位的。”

第二天，赵老汉花千把块钱买了烟和酒，加上“双黄蛋”和一箱“十三香小龙虾”，守在医院停车场，趁钱大夫打开后备厢放物品时，把烟和酒放了进去。钱大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赵老汉，连忙把礼物提出来，还给赵老汉，严肃地说道：“你拿回去！我们不能搞这一套。再说了，我家也不缺这些土特产，我老家也是苏北的。”

听说礼又没送出去，赵大妈立即感到伤处疼得更加厉害了，躺到床上大喊大叫。房东见状摇头叹气，回房拿来一张二寸半的纸条，对赵老汉说：“你这回包个大红包先塞给钱大夫。如果他再不收的话，你就直接把这个纸条甩给他，一句话也不用多讲。我不相信就拿不下他。”

这张小纸条有什么大用处？赵老汉对房东的话半信半疑，他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第二天，等钱大夫走进办公室，赵老汉侧身闪进去，掩上门，把一只红包塞进钱大夫的口袋里。他转身要跑，却被钱大夫一把拉住了，又把红包退给了他。

赵老汉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他站在钱大夫面前，一伸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塞进钱大夫手里说：“您看着办吧！我老婆疼得受不了了。”说完逃出办公室。

赵老汉前脚刚跨进出租房门，这边钱大夫电话就打过来了，说让赵大妈现在就过去做手术。

赵大妈的手术很快就完成了，原来是膈血管被撞伤形成血管瘤压迫膈神经，怪不得赵大妈疼得厉害呢。

术后第三天赵大妈就出院了，赵老汉感激地对钱大夫说：“谢谢您的帮忙！”

“不用这么客气。”钱大夫停下写病历的笔，“我的初衷是为你们出来打工的人省钱的。那时赵大妈的病理报告还没有出来，我让你们回家等，可以省几天住院费。后来病理报告出来了，我才通知赵大妈做手术。以后不要把看病就医的事弄复杂了。”

赵老汉心里一阵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不是那张小纸条，你会这么快做手术？回到家，赵老汉就问房东，那张纸条怎么这么管用呢？

房东说，前几年她生病住不进医院时，托人求关系找卫生局局长何士名写的批条，她没用得着，就一直放着……如今，钱大夫见到顶头上司卫生局长的条子，当然马上开绿灯了，年轻人都想“进步”嘛。

赵老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转头就去找钱大夫，他想问清何局长家的住址，得好好感谢他一番。钱大夫一开始不肯说，可赵老汉盯得太紧，他只好说了：“何局长因为贪污受贿，上个月进了监狱。”见赵老汉惊得像棍子一样呆在那里，钱大夫叹了口气，说：“我早说了，你不要把我们医生想得太复杂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房东听说了这件事，皱起眉头思索了半天，就是想不明白： “‘杀手锏没用上？这……这个大夫不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