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呼叫

祝长青

吴启明和李萍的儿子叫吴灿。吴灿大学毕业后，在市里工作，不久就谈了女朋友，还带到家里来过。吴灿的女友叫林晓曦，爸妈都在市里做生意，家里很有钱。这样的家庭背景，让吴启明有点犯怵。吴启明和老伴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医生，现在都退休在家。

两个月后，儿子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林晓曦怀孕了。林爸林妈提出要见他们，商量他们婚期的事。放下电话，吴启明愤愤地说道：“这个混球，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李萍说：“时代变了，哪能像我们过去那样老古板？”说归说，气归气，赶紧收拾东西，打电话告诉儿子，他们下午就去市里。放下电话，吴启明就开着自己的那辆别克，载着老伴出发了。

等吴启明他们赶到市里，已经是华灯初上。李萍给儿子打电话，吴灿说了一家星级酒店的名字，还说林晓曦她爸知道他们要来，已经在那里定下了酒宴。打开GPS，很快便锁定了那家酒店的方位。快到酒店时，从一个街角处经过，吴启明见前面不远处的街灯下，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那里擁作一团，特亲昵的样子。快到他们跟前时，吴启明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便放慢车速，盯着那女子仔细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儿子的女朋友林晓曦吗，难道说……

车子开过去之后，吴启明生气地问老伴：“刚才那个女孩你看清是谁了吗？”李萍愣了愣，问他：“哪个女孩呀？”吴启明用嘴巴向身后撅了撅说：“就街边的那一对！”李萍回头看了看，一声冷笑说：“你没事干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去看人家年轻人接吻！”吴启明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知道那个女的是谁吗？”李萍问道：“谁呀？”吴启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女朋友！”

李萍吃惊地说：“什么，你说是林晓曦，你没看错吧？”吴启明说：“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她那身着装打扮还能改得了？露脐吊带衫，超短裙！”李萍在那里气得笑出了声，说：“老不正经的，连儿媳穿什么你都看得一清二楚！”吴启明没好气地说：“什么儿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

在酒店里，吴启明见过林晓曦的爸妈后，悄悄把儿子拉到一边，问他女朋友怎么没来。吴灿说：“刚才还在的，接到一个电话走了。她的一个好朋友去山区支教，话别去了，马上就回来。”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推开了。吴启明一看，吊带衫超短裙，正是林晓曦。他转头去看老伴，李萍已经是一脸惊讶。

尽管林家爸妈很热情，林晓曦也多次站起来敬酒，吴启明和李萍却吃得了无心绪。林爸自然看出了问题，问吴启明是怎么回事。吴启明只说自己血压高，又有心脏病，这几天正在发病期，医生嘱咐不能饮酒，只得少陪。林爸显得很扫兴，问到两个孩子的婚事，吴启明也是含糊其辞，最后不欢而散。

晚上回到吴灿住的地方，吴灿问老爸：“你什么时候有高血压心脏病了？”吴启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你和林晓曦的婚事，我和你妈不同意！”吴灿一听急了，问道：“为什么呀？电话里你们也没说啊！”吴启明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这话！”吴灿说：“可林晓曦已经怀孕了，你们让我怎么办？”吴启明说：“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想了想又说：“想让我们同意也行，但有个条件，你们先去做亲子鉴定，证明她怀的是我们吴家的骨肉！”

吴启明不顾儿子的阻拦和老伴的劝阻，连夜开车回了家。

回家后，吴启明越想越窝火，决定带老伴出去散散心。他上网查了查，有网友发帖，说无意间去了市境边陲的小周山，那里环境幽美，堪称世外桃源。吴启明问老伴：“自驾游去那里怎么样？”李萍问他：“儿子的事情我们真的不管了？”吴启明冷笑一声说：“就他们老林家的那个丫头还靠谱？一边和咱儿子谈着，一边又和别的男人在大街上腻歪！”李萍想了想说：“现在的女孩子这是怎么了？行，我们去自驾游，不管他们那些破事了！”

第三天一早，吴启明载着老伴驾车出发。小周山在八十公里之外，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那里一看，小周山仿佛一幅水墨山水画展现在面前，山色苍翠，林深泉幽。大概是因为没有开发的缘故，连山路也是原生态的。车子开上去，像跳舞似的一路颠簸个不停。李萍心里害怕，问吴启明：“你怎么开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连个游客的影子都没有！”吴启明一笑说：“这你就外行了吧，这就是生态游。只有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有无限风光啊！”

没想到车子再往前开，山道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难走，天色更加昏暗了。吴启明心里正在紧张，只听李萍在那里尖叫道：“老吴，手机连信号都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吴启明一惊，拿出手机看了看，说：“瞧你大惊小怪的，这深山老林哪来的信号？”李萍可怜巴巴地说：“老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我们拿什么报警啊？”吴启明回过头去瞪了她一眼，说：“闭上你的乌鸦嘴！”其实到这个份上，吴启明也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因为车子连掉头的地方都找不到。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夹着暴雨，倾泻而下。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的山道上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李萍吃惊地问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吴启明侧耳一听，当时就变了脸色道：“难道是山洪下来了？”李萍失声喊道：“那可怎么办？我们赶紧退回去吧！”话音刚落，只见前面山道上如滚雷般冲下来一条黑色巨龙，瞬间便将吴启明他们的车子顶翻了。就在这时，老伴旁边的车门被无意间撞开了，吴启明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将她推了出去。风雨顺着打开的车门涌了进来，吴启明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启明慢慢醒了过来。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头上缠着绷带的李萍。旁边还有儿子和他的女友林晓曦。林晓曦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吴启明定神一看，竟然就是那天晚上和林晓曦在街边拥抱的那个男子，当时就惊呆了。

李萍告诉吴启明，他们在小周山遭遇山洪，被一户山民救下来，送到山下的医院。李萍属皮外擦伤，幸无大碍。吴启明在撞击过程中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在给吴启明输血前，医生照例要检测他的血型。李萍知道吴启明是A型血，可医院检测的结果却成了RH阴性血，就是俗称的熊猫血。李萍以为是医生检测出了差错。医生说，人的血型一般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也会终其一生而不变。但也有特例，有的人会发生血型的突然异变，原因至今不详。吴启明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

李萍瞥了一眼林晓曦旁边的那个小伙子，低声对吴启明说：“这次幸亏小曦的这位朋友给你献的血，要不然……”吴启明挣扎着爬起来，对他说：“谢谢这位先生！”林晓曦“扑哧”一笑说：“爸，她叫吴茜，长我一岁，人家是纯姐们！”吴启明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吴茜，说：“可她这身打扮——”林晓曦说：“爸，您真的老土了。人家这是中性装！”

林晓曦告诉吴启明，前几年她因为需要输血认识了吴茜，她和吴茜都是熊猫血。后来她们便因血结缘，在林晓曦和吴茜的共同发起下，她们召集了全市范围内熊猫血的拥有者，成立了一个叫“熊猫呼叫”的协会，在市血库挂了号，以便随时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那天血库联系到林晓曦，说有一位老先生急需熊猫血。因林晓曦有孕在身，不宜输血，就想到了吴茜。可吴茜人在深山通讯不便，只好拉上吴灿，到大山里把她找回来的。

吴启明激动地对吴茜鞠了一躬，说：“小吴，我谢谢你！”又转过来对林晓曦说：“孩子，也谢谢你！我要和你老爸通电话，把你们的婚期定下来，我们还等着抱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