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林青青

2017-03-11 18:12余显斌
骏马 2017年1期
关键词:棒子梅子

余显斌

1

村是好村,瓦房白墙,林荫遮盖,成了一个村子。

水是好水,清清脉脉,在河里婉转着,流向远处的山拐弯处。

村人把水引进村,沿了路边流,砌上石头。路的那边是房子,一线沿了阳坡山根走,有的挨在一块儿;有的隔着几步,一声喊得应。山弯处有一座土地庙,一片树色笼着,绿色一片。树上有个老鸹窝,有老鸹不时地飞来飞去,驮着一片阳光,呱呱地叫着。

水边皆植树,清一色的柳。

柳枝一绿,就飘绿了流水,也遮住了整个村庄,如一片翠帘。

村中女人洗衣,就来到水边。一个个洗衣铺子紧挨着,一群女人一边洗着衣,一边叽叽喳喳的。可是,村里很少有男人的身影。

这儿的男人都是候鸟,麦忙的时候,被子一扛赶回来;麦收一过又走了,扛着被子出外打工去了。

女人们就一个个倚门望着,长长的睫毛滑下两颗泪珠,看自己的男人越走越远,一直走到土地庙那边,不见了影子,才无精打采地回来,好像失了魂一样。

村中没有男人,女人们的日子过得恓惶。

村中没有男人,女人们的日子也过得冷清。

其中秀儿更苦,因为床上有瘫了的婆婆,屎一把尿一把得伺候着。刚结婚不到一年的秀儿,眼睛就有了黑圈,腰也更细了,几乎一把能掐断。说话的时候,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连着。

村子真的是个好村子,就是穷了点儿。

这儿除了树还是树,无边无岸的,多的是槐树,长满了山坡的沟沟坎坎,还有崖上崖下,甚至路边坎旁。一到春季,整个村子就被绿色映着,仿佛沁入一池绿水里。

女人们进进出出,眉眼都映了一片绿,衣服上也映着绿色。

秀儿的屋,对了阴坡的一面山凹。山凹的绿就直泄下来,绿叶里一片鸟儿叫着,叽哩——叽哩,叽——叽哩——槐花一白,不久麦子就黄了,布谷鸟就来了,在白亮亮的太阳下叫着,麦黄快割——麦黄快割——

布谷鸟一来一催,村里的男人们大都也就回来了。

秀儿每天都会倚了树,张着毛眼眼向远处望去。远远的路上不见人影,空荡荡地延伸着,有一只白狗跑过,不知发现了什么,伸着脖子汪汪叫两声,叫得小村更是一片空静,一片恓惶。

秀儿的睫毛上,再次滑出了两滴泪,落在衣襟上,绽开两朵桃花。

可是,麦黄了麦枯了,别的男人都回来了,自己的男人仍没回来。打电话去问,男人在电话里说,这边忙,走不开,你辛苦一下啊。

秀儿无奈地叮嘱一声,记得照顾自己啊。说完,给婆婆喂了饭,安顿好,拿了镰刀忙去了。

麦子收了,眨眼包谷种了,男人还没有回来。男人仍说,矿上不让走,走了扣工资。秀儿更急了,她倒不是急着包谷种不下去,那点儿平地是不够秀儿种的。关键是,现在黄姜死值钱的,村里人都在忙着种黄姜,每天红火得唱大戏一样。可是,自己男人所在的矿上迟迟没钱寄来。

一家家把槐树都砍了,把荒地都刨了。

这儿的女人一个个虽长得细细白白的,可是很能吃苦,咬了牙,将锄头狠狠挖进地里,宰断树根,挖开泥土。过去没地方弄钱,大家瞪着眼睛干着急,现在好了,能种黄姜,能来钱了。

有钱,人就有力气。

女人们上午洗衣时就显摆,梅子姐说,她一天挖了几分地。王嫂子说,她也挖了好大一块地……一群女人都叽叽喳喳的,只有秀儿不说话,默默地搓着衣服。大家愣了一会儿,梅子姐说,还没送回来钱啊?

秀儿点点头,仍不说话。

王嫂子说,借一点儿啊。这个根子,咋不晓得捎钱啊?

根子,是秀儿的男人。

大家一时都沉默着,风吹过,柳枝一飘一飘的,柳叶也一片片落下来,落在女人们的头上肩上,有的落在水里漂走了。抬头看对面的山,山上树少了地多了,是一家一户挖出来的。山里女人啊,真能吃苦。

只有秀儿仍在干着急,没钱,买不了黄姜种。

黄姜种一块钱一斤,很贵的。张棒子白着眼睛喷着唾沫星子说,概不赊账,一手拿钱一手给黄姜种。梅子姐想想告诉秀儿,找找张棒子,说点好话先赊一点儿吧。

可是秀儿坚决地摇摇头,不!

秀儿说,就是穷死,也不找张棒子说好话。

2

秀儿不找张棒子,谁知张棒子却找到了秀儿。张棒子找到秀儿是一个晚上。张棒子腆着肚子走进来,一屁股坐下来,夹了一根烟吸着。秀儿没好气地说,有事吗?张棒子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就不能来看妹子了啊?张棒子说着,绿色的眼光在秀儿身上犁了一遍又一遍,犁得秀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秀儿说,我要睡呀!

张棒子说,一个人睡得着呀?

秀儿脸红了。秀儿说,我可不会说笑话的,真要睡了。

张棒子轻声说,床凉了,我给你暖一下。

秀儿生气了,本来,她准备给张棒子脸色看的,让他赶紧走,可毕竟是一个村的人,她又放不下去脸。她说,你说啥子疯话啊!说完,走过去推张棒子,谁知张棒子突然一把抱住她。张棒子颤抖着声音说,妹子,我……我喜欢你。

张棒子说着,手就抽冷子伸进了秀儿衣服中,随意地揣摩着。

秀儿急了,使劲推他。

张棒子说,你答應了,我给你黄姜种子。

秀儿不,秀儿极力反抗着。她伸出手一把抓过去,张棒子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条血印。张棒子哎哟一声,愣了一下。秀儿又是一把抓了过去,张棒子脸上又是一条血印。

这时,梅子姐刚好经过。梅子姐听到响动,跑了进来,看见是张棒子,劈脸给了两个耳光,骂一声,烂良心的,叫你欺负人,叫你不得好死。

张棒子龇龇牙,管你啥事?

梅子姐说,秀儿是我妹子,你说管我啥事?说着,梅子姐拿了一根杠子,向张棒子抡过去,张棒子吓得惊叫一声,蜷着腿飞一样跑了,一会儿消失在黑暗里,就不见了影子。

梅子姐叹口气,回头望着抽泣的秀儿,劝了一会儿,回家拿了一摞钱给她,这是自己给大学读书的儿子留的钱。

秀儿接过,眼圈红了。

黄姜种子弄到,地挖好,一片片山坡都种上,可谁知秋季了还会遭水灾啊。大雨死命地下,不间断地下,一场滚坡水冲下来,将女人们挖的荒地从山顶一直剥到山脚,脱衣服一样,脱得寸纱不留。一村女人见了都傻了眼,接着都咧着嘴哭了,秀儿哭的声音更大,因为自己的钱是借梅子姐的,黄姜吹了,拿什么还啊?

也就在一村女人都恓惶无助时,年轻人来了。那天上午,年轻人在秀儿家找饭吃。年轻人来这儿游玩,这儿没有饭店啊。秀儿说,这儿有什么玩儿的啊,穷山恶水的。

年轻人说,这样的山这样的水,还有这样的人,还穷山恶水啊?年轻人说完,笑了一下,感到话有些唐突。

秀儿听了红了脸,忙去拿饭。

年轻人是南方来的一个茶老板,他看了山看了水看了满山冲出的沟沟坎坎,长叹一声道,这样开荒不行,会越弄越穷的。他告诉秀儿,这儿能种茶,种了茶就发了。秀儿一听,毛茸茸的眼睛睁大了,望着他道,真的?

年轻人点点头,很自负地说,我是茶老板,还能骗你?

年轻人说,他想把这面山都承包下来,种茶。

秀儿更有些不信,问道,真的?

年轻人姓吴,秀儿叫他吴老板。吴老板人年轻,做事却利索,第二天就让秀儿帮着去打问,有愿意出租荒山的没有。秀儿原以为吴老板在说笑话,现在一看是真的,忙说,吴老板,我愿意出租。

吴老板一笑,你的我当然承包,我还想租你的房子住呢。

秀儿一听告诉他,那可有点不方便,自己男人没在家。这时,梅子姐刚好走进来,听了吴老板的话,接过话茬说,有啥不方便的,方便着呢,就这样。

梅子姐还说,这位老板一看就是个正派人,不像张棒子,眼睛狼一样看人。秀儿一听脸红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睫毛一眨一眨的。她想,吴老板租借也好,自己有一间空房让他住着。吃嘛,自己吃啥他吃啥,也好对待。最主要的是,有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张棒子就有所顾忌了,就不会趁着夜色敲门打窗了。

3

有梅子姐帮忙,村前村后一宣传,村里的女人一个个心动了,大家趁着上午都提了衣服来到水边,一边洗着一边议论着,倒究是咋办啊。

梅子姐很干脆,黄姜刨光了,赔本了,得捞啊。

二丫说,租荒坡给钱,划得来。

秀儿也在洗衣服,她一边搓着一边轻声说,他还说了,到时种茶叶时也用我们帮忙。

梅子姐说,他是谁啊?说着,向大家眨眨眼。村里女人一般称呼自己男人才用“他”。大家于是都笑着问,是啊,他是谁啊,秀儿?怎么才几天工夫,就叫上“他”了?大家一笑一问一戏谑,秀儿脸红了,感到自己刚才说话太匆忙了,出现了漏洞,就红着脸抿着唇不说话了,一下下地搓着衣服。梅子姐怕秀儿过于不好意思,忙引开话题笑着说,就这么说定了啊,愿出租的,我们下午都去签合同。

下午,一群女人吃罢饭,都叽叽喳喳去了秀儿家,找了吴老板,一个个签了合同:一亩荒地,一年给八百块钱,产茶后茶叶必须卖给吴老板的茶厂,按市场价收购。

女人们一听,再次一个个睁大了眼。

秀儿说,真的?

吴老板学着她的口吻一笑道,真的。

这儿人少荒山多,哪一家不是一二十亩荒山,扔在那儿长着山茅草,长着槐树。王嫂子说,真有这事啊?梅子姐点着头,悄悄说,是够便宜的啊,不会是这小子看上了我们秀儿,才下这样的血本收买我们吧?

所有女人都嘎一声乐了,秀儿脸红得胭脂一样,骂一声梅子姐烂嘴的。一群女人如一群雀儿,再次嘎嘎大笑着。张棒子背着手从这儿过,大家不要黄姜种子了,他心气很是不平,哼了一声道,别高兴得过早,有那好的事啊,别到时上当。

梅子姐一回头一白眼道,我们愿意上当。

一群女人都点着头回答,对,我们就愿意上当。

荒山一片片开了,茶叶籽一眨眼也运来了,几大卡车停在柳树下。大家都叫叫嚷嚷地去扛,秀儿也忙着去扛,却被吴老板挡住了。吴老板一笑道,你去做饭吧,我来扛。

秀儿脸一红,忙低着头走了。

吴老板一副书生样子,戴着一副眼镜,可是挺能扛的,他一袋袋帮着大家。梅子姐在旁边看了笑着说,呵呵,看不出啊,吴老板还很厉害的啊。张棒子在旁边一白眼,没好气地道,是想讨好女人吧?

吴老板没说什么,梅子姐却气不过,哼了一声道,讨好怎么啦,你讨好还没人稀罕呢。

一群女人又是一笼蜂一样地笑。

一场雨后,一群女人就都随着吴老板上了坡,一锄头下去,挖上一个坑,放下十多颗黑黝黝的茶籽。吴老板手把手地教着,解说着。教到秀儿时,秀儿被吴老板捉着手,心如小鹿一样咚咚地跳着,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什么也没听到,点茶籽时照样出错。吴老板看了一笑道,傻女子,不是这样的。

梅子姐在旁边道,说不定你比秀儿还小呢,你该叫秀儿姐。

王嫂子在旁边也点头,说就是的,喊姐啊。

秀儿听了忙又低下了头,鼻尖出了一层的汗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期间,吴老板点了茶又走了,一直走向土地庙的那边,走向村子以外的地方。秀儿无事的時候,会站在水边向远处望,一直望向路的尽头,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她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惊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梅子姐,好像被人看破了什么心事似的,红了脸。

梅子姐一笑问,望谁啊?

秀儿声音蚊子一样哼哼道,根子啊!

梅子姐听了长长一声叹,接着恨道,这个根子啊,说回来说回来,快两年了,茶都长多高了,咋还不回来啊?

秀儿眼圈再次红了,一声不吭。

秀儿在望根子,同时也在望另一个人。根子没回来,不久那个人来了,制茶机器也运来了,而且还请了工人,在秀儿旁边不远的大柳树旁开始建起厂房。

这儿是秀儿的地界。秀儿答应了,将地基让给厂里。张棒子见了气得呼呼的,秀儿,你心长草了。

梅子姐在旁边,马上抢白,长草了也不是为你,死了心吧。

秀儿有些臊得慌,假装没有听见,忙着给工人们泡茶,进進出出的很是忙碌。

茶厂是一个四合院子,紧靠着秀儿的房子,十分规整。茶厂建起不久,风一吹雨一洒,水渠边的柳条就变得鹅黄了,渠里的水也变成鹅黄了,山坡上的茶芽也冒了出来,在太阳光下,一粒粒毛茸茸的茶芽米粒一样。吴老板告诉大家,采茶不能用指甲掐,掐的茶芽将来断茬处发黑,没卖相;得用三根手指掰。说着,吴老板还特意做了一个兰花指让大家看。一群女人看了都嘎嘎笑,都做着兰花指的样子。秀儿没笑,悄悄瞥了一眼吴老板,见吴老板的眼光也望过来,忙低下了头。

清明一过,一山青嫩,一山水润。村里,到处浮荡着一股茶的清香。

早晨起来,连阳光都显得毛茸茸的,仿佛也透出一股清香。

当时已经约定好的,从采茶这天起,谁的茶就归谁,由各家经营采摘,吴老板也不再出八百块钱了。于是,女人们一早起来,吃罢早饭,提着篮子各自去了各自家的茶林采茶,一个人采不赢,就请人,就打电话让自己男人回来帮忙,别在外打工了,现在有茶了。

收茶,按市场价。

一个个女人乐得嘎嘎的,采了茶当天就交到厂上,踏着暮色走进厂子,吴老板当面称当面算清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茶。茶制好包装好,也当天就用车运走了。

其间,只有秀儿一人在自己茶林里摘着。

吴老板见了说,这不行,会耽搁茶的。

吴老板自己也上坡了,采得很快,一天就采了八斤。当然还请了工人,不过工钱是秀儿出。吴老板说,这个是必须的。

4

至于那晚秀儿扑进吴老板的怀中,纯粹是因为一条蛇。在小村里,三四月间天气,蛇一般很少出来的,可那一晚秀儿的房中就出现了一条蛇。秀儿最怕蛇的,一声大叫,门还没闩上,吴老板冲进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秀儿一头扑在吴老板怀中说,蛇,蛇。

吴老板紧紧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别怕,有我,有我呢。

秀儿靠在吴老板的怀里,感到身子很软,好像红薯糖遇见高温要化掉一般,浑身稀软,想找个地方软软地躺下,很舒适地躺下。她慢慢仰起头,阖着睫毛,红红的唇和吴老板的唇贴在一起。就在吴老板将她抱起来时,她突然醒了,轻轻推着他道,不行,我有男人。吴老板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眼睛里的光也慢慢愣了,轻轻放开她,到处找着蛇,最终找到了,提了扔了出去。

吴老板忙着的时候,秀儿靠着墙望着他。吴老板走出去的时候,秀儿靠着墙望着他。然后,她扶着墙走过去关上门。

那一夜,她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起来,她告诉吴老板,自己要出去找根子。

吴老板一笑点点头,放心,茶叶我找人摘,工钱在茶叶钱里扣。秀儿哎了一声,红着脸点点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吃罢早饭,她走了。远处山上有人唱歌,随风传来:一天不见你啊我心发软,两天不见你我瘦一半,三天不见你我把白糖当了炒面,四天不见你啊……声音在晴蓝的天空下盘旋着,缭绕着。

她回头望着,吴老板站在水边望着她,她的泪水流出来了。她已经从回来的一些男人那儿打听清楚了,知道根子为什么不回来。根子在一个矿上打工被人骗了,两年的工资分文没拿到手。他说,他不好意思回来见秀儿啊。

他说,等到挣钱了,自己再回去。

秀儿边走边抹着泪想,你怎么那么傻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的人么?

秀儿走出村子,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再回来时,是一个阳光亮亮的上午,她的背影中,好像在太阳的光圈里走回来的。她的身后跟着根子,胡子拉碴的。回到家,吴老板不见了。茶钱一笔一笔都算好了,用纸包着。梅子姐拿着交给秀儿。秀儿左右望望轻声问,他呢?

梅子姐说,回局里了。

秀儿不解地说,回局里了?

梅子姐点点头,吴老板不是商人,是林业局的一个干事,来这儿种茶,又怕大家不相信自己,所以就假装成茶老板,那地钱是退耕还林钱;茶籽、办厂都是林业局投资的。现在厂办好了,他将厂交给村上,自己走了。秀儿听了,看着手里的纸包一句话也没说。

她缓缓打开包钱的纸,背面有一行字:秀儿,好好种茶,再也不用让根子出去打工了。

秀儿站在树下,望着远处,对面山上有人唱着山歌:一天不见你啊我心发软,两天不见你我瘦一半,三天不见你我把白糖当了盐,四天不见你啊……两滴泪沿了秀儿的睫毛亮亮地滑下。根子见了忙问咋的。秀儿许久说,眼睛眯灰了呢。说完,她将头靠在根子胸前,肩膀急促地耸动着。

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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