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
主持人语:本期“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专栏,我们欣喜地向广大读者朋友推荐两篇有关宋代历史文献学研究的佳作。
近年来学术界对《宣和博古图》一书多有关注,其原因是此书本身有很高价值,但因相关记载的简略和史料的缺失,致使对其编纂与流传中的不少问题存在疑点和争议。我国古代金石学至北宋始盛,而《宣和博古图》则为当时集大成的名著,堪称具有奠基的意义。这部书为北宋朝廷官修,不仅将官府所藏有铭文的古铜器尽行载录,还著录了无铭文而仍有较高价值的古铜器。纂修者很有考证功力和历史眼光,据以驳正前儒和时贤关于礼制的误说,而且对器物定名准确,绘图精致,因而为历代学者所宝重,影响极为深远。《〈宣和博古图〉编纂与流传考》的作者张富祥教授对相关问题作了长期深入研究,他指出:“但从文献学上看,由于北宋灭亡的特殊历史环境,有关此书的书名、卷数、编者、登载古器数量,以及编纂过程、成书时间、版本源流,等等,历来的记载却极为疏略而纷乱,甚至连宋人自己,在渡江以后对有关情况也已搞不清楚;而在此书的现存版本中,又无任何序记题跋之类的原始文字可以依据。”还有,相关的两部书《钟鼎篆韵》《博古图说》究竟与《宣和博古图》是什么关系,也存在诸多疑点。为了回答上述种种问题,作者搜集、发掘了丰富翔实的史料,对以往未能辨清的疑问作了梳理、提炼。文章围绕下述四项进行论证:(一)《四库提要》与宋人著录的甄别;(二)《宣和博古图》的初修与重修;(三)《宣和博古图》的作者:王楚即王黼;(四)两宋之际《宣和博古图》的北播和南迁。全文立论坚实,考证深入,条理明辨,堪称是《宣和博古图》文献学研究的力作。中国历史文献学遗产极其丰富,包含大量具有学术价值和当下价值的研究课题,衷心期盼学界朋友多多贡献佳作,为历史文献学科的发展增光添彩!
实则,不唯对于宋代一些文献名著的成书和流传相关问题应作重新检讨,从宏观上对整个宋代学术作重新审视和诠释同样是十分必要的。由于宋代理学高度发达,因而人们一向只关注理学家的著作、学说,甚至认为“宋学”即等同于“理学”,形成长期的思维定势。清代考证学兴起以后,人们认为它是要上继东汉许慎、郑玄、贾逵、马融等人的文字训诂名物之学,而径称为“汉学”;于是导致“汉学”“宋学”之争势不两立,几乎形同水火。其实我们若作重新审视即可明白,宋代理学高度发达确为事实,但理学只是宋代学术的一个部分,宋代学术还有另一重要内容,即文献考证之学,而且出现了一批名家名著,如《通鉴考异》《梦溪笔谈》《困学纪闻》《黄氏日抄》《容斋随笔》,等等;这些考证名家的成就对清代学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清代考证学兴起的源头实在于此。因此,清代盛行的“汉学”与“宋学”原本是相通的,而这一现象恰恰符合学术演进发展的规律。因为,中国历史十分悠久,历史记载和其他文化典籍极为丰富,在长期流传中,势必有诸多关于史实记载的歧异,典章制度的模糊,古音古义的难懂,以及文字错讹、版本差异等等问题产生,需要做仔细整理、考辨工作,这种工作,唐代《史通》的《疑古》《惑经》篇已启其端绪,至宋代司马光、沈括、王应麟、黄震、洪迈等更予重视,并取得引人注目的考证成果,写成一批名著。因此,我们对于“汉学”与“宋学”的关系应有新的看法,它们有差异、对立的一面,又有相通、相承的一面。而这相通的一面,对了解清人考证之学十分重要。就是说,宋代考证学的成就是清代朴学的远源,而清初顾炎武的大力提倡和实践则是其近源。再加上康熙末年以后特殊的社会环境,遂使清代考证之学达到极盛。弄清这一渊源发展迁移变化的关系,对于把握宋代以后学术发展的轨迹是十分紧要的。施建雄教授所撰《论〈容斋随笔〉典章制度考证的价值及对清代考证学家的影响》一文,其基本观点为:宋代学者在历史考证、历史文献学等方面卓有建树,清人所谓汉学实际上是从宋人的历史文献学发展而来的。宋代三大考证笔记之一的《容斋随笔》中典章制度的考辨有很高的价值,其多层面的考证视角和联系现实的考证旨趣对清代考证学家的历史考辨有深刻的影响。通过对宋代学者的开掘与清代学者的发展之间关联的梳理,有利于正确地看待宋学与汉学之间的关系。文章视角新颖,论证深入,材料扎实,在宏观上能对宋代学术和清代学术贯通起来考察,而在微观上又能对材料认真发掘、搜集,并在考辨的基础上详加阐释,因而对一系列问题提出了独到见解,对于我们更深入地分析评价宋代学术很有启发意义。
主持人:陈其泰: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