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咕
(闽北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南平 353000)
建阳刻书业的移民因素考略
李尾咕
(闽北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南平 353000)
文章对汉末至清初的闽北移民进行研究,分析了闽北历代移民迁徙的原因、流向、数量和质量,重点分析了唐末五代世家大族移民造就的建阳刻书之盛和清初闽北移民逃离导致建阳刻书之亡。探讨了建阳刻书门阀始祖的迁入和闽北移民耕读文化需求对建阳刻书业的推动,证实了闽北在历史各时期移民对建阳刻书业兴衰有巨大影响。
闽北;移民;刻书;兴衰
曾经穷林深涧,少有人迹的闽北,到了宋代却冠带诗书甲于天下,建阳刻书也开始繁盛。明清更迭,闽北惨遭屠戮,百姓外逃,书坊谢幕。对建阳刻书文化的研究于近十数年来成果丰硕,学者多从建本版本、特色、作者、内容等方面进行研究。本文拟从闽北各时期移民的流向、数量和质量与建阳刻书业关联的角度,探索移民对建阳刻书业兴衰的影响。
(一)汉末至宋的闽北移民
汉武帝平定闽越国余善叛乱后,认为闽越人骠悍多反复,路远难制,遂徙其众于江淮之间。“虚地徙民”政策使闽北经历三百年的文化废墟期。此后,中原战乱时期北方民众大量举家、举族入闽,和平时期入闽为官、为商被山川环境所吸引而迁入闽北的氏族也不断增加,闽北为入闽首站,部分移民在此定居下来。
1.东汉末年的闽北开发
东汉末年,中原战乱频仍,百姓四处逃难,不少中原百姓成群结队入闽。三国时东吴多次派遣军队入闽,闽北人口不断增长,“这一时期闽中的人口数量大约在10万至50万之间”。[1](P57)三国吴永安三年(260),孙吴政权在闽中置建安郡,下设10县,其中有8个在闽北。
2.两晋南北朝时期的闽北移民
两晋南北朝时期,闽北规模较大的移民有三次:第一次在西晋末永嘉年间(307-312),闽北迎来了首次中原战乱移民潮。《嘉靖建阳县志》载:“晋永嘉三年(309),光之固始危京者,率其乡避兵之民来刺建州,……故建之士知尚文学,犹有伊洛之遗风者,实自京始。”[2](P51)第二次在东晋末年,卢循率农起义军入闽。第三次为南朝萧梁末年的侯景之乱(548-552)。
3.唐朝、五代时期的闽北移民
唐刘展之乱加快了北人南迁步伐。刘展手握重兵于淮甸,因朝廷猜忌于上元元年(760)叛乱,纵兵大掠,陷升闰、青州,时邻郡居民逃遁避难,不少家族移民闽北,如宋初创西昆体的浦城人杨亿在谈其先祖时云:“先代避永嘉之难,渡江住上饶。其后避刘展之乱,转迁至闽越。”[3](P89)浦城黄氏族谱载:“鼎公,唐谏议大夫。唐肃宗上元元年(760)自光州固始县避刘展之乱入闽,卜居浦城县永兴乡永康里之溪东(仙阳镇)。”[4](P4)
唐末五代,闽北移民达历史最高峰。唐广明之乱(880),黄巢、朱温、李克用、秦宗权等农民军和地方豪强连年寇掠焚杀,极目千里,田无禾苗,邑无烟火。宋陆游撰《傅正议墓志铭》云:“唐广明之乱,光人相保聚,南徙闽中,今多为大家。”[5]因移民众多,甚至开辟了入闽三大关之一的杉关,清光绪《光泽县志》记载杉关始建时间即为唐广明元年(880)。
唐末移民建阳的世家大族很多。理学家游酢,“入闽一世游匹,字五丈,唐末入闽,择居建阳县长坪里富垅村,为建阳长坪富垅游氏开基始祖。”[6](P11)建阳周氏,“唐末周德琰官光州,其子枢从游刘、翁、范诸姓,避乱入闽,居建阳之马伏。”[7]建阳吕氏,“吕氏,建宁府建阳县长平里人。其先纪於唐为河东著姓,乾符中,有侍御史行立者避地,始家建阳。入宋余百年,乃有显人。”[8](P4629)建阳蔡氏于唐末乾宁年间入闽,“见永忠之麻沙钟三光五岳之气,其地则山高水清,择镇北而居焉。”[9](P9)张氏,“唐广明间,张威偕兄感、弟咸由固始入闽,威居建阳,感居三山,咸居浦城。”[7]唐末儒学名家江文蔚避乱建阳,“江文蔚,字君章……其先济阳考城人也,徙籍建安,世为大姓。”[10](P37)
建阳周边各县也在唐末汇聚了大量人才。如丘氏,“唐僖宗时有丘祯、丘祥、丘福兄弟三人由固始随王潮入闽,居崇安之黎阳。”[7]“唐末李歧迁崇安居南岸。”[7]北宋名臣李纲也是唐末避乱移民邵武,杨时撰《李修撰墓志铭》云:“公讳夔,字斯和,其先江南人。唐末避乱,徙家邵武,故今为邵武人。”[11]浦城周氏,“公之远祖,避唐乱,自遂昌徙浦城,故今为浦城人。”[12]崇安翁氏,杨时在《翁行简墓志铭》中称:“其先京兆人,唐末避地,子孙散居七闽。公之六世祖,徙家建州之崇安白水乡,故今为崇安人。”[13]宋代杨时为政和年间签书枢密院事郑毂撰《枢密郑公墓志铭》云:“讳毂,字致刚,姓郑氏,其先固始人,唐僖宗时避乱,从王潮入闽,居建城南乡之龙池,故今为建州人。”[13]
五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军阀割据乱世,闽中在王潮和王审知的治理下,从唐景福二年(893)至后唐同光三年(925)却有三十二年太平时光。福建成了中原百姓理想的世外桃源,政客、巨贾、文人、士子等一时咸集闽北。因随王潮和王审知同赴闽中者数量众多,故闽北移民牒谱墓志多言自光州固始来。嘉靖《建宁府志》载:“自五代离乱,江北士大夫、豪商巨贾多避乱在此。”[14]明朝第一位状元为建阳崇化人丁显,其始祖也在五代入闽,“五代时河南人丁广为建州教授,居建阳,子福田生十子。”[7]黄子陵由洛阳迁建阳考亭,清周亮工《闽小记》载:“世以考亭称文公,子辛巳陪巡过建阳,宿麻沙,见晦翁后人所藏家谱,知考亭是黄氏之亭,后从余存永见黄诗,按五季乱,黄端公陵随父礼部尚书入闽,见建阳山水秀丽,遂家焉。”[15](P107)柳永的祖父柳崇也在五代迁入闽北,王禹偁在《建溪处士赠大理评事柳府君墓碣铭并序》云:“公讳崇,字子高,五代祖奥从季父冕廉问闽川,因奏署福州司马,改建州长史,遂家焉。”[16](P21)浦城的章氏,“公讳甫,字端叔,姓章氏,世祖及为康州刺史,自南康徙居建州之浦城,其孙仔钧仕王氏官至太傅。”[17]
4.宋代的闽北移民
唐末五代闽北的北方移民以避乱为主,到了宋代,随着中国的经济重心南移,和平时期也有大量移民入闽。如崇安曹氏,“宋时,曹友谅任崇安令,爱武夷山水之胜,遂居曹墩,其后分支入下曹五夫。”[7]崇安暨氏,“宋暨光应由开封府入崇,住城中,其后迁居大漈、四渡等处。”[7]冷氏,“宋冷朝阳由江西万载迁崇安,居黎源。”[7]应氏,“宋初应士贵迁(崇安)曹墩,其子孙传布于澄浒及建阳、建瓯各地。”[7]曹氏,崇安王氏,“闽省王姓多为审知公之后,然吾邑(崇安县)除城南一支外,则皆宋代王任中之苗裔也。”[7]蓝氏,“宋蓝圭由河南迁居星村,其后复由星村迁山前。”[7]建阳郑氏,“宋时郑侠子显,继由福清来迁,其子孙散处于坑口、岚谷、吴屯、赤石、黎源及建阳各处。”[7]
金国南侵,靖康之乱后大量中州人民入闽是闽北人口快速增长的重要原因,朱熹《跋吕仁甫诸公帖》云:“靖康之乱,中原涂炭。衣冠人物,萃于东南。”[18](P78)大量世家名流入闽,如洪氏移民建阳书坊,“金人南侵,高宗拜(洪)皓为金国通问使,如金不得归,其子获麟哀痛病没,二子遵其遗嘱,一隐于建宁书坊。”[18](P79)简氏,“简氏,宋时南渡,避乱于江西、宁化,后游福建南剑州,今建宁府。”[18](P82)沈氏,“三十四世沈启承,随宋南迁,居福建之建宁。”[18](P77)
与麻沙相距40公里的邵武人口在南宋时增加较多,陆游在《邵武兴造记》云:“自建炎已酉三年(1129),迄今岁在戊午庆元四年(1198),凡七十年。自高宗皇帝至今天子(宁宗),历四圣,宽赋薄征,休养元元,岁且屡丰,公饶私余,生齿繁滋。考之《九域志》,郡户八万七千九百有奇,今增五万四千二百有奇,为户十四万二千一百有奇,可谓盛矣!而邵武一邑,独当户五万六千四百有奇,为郡境十之四。”[19]
(二)建阳刻书门阀先祖的迁入
建阳刻书业最负盛名的是余氏、刘氏和熊氏三家,均在北宋以前迁入建阳。
1.余氏刻书家族迁建阳
建阳刻书最杰出的是余氏家族。清人叶德辉云:“夫宋刻书之盛,首推闽中,而闽中尤以建安为最盛,建安尤以余氏为最。”[20](P39)崇化书林门阀在侯景之乱时入闽,建阳书林《余氏宗谱》之《增修余氏宗谱总序》云:“远祖余珍成,于东晋元帝永昌时,由下邳渡江。梁中大通二年(530),余青(余鐩)为建阳令,避侯景之乱,在闽落籍。传十四世徙书林,以刻书为业。”[21](P264)古田《余氏总谱志》亦载:“余青八子:“长子焕、八子仲甫同居古杉洋,二子汝程、三子汝稠居建阳,四子余生迁温州瑞安,五子余楚迁黄州黄陂,六子余霖迁南剑尤溪,七子余魁迁莆田黄石。”[22](P10)汝程、余汝稠先于余焕迁居建阳,方彦寿先生认为书林刻书家余仁仲、余恭礼、余唐卿、余彦国等可能是余汝程、余汝稠之裔,故在只记余焕一支的《书林余氏宗谱》无记载,此推论极有见地,但尚待证实。
余焕是建阳崇化书林余氏始祖,从《余氏总谱志》可知,余焕传余枚至余隐至余旷,后周广顺二年(952)八月,余旷从古田复迁建阳,又传九世迁崇化。元至正十八年(1358),刘龄之作《书林余氏宗谱序》云:“大亨公生继祖、同祖公,次同祖公宣广西安抚使,任满致政而归,欲卜山泉禽鱼之乐,以养高年。经崇政蹈书林,见其真山真水之胜,又为圣贤过化之邦,于是遂家焉,入书林之始祖也。”[23]广西安抚使于北宋开始设立,可见余氏移民建阳崇化最早在北宋时期。
2.刘氏刻书家族迁建阳
建阳刻书门阀刘氏家族是唐末迁入建阳的中原望族。《崇安刘氏宗谱》载:“始迁祖翔,先世京兆万年人,唐末避乱,随父楚、偕兄翱弟豳入闽,翔居崇安县五夫里屏山麓之潭溪,称东族;翱居建阳麻沙,称西族;豳居建阳伏楚(马伏)。”[24]汉高祖刘邦既有天下,分封同姓于各地,于是彭城、临淮、南阳、广平、丹阳等地皆有刘氏。近年于建瓯徐墩乡山边村山下自然村之妹垄寺旁发现了宋代刘子羽长子刘珙墓,其碑铭云:“宋观文殿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彭城郡忠肃刘公神道碑铭。”[25](P11)证实了麻沙、五夫刘氏为彭城刘氏楚元王刘交(汉高祖刘邦的之弟)后裔。
刘翱入闽后定居于麻沙渡头,此后麻沙刘氏在两宋时期子孙登科第者众。建州太守陈昉曾在麻沙渡头建“联魁门”,以表彰两宋时期二百多名刘氏子弟雁塔题名的杰出科第表现。麻沙刘氏从宋代开始已是名闻天下的刻书大族,宋代麻沙刘氏有麻沙刘仕隆宅、麻沙水南刘仲吉宅、麻沙刘将仕宅、麻沙刘通判宅仰高堂、建安刘叔刚一经堂、建安刘日新宅三桂堂、建安刘元起家塾之敬室等七家著名书坊,占宋代建阳书坊总数的32%。麻沙刘氏刻书带动了当地居民的繁盛。南宋绍兴七年(1137),经福建路转运司提请,麻沙从草市提升为镇。
3.熊氏刻书家族迁建阳
建阳刻书大族熊氏在唐末移民建阳。唐乾符年间(875-879)曾任右散骑常侍的南昌樟埠人熊秘入闽,《嘉靖建阳县志》载:“熊衮父秘避黄巢乱,乃自南昌徙建阳义宁山下(今建阳市莒口镇焦岚村樟埠自然村)住焉。……累世子孙文科武举,恩榜奏荫者凡一十二人,所居之地号曰熊墩。”[2](P112)
熊氏刻书在明代大放异彩,因此不少学者认为熊氏从明代才新进梓业,但熊氏家族所居之熊墩在宋代已经开始刻书,熊墩与麻沙相距十公里,虽不及久负盛名的麻沙,但也有相当规模,以至南宋咸淳二年(1266)六月《方舆胜览》再版时,为防建阳各处书坊盗版,祝氏后人特别申请官方发榜维护版权,榜文曰:“近日书市有一等嗜利之徒,不能自出已见编辑,专一翻版,窃恐或改换名目,或节略文字,有误学士大夫披阅,实为利害,照得雕书合经使台申诉状,乞给榜下麻沙、书坊、长平(今麻沙镇长坪村)、熊屯(熊墩)刊书籍等处张挂晓示,仍乞贴嘉禾县严责知委。”[26](P3)
4.其余诸姓迁建阳
建阳书坊著名刻书家兼诗歌评论家、《诗人玉屑》作者魏庆之的始祖魏有君于五代天佑元年(904)“与兄弟十余户来闽建、剑、漳、泉”。[27]在建阳从事刊刻业的游氏、蔡氏、陈氏、王氏等也在唐末五代时期移居建阳。
(三)移民耕读文化与宋代建阳刻书业的兴起
汉末以来尤其是唐末五代,避乱闽北的移民多为世家大族,这些世家大族造就了闽北“柳氏三绝”“胡氏五贤”“刘氏五忠”“蔡氏九儒”等人才盛况。五代时移民浦城的章仔钧进入宋代已成当地名门望族,“章氏一门有24人中进士,其中章衡于嘉佑二年(1057)中状元。”[28](P242)据《全宋词》《宋史》载,宋代闽北籍词人达59人,占全闽词人总数的47%。宋代闽北“建州、邵武军和南剑州共出进士2 092人。”[29](P10)仅建阳、建瓯、政和、浦城、松溪和崇安所在的建州(南宋改称建宁府)北宋有进士809人,南宋有进士509人。
宋时闽北书院林立,而建阳书院数位处闽北之冠。书院与科举互相促进,推动了建阳刻书业的发展。朱熹生前创办的四所书院,除武夷精舍在崇安县外,寒泉精舍、云谷书院、竹林精舍(考亭书院)均在建阳,且均邻近麻沙。朱熹63岁时因长子朱塾早夭,认为五夫风水不好遂举家迁往建阳考亭直至终老。南宋景定五年(1254),“关学”代表人物张载九世孙张德来官邵武,秩满卜居麻沙创建“横渠书院”。
宋时理学在闽北影响深远。杨时在闽北传伊洛之学三十年,弟子及千。游酢、罗从彦、李侗、胡安国、朱熹、蔡元定等理学家在闽北广授门徒,“南宋朱、蔡、游、陈诸君子,倡明道义,彬彬然为道义之乡。”[30]胡安国的《春秋传》,朱熹的《近思录》《周易本义》《四书集注》,祝穆的《方舆胜览》等著作为建阳书坊提供了高质量的稿源,成为建本的精品。
闽北世族移民重视诗书传家。《建瓯县志》云:“家有诗书,户藏法律,其民之秀者狎于文,建推邹鲁,乃诗书之薮也。”[31]如建阳宋咸“积书充栋,图为讲道开来之计。”[2](P67)邵武黄伯思、浦城詹体仁、顺昌余良弼等也藏书宏富,宋咸的《扬子法言注》、黄伯思的《东观余论》等著作均在建阳书坊刊刻出版,他们的珍藏也往往成为建阳书坊参阅的底本。
闽北空前绝后的文化巅峰为建阳书坊带来了刻书业人才和读者市场,和平安宁的社会环境和水陆兼通的交通条件使建阳书坊刊刻的书籍不仅能在闽北本地销售,还能远销省外和海外市场,使刻书这一文化产业成为建阳最大的产业。
闽北是中原移民入闽后最先到达的地点,因此,唐末中原动荡时士家大族多聚于此。但由于闽北山高路陡,交通不便,生产和生活条件恶劣,以避乱和拓边戡乱为主的闽北突发性移民有不少又再次从闽北迁出。在元、明两代,闽北移民迁出与迁入并存,世家大族迁出远超迁入,造成了闽北人才的匮乏。如崇安县唐末五代时迁入的柳、翁、詹等大姓,在宋、元、明三朝便不断分迁各地,以至民国时《崇安县新志》编撰者刘超然叹曰:“柳盛于宋,……,而今无其人。曹墩以曹姓得名,萧屯以萧姓得名,哀墩、哀岭后以哀姓得名,而今无其族。”[7]
元代在蒙古贵族统治下,闽中人口锐减,如宋嘉定十六年(1223)福建路有1 599 214户,但到了元至顺元年(1330),福建行省仅余700 817户,只相当于嘉定户数的43.2%。
明朝时,闽北移民逐渐增多,但大多为改善生产生活条件而迁移的社会底层百姓。如崇安吴氏,“学元公字普宗,永乐元年而入崇邑马岭下,娶裴氏生子生郎公,公天顺二年在会仙里高岭之上,其时土名羊竹窠,亲公在此卜筑开基以成地方,改名洋墩岩。”[32](P15)钟氏,“明时,钟颖由赣州来迁往黎源渡洲桥。”[7]渡州桥《钟氏族谱》载:“公来於大明中间,素有志气,凡所谋为,必图远大,曾悦渡洲桥山川之秀,爱其地,盘宏敞,足以建鸿基而立骏业,固舍赣州之故址而卜居渡洲桥焉。”[33](P87)星村镇黎前村詹墩村王氏,“前贤继美本自江南武口,迨至传贤塘,分支入闽,散居崇建两邑,自明迄二百有余年矣。”[34](P3)
崇安吴氏,“星村一支乃明时吴玉高之后,由(江西)贵溪甘苏村迁入。”[7]范氏,“吸季范文正公裔孙范隐居白水,其子孙繁衍于星村、黎口等处。”[7]建阳县黄坑镇溪头的吕墩自然村吕氏也在明代迁入。
崇安星村镇吴墩、詹墩、渡州桥等地,由于唐末五代的世族移民多已外迁,留下的生产生活空间在明代亦有大量下层百姓不断迁入填补,星村吴墩、詹墩、渡州桥等地距离麻沙镇均在二十公里内,亦可管窥麻沙、书坊周边地域的氏族迁移应类似于星村镇各地。
明朝建阳书坊自天启、崇祯年间由盛转落,但闽北人才早在元、明之季已经与宋代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是明朝建阳刻书最盛的嘉靖、万历年间,闽北也难以找到高水平的本土创作人才,以至于出现书坊主干预创作的“熊大木现象”。书坊主们多以拼凑、杜撰等手法生产作品,以满足读者的阅读兴趣,这种快餐式通俗作品与当时流行的“四大奇书”在文韵内涵上相去甚远。明代建阳书坊以小说、戏曲、类书等通俗读物为支柱,余象斗等建阳书坊主曾经“广聘缙绅诸先生”参与书坊的编创工作,脱颖而出的却多为邓志谟、吴还初等省外文人。戴不凡《小说见闻录》中云:“明代戏曲小说恒多赣东人编撰,而刊印者则在就近之闽北建阳。”[35](P242)“明中叶有资料说明书坊人口超过三万人。”[36](P339)但明代迁入书坊的以下层百姓居多,创作人才极缺,不少新迁入崇化的书坊主只能翻刻盗版别人已成之刻,余象斗斥之曰:“今本坊亦有自立者,固多,而亦有逐利之无耻,与异方之浪棍,迁徙之逃奴,专欲翻人已成之刻者。袭人唾余,得无垂首而汗颜,无耻之甚乎!”[37](P87)
万历后期以后,当建阳书坊的“上图下文”“注释评林”,甚至是“伪托名人”等射利手段逐渐被苏杭、金陵袭用后,建阳再也无法与拥有冯梦龙、凌蒙初等一流创作人才的江浙书坊抗衡,颓势已显。
清顺治二年(1645),朱聿键在福州称帝,清顺治三年(1646),清兵突破无兵防守的仙霞关,攻入闽北,浦城、建阳、建瓯等地百姓跟随明将王祁抗清,伤亡惨重,建宁府城因抗清“合城十万户自焚”。清浙福总督陈锦上疏曰:“窃我朝定鼎以来,干旄所指,无不披靡,未有如建宁之贼,死守难攻者。类而推之,可知闽省之贼,非懦弱而易剿者。今建府一城之贼虽除,其余属县,以及延平府属,漫山遍野,无处非贼。”[21](P319)
康熙十三年(1674),靖南王耿精忠在建宁起兵反清,取建阳、崇安、顺昌、邵武,建阳城被乱兵夷为废墟。闽北最繁荣的建阳,在所谓康熙盛世,只剩下一座空城。清中军守备金朝弼奉命驻防建阳。“时城中虚若谷焉,茸若薮焉。比户洞开,阒无人也。道路崎岖,败瓦积也。深夜无闻,鸡犬尽也。”[21](P266)
清初的麻沙、崇化饱受战祸。书坊刻书家大量逃离,余国清偕两子流寓浦城县毛洋。余有腹偕族人挈家迁芝城。余家齐偕四弟家升,和族人国积、国联、国清、家玄等,流寓崇安县五夫里的大樟和仓山两村。著名刻书家余象斗侄子余应灏在明清之交也移民浙江嘉兴刻书。《浦城县志》载:“清顺治年间,刘世元避乱由建阳马伏迁居临江镇登基头。”[38](P71)
曾经赖以为生的建阳刻版或毁或卖,如熊氏后裔将“书板数部俱出售浒湾”。[39](P457)萧腾鸿将《师俭堂文汇》文稿转让给莆田林氏家族。明代“下吴越如流水”的崇安风水关至清初已人烟罕至,曾经畅销的书籍已无踪迹。康熙初年,诗人翁白旅经风水关,叹曰:“不来寇盗才经月,断绝人烟已五年。”[21](P267)
闽之四境,三面高山,东南临海,在明代以前少有战乱,是历代中原移民桃源之地。麻沙和崇化地处建阳→邵武→杉关→黎川线路的必经之道,有麻阳溪水陆直达建阳之便,并可经风水关经铅山直通中原。在唐末五代的世家大族南迁中,闽北成为当时福建文化中心,移民的耕读文化成就了建阳刻书业,并一直持续到清初,繁盛达七百年。在清人的残暴统治下,曾为闽北的和平安宁所吸引的氏族再次为和平而迁出闽北,去寻找新的家园,或许可以认为建阳刻书业并没有灭亡,而只是书坊的主人换了一个新的刻书地点,苏州、金陵、四堡或是浒湾,继续从事着刻书业的使命,他们的足迹还有待我们去做更深入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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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畅
ImmigrationandtheDevelopmentofEngravingPrintinginJianyang
LI Wei-gu
(Minbei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Nanping 353000,China)
The phenomenon of immigration of north Min from the late Han to the early Qing was studied including the cause,direction,quantity,and quality. The focus is the cause-effect relation between the prominent families of late Tang and the prosperity of engraving printing industries and the declining this when the immigrants escaped from this region at the early Qing Dynasty. The relation of the immigration of the biggest business people to this place and the agricultural people’s need for reading is studied and it is argued that immigration made very important effect on the ups and downs of this industry.
Minbei;the immigrants;engraving printing;the ups and downs
K203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10.027
2016-07-15
福建省教育厅人文社科课题,项目编号:JAS151095。
李尾咕(1969-),男,福建武夷山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建阳刻书文化研究。
1004—5856(2017)10—01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