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泰:牧草深处的歌者

2017-03-10 18:32
草原 2017年2期
关键词:草原诗人诗歌

访谈印象:阿古拉泰老师是一位挺拔高大的蒙古汉子,然而走近他,却如沐草原上的和风,给人以亲切温润之感。谈起编辑《诗选刊》的岁月,他总是十分怀念,这种怀念既是个人的,更是对那个文学黄金时代的念念不忘。谈起诗歌,一种幸福和光芒就从诗人心灵和情感的深处缓缓升起,不知不觉间他就会滔滔不绝,如同草原旭日朗照下的孩子一样率真快乐。诗人谈诗时迸发着持久明亮的光芒,想来写诗也应如此。而由民族文化、民族视野、民族性格和个体禀赋复合而成的作家内质,又决定了他诗歌的亮度、精度与高度。这亮度、精度与高度又是蕴藉和暖平实的,一如毡房里的那缕炊烟,执着而坚定地生长在天地间,或强劲或柔韧或轻逸地唤回远走四方的游子。他十分感念诗歌带给他的成长与收获,庆幸此生与诗为伴。其实这种幸运其来有自,诗人所需的敏锐与热情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加之对历史、社会与人生的深刻认识与智慧把握,诗歌之外,这个畅游于牧草与艺术间的诗人必然又会纵马驰骋,在散文、歌词、舞台艺术等多个领域广泛涉猎。诗人阿古拉泰从牧草深处走来,一路随物赋形、妙手偶得,回首已然繁花硕果。他一直坚守从未改变的就是对蒙元历史和草原文化的敬重吸纳与弘扬传承,这被他视为自身作为草原歌者的源泉和创作根脉。许是源于他曾在教育机构从业多年,现任岗位也未曾离开青年工作,对于后学,他总是寄予热忱、勉励与期待,希望年轻人能诗意看待生活,对自己钟情的事物就要默默萦恋于怀,不忘初心,更期待内蒙古的年轻一代能够对草原文化有深入地了解与担承。不羁与雅正并存、深刻与单纯映照、沉重与灵动交织,其人其诗皆是如此。这位牧草深处的歌者,现已出版《浅草上的蹄花》(作家出版社)等诗文集15部,主编了《跨世纪散文选》(中国文联出版社)、《当代情诗300首》(作家出版社)等近千万字的文集,出版《英雄上马的地方》等歌曲CD6张。担纲文学执笔的大型交响音乐史诗《成吉思汗》,编创指导的大型民族舞台剧《马可·波罗传奇》分别在国家大剧院、台湾、香港、美国、匈牙利、意大利、加拿大等国家和地区上演。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内蒙古杰出人才奖、突出贡献专家、“五一”劳动奖章、德艺双馨文艺家等奖项与称号。然而这些荣誉并非华丽的装点,它已转化为诗人不断求索与内心的动力。绿海无边,每一棵小草都有自己的担承,诗人脚下是一条耐人寻味的漫漫长路。

采访者: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璟学院本科生张泽愿、白璐、鸿格尔珠拉、王晓悦、欧雅晗。(以下简称小组)

受访者:著名蒙古族诗人阿古拉泰(以下简称阿)

一、《诗选刊》编辑与内蒙古诗歌黄金年代的建构及诗人自我生长

小组:阿古拉泰老师,20世纪80年代是诗歌的黄金年代,中国诗坛和内蒙古诗坛都是如此。您当时编辑出版的《诗选刊》在诗坛乃至文坛影响很大,请谈谈您创办《诗选刊》的相关情况和它对内蒙古诗坛的影响。

阿:我从小热爱文学艺术,童年时代就学唱科尔沁民歌,听民间艺人说唱乌力格尔。后来上大学,在东北师大教育系念书的时候经常跑到中文系听课交友,和吉林省的一些诗人有了交往和友谊。那时创作热情很高,痴迷诗歌,陆续在文学报刊上发表了一些作品。毕业后因为专业和当时的用人需求被分配到内蒙古师范大学教育系任教。然而,对文学的热爱反而与日俱增,自己一心想往文学圈子里走,后来就调到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参与创办《诗选刊》。

20世纪80年代,我和雁北两个年轻诗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起创办了《诗选刊》。当时全国的期刊和写作者很多,读者对文学也很有热情,《新华文摘》《小说选刊》《散文选刊》《报告文学选刊》等等,各种选刊林林总总,唯独没有诗的选刊。当时,内蒙古乃至整个西部,诗歌的力量蓬勃激荡而充满活力。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雁北首先提出创办《诗选刊》。《诗选刊》的创办得到了很多诗坛前辈的大力支持,冰心、艾青、臧克家、贺敬之等老一辈诗坛泰斗,还有一些重要诗人都是我们的顾问。因为热情高涨,齐心协力,当时的诗人们也处在非常好的写作状态中,所以《诗选刊》创办不久就产生了广泛影响。

办《诗选刊》的时候,不仅是国内,就连一些海外读者和驻外的大使馆都辗转订刊,停刊之后也是长年不断有消息或信件传来询问。一直有人打听为什么会停刊,怎么样才能再订到。停刊十年之后,一本很有影响的文学杂志专门做了一个全国选刊的评论,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口碑不错的《诗选刊》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评价说一批很有影响力的选刊都有一些缺憾,只有《诗选刊》在选刊里是最有价值和最叫人怀念。《诗选刊》办的时间不长,一共坚持了四年,只出了三十八期,但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却有着重要意义和地位,它的影响至今还在。这本刊物很多人都还珍藏着,杂志其实也有安德森所说的“想象的共同体”的作用,《诗选刊》所营造出的话语空间和诗意氛围甚至成为一种时代氛围,集结了一大批优秀的诗人诗作,也召唤着对诗歌的热爱,说它同时也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似不為过,这些现在回想起来都很让人怀念。得知《诗选刊》停办的消息,诗人和读者十分感伤,北京大学教授、著名诗歌理论家谢冕先生给我来信,开头一句就是:“向敬爱的《诗选刊》脱帽致哀……”

小组:请您谈一谈《诗选刊》对文坛以及您个人的影响。

阿:《诗选刊》在中国文坛的影响是独特的,无论对内蒙古文坛的贡献,还是对中国诗坛的贡献,包括对我个人的影响和培育,直到现在也未消失,仍在发酵。前几天陕西省举办的“第三届中国丝绸之路艺术节”有一个诗歌周,邀请国内外十几位著名诗人举办论坛,大家提到那个年代的《诗选刊》都倍感亲切、十分怀念,而且深受其浸润、滋养、影响。我个人通过《诗选刊》得到了历练与升华,为诗歌事业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享誉至今,不胜感怀。

小组:在内蒙古的诗人中,您的身份是多重的,您不光是写诗、评诗,还对整个文坛有敏锐的判断,而且八十年代创办的《诗选刊》也成为文坛的一面旗帜,在文学和文化活动中始终没有把自己局限或是封闭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这是有意如此?

阿:在20世纪80年代,有影响力的诗人作家大都主持着一个刊物,担当着旗手。其实现代文学时期也是一样,三十年代的许多作家像鲁迅、巴金、茅盾、新月派诗人他们也搞出版,后来的分工就比较细了,现在的作家都是专业作家,心无旁骛搞创作。

我的文学起步很低,开始创作底气不足,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编辑出版上,通过编辑出版,对我自身的成长起到了培育的作用。当意识到我与科班出身的作家之间的差距,又因为对他人和自己的创作始终抱有很高的热情,就通过大量的文学实践来弥补提升自己,选诗的工作显然锻炼了我的判断力和艺术感觉。

我们当时全身心投入《诗选刊》的编辑出版,两个人负责出版的整个流程,选稿、点评、划版、通信、联络,校对之后印刷发行,都是亲力亲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凭借火焰般的热情,和许多诗坛的前辈也频繁交流请教,好多诗人不仅写信,还给我题辞、赠画,虽然说很遗憾地大部分丢失了,遗失了很多珍贵的不可再生的资料,但却留下了珍贵而美好的记忆。我后来写散文,写诗歌,写评论,写歌词,起點可能就在那个时期。

《诗选刊》停办后,我在内蒙古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当主任。将近七年的时光,组织策划了很多选题,比如诺贝尔文学奖大辞典、蒙古族文学大辞典、历届青春诗会诗选、当代散文名家系列丛书等等。当时不光是出版内蒙古本土作家的作品,还努力开拓全国视野。这种开阔的视野让我们返观,也就是说,让我意识到比起国内的其他文化,哺育我的草原和草原文化的独特性和重要意义,我也很早就开始歌唱草原上美好的东西,我的文学世界就背依着草原一点一点形成。当然我坚定地认为,我的文学储备和真正的文字锤炼是当编辑那几年打磨成型的,大量地阅读、比较,因为好的作品需要不断地甄别和遴选。眼光和统筹方面的能力得到了强化与锻炼。那段时间我在文艺出版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现在看来,我和其他诗人不同的地方也在于,我作为一个诗人和作家的成长,是得益于编辑出版活动实现的。

二、执着歌唱的草原意象

小组:您诗歌中比较多的出现“草原”和“绿色”这些意象或是色彩词汇,是有意识写到的吗?

阿:有一次讨论我的作品,内蒙古民族大学的周双利教授就我诗作中“草”出现的频率次数进行过耐心的统计。一个评论家做了一项数学家的工作,很有意思。“草原”,确实是我写作中的高频词。这可能是无意识的,因为民族英雄嘎达梅林的故乡就是我的家乡,两村相距不足十里路。因此,民族文化对我的心理暗示很深,少年时代草原和绿色在我心里是图腾般的神圣与根深蒂固。后来我发现自己的生命已经和草原血脉相连、密不可分了,而这些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精神血脉的自然传承与流淌。

出现大量的草原意象,可能也与我离开家乡草原到内地上大学而萌发的思乡念乡的情丝有关。大学四年里,我的很大一部分作品都是怀念家乡、思念草原的,就像前面说的,是离开它之后才感觉到、意识到草原和民族文化对我生命的重要性。我上大学兴致勃勃地办我们自己油印的刊物时,久仰的著名作家玛拉沁夫到长春电影制片厂改剧本,我们得知消息后拜访这位著名的蒙古族作家,玛拉沁夫老师给我们创办的刊物《野草》题写刊名。你看,草原这个意象一直萦绕在我的写作中。所以我用我全部情志写诗,这里一定就有草原。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了首府呼和浩特,一有机会,我就到草原深处去,和牧人接触,加深了对草原的感受和对牧人的认知。草原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更重要的是草原蕴含着的情感和精神,草原是一种文化载体,一到牧区我就觉得内心充实饱满,现在说我是一个牧人都不夸张。我写东西时,即便是写南方,故乡的影像、童年的触摸和经历过的物事,都会不自觉地被带入其口,成为与我血脉相连的东西。

三、写作的灵感来源与写诗的秘诀

小组:您的写作视野非常开阔,是一种世界性的视野,这和您在大学时受到的教育有关吗?

阿:在东北师范大学接受的本科教育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学到了一种思维方式,受到了一种熏陶。现在我在教育系学到的理论早已模糊了,但那四年校园文化的熏陶对我是一种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教育,让我一生受用。

我的文化起点很低,只是一个拾穗者,只有低着头不停地捡拾才有收获。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是半农半牧区,是一个连公社都不是的生产队,后来只能去邻村念书。一个诗人一定要不停地积累储备反刍,不停地往前走,至于能走多远,那只能看命运的眷顾了。

小组:您觉得要成为一个诗人要具有怎样的条件?

阿:诗人艺术家一定要有独特禀性,没有天赋不会有大作为,就像我刚才所说,诗人一定是敏感的、易燃的,还要不停地储备和积累,反复提炼和升华。当然,勤奋与思考是成功不可或缺的要素。前几天为迎接建党95周年《内蒙古日报》和我约稿,我连夜写了一首《百年寻梦》,得到编辑读者的认可与鼓励。本来我的长项是草原文化,如此重大主题的表达对我无疑是一个考验。《百年寻梦》其实是一种信仰、一种追求和一种理想的追寻表达。必须以诗的思维,以形象、艺术的手法来表现。这是诗人的优势,但需要长期储备的灵感在瞬间被点燃。要有超越时代的敏感,如果诗人与社会同步前行,就不能称其为一个优秀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一定要感受到时代激流的前兆,冷暖先知,诗才能成为火把。

年轻人对诗都应该有所尝试,诗不像小说那样需要很长时间的构思,它可以随时随地表达喜怒哀乐。不一定非要成为所谓的职业诗人,诗人不是工匠无需按部就班,但诗和诗意在人的生命中一定要有,诗意地栖居,诗意地抒发,诗意地燃烧,直至终老多么幸福。那种反复往来的文字锤炼是好诗人形成的必要条件,作为基本的素质训练也很重要。

任何一种文学体裁的写作都离不开对前人文学实践的熟读。前几天,我和著名诗人叶延滨谈到现在年轻诗人对传统的忽略,像上个世纪张志民、邵燕祥、严阵、公刘这些杰出的诗人,有的年轻诗人却不读他们的诗,觉得他们的时代痕迹过重。要知道他们诗歌的品质是非常好的,包括贺敬之和郭小川,那都是呼唤一个时代的天才的大诗人,都要给予应有的尊重。

四、“无处不在的诗”与涉猎多种体裁

小组:我们发现您的创作有跨界的特征,不仅写诗歌,还有歌词、散文以及音乐交响史诗等等,为什么会有这么广的涉猎范围?

阿:我写歌词很偶然,八十年代末写过一两首,没什么大的声响,后来担心写歌词会影响到诗歌创作就停下了创作。有一次帮朋友改了一首歌词,得到了人们认可,一鼓励我就有了热情,连着写了三首歌词,寄给了德德玛老师,德老师的热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样我写歌词的激情就焕发起来了,这十几年间写了近五百多首歌词,这不仅仅是个数字概念,是诗情的外溢,它与诗共舞,与诗互补。

我和散文接触很自然,好像没下什么功夫,但它是潜移默化的,全托诗歌的福,编辑生涯的渗透,生活的滋养,等等。我写散文的时候,有一个轮廓就可以下笔,但我总会找一个角度。散文看上去散淡,但从来不是随便写。一个诗人的诉说一定不能像一个秘书和其他公文写作者那样程式化地完成,让人一开始就料到了结尾。在散文写作上,需要学习的很多,我还要补课。

艺术是相通的,艺术的精神和力量的表达途径很多。大型民族交响音乐史诗《成吉思汗》我是文学执笔,大型民族舞台剧我是编创指导,一些大型晚会的主持词、颁奖词还有很多,创作格局逐渐展开。其实,不同的文学体裁之间也是互通的。现在写这些就很得心应手,很好地把握了一种创作形式之后再向其他领域渗透,一经洞开,一通百通。到科尔沁草原,给霍林郭勒策划了草原婚礼节,写了一组诗《煤海上的草浪》,后又写了两首歌词《霍林郭勒小夜曲》和《心中的霍林河》,乌兰托嘎、斯琴朝克图两位音乐家作曲,很流行,很激情。诗在我的创作当中无处不在,写歌词的过程中诗的灵感在突然间就会迸发出来。诗的因子出现之后,这些歌词全都被渲染成了诗。

小组:确实是,能够在文体上自如跨越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您有诗歌创作的基础。诗歌在您的文学创作中居于一个很核心的位置,构成您全部创作非常重要的基础和不可或缺的内在。

阿:我要感谢我的诗。有一个画家问我,为什么你一个蒙古族人能把汉字摆弄得这么顺畅干净,我作为一个汉族文化人感到很羡慕。我说,假如说我的文字还能过关的话,那是诗歌帮我锤炼的文字,我没学过中文专业,但是有了诗的思维诗的语言,我再侍弄任何体裁,散文也好,歌词也好,舞台艺术也罢,一些障碍均被掃除。这些年我的体会是,无论我尝试了什么样的文学形式,收获了多少,我都要感谢我的诗,是诗给了我这一切,诗歌这种形式决定了我在文学的各种领域中能够自由行走。我有时会暗自庆幸,一生中最幸运的就是能与诗为伴,这很幸福。

小组:20世纪80年代的诗歌黄金年代不复存在,您对现在诗歌在中国文坛中所处的地位怎么看待?

阿:现在的诗歌没有市场需求,这和国情有关,和读者的文化层次有关。小说可以改编为电影和连环画,可以普及可以传播,诗只有这一种形式,但是诗的那种灵性、那种启迪和对人精神的升华以及难以名状的美妙意象,都是其他文学形式无法企及的。

我觉得,当下中国文艺界对诗歌的价值判断有庸俗化的趋势,不把诗歌而是将其他文学形式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文艺界对诗歌也有所忽略,比如现在好多的歌剧创作不请诗人,而是由导演自己操刀,血淋淋的。其实,凭借诗歌的感觉很快就能进入歌剧,诗人如果一辈子只写诗那就太可惜太浪费了,西方的大诗人,一定也是写歌剧的高手。我写《成吉思汗》的时候,就觉得它应该是交响音乐史诗而不是清唱剧,表达一个重大的主题和重要的人物,不是精雕细刻,而是气势恢宏的。之前没人叫交响音乐史诗,但诗人就可以把它打造成这样。国家大剧院每年推出的好多歌剧都不是诗人写的,这在西方很不可思议。这也可能是当下写歌剧的人对诗人认识的一种局限和浅见,对诗歌力量评估的狭隘。诗人写歌词时间很短,但能够很快抓住要害,这就是诗歌的魅力。诗是艺术王冠上的明珠,对个体创作而言如此,对整个艺术亦然。

五、诗歌与文艺应该有其社会功能

小组:您的诗歌创作会不会考虑到读者怎么看待和接受,写诗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诗歌的期待读者或者说隐含读者?

阿:有些诗在写作的时候要考虑它的功能,还有就是写作时的心态,有的诗是有感而发,是心灵的表达,而有的诗是命题作文,这就要考虑受众。大家都能接受的时候,我就不去考虑受众,晚会上的主题诗朗诵,就不能写得过于晦涩曲折,应该围绕主题清晰而从容地抒发。

小组:那您觉得诗歌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

阿:诗歌最好的情态是意会,给读者以联想、生发想象的空间,让他们用自己的思维和生命经验来体味。诗歌有时候是有功能的,但不能声嘶力竭地喊口号,要让大家听得很悦耳,要走到人心灵深处。我认为诗歌兼具社会功能和审美功能,文学不能够被工具化,但也不能完全去功能化。诗歌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中都发挥着作用,每一行含泪啼血的诗句对时代都是一种重要的警醒。

六、草原文化根脉、丧失母语的悲哀与走向更远处

小组:在您看来,您在创作上取得的成就来源于哪里?我感觉“草原”在您的写作中唤起您的文化记忆,也是您文学写作中的文化根脉。

阿:草原在我生命中确实是太重要了,它是我生命的源泉,它哺育了我也使我在它的绿色中得到升华。我有很多机会到外地从事创作和编辑出版工作,但就是放不下心中这片草原,现在回过头来想,应当庆幸,当年如果去了南方或者内地,我的生命状态将会是另一番景象,远离草原文化,辽阔天然的创作视野定会变得逼仄狭隘。现在值得欣慰与骄傲的是,这些年来我对草原文明和蒙元文化一直饱有丰厚的吸纳和补养,无怨无悔,无愧无悔。

小组:您的诗歌《一个丧失母语的人》,它来自于怎样复杂的文化经验或者说是体验?

阿:作为一个蒙古族诗人,我与自身民族蒙古族文化之间形成了一种哺育,不断反刍消化吸收的良好循环。我对民族的这种情感、情愫、生活方式都非常适应,但就是母语不好。作为一个蒙古族诗人却不谙熟母语,非常遗憾。我有一首诗《一个丧失母语的人》,表达丧失母语的那种悲凉和懊恼,内心那种无法表述的苍凉无以复加。尽管我的情感始终到位,情感情愫和对蒙元文化的理解体会都有很强的努力,但如果能在语言上又有这样一种能力,那将是非常舒心的,有如牧人游牧于茫茫草原一样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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