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虎
作为中国传统习俗精髓载体的春节,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每年都有新的变化。但是,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永远难忘母亲那双缝制年鞋的手。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家里只有两盏煤油灯:一盏是出行时的手提马灯,另一盏用来家用照明。这两盏灯贯穿着我童年的所有记忆,而母亲在灯下缝制年鞋的身影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
母亲出身地主家庭,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不仅端庄贤良还心灵手巧,只要她见过的人,不用去丈量身高,看一眼就可以做出一双合脚的布鞋。
在老家,几乎所有人会做布鞋,但能做出母亲那样完美的并不多。因此,每到过年,村里的婶娘们都会聚集在我家,让母亲手把手教她们做好看的布鞋。母亲做的布鞋,以灯芯绒的最佳,男鞋大都是灰色或者褐色的面料,女鞋面料是红色或者紫红色;孩子的鞋则会在鞋口沿了一圈黑色的绒线。
我们家有七口人,母亲每年至少要做20多双鞋,每人各有一双冬鞋和过春节时穿的过年鞋。平时,勤俭的母亲把一些零碎的布料和一些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洗净晾干收起来。农闲时,再用麦粉调制成浆糊把布头层层铺开,按照布头的形状拼接,一层层铺平一层层涂浆,反复铺着涂着,一层又一层,母亲叫它千层底。之后,母亲采下园子里的苏麻,把苏麻的丝搓成麻绳,留着纳鞋用。母亲说,用苏麻绳纳的鞋底,结实而牢固,不管怎么穿都不会破底,而且走路很稳当。
每年冬月,母亲就找出搓好的麻绳,把提前糊好的千层底也拿出来,然后根据大小剪鞋样,剪鞋样的原料是在竹林中找来竹子的包壳。母亲还会给我3分钱,让我买一根大针和一个顶针,做鞋子时用。
做鞋时,母亲坐在院落的墙角,脚边放着一个竹篮子,一边晒太阳一边和邻居的婶娘们聊天,然后靠着顶针纳鞋底,缝一针要拉一个大弧线,“哧啦、哧拉”的响声如同小夜曲,每缝一针都要用顶针顶一下针眼,然后用力地拔,拔一下就把針放在头发里擦一下。小时候,我不明白这样擦一下的用意,后来才知道,擦一下头发的油性,针不腻,容易拉出来。
母亲缝制的鞋底不管是横行还是斜行,都如一个直线,针脚细细密密,匀匀称称,母亲将她的爱都缝进这一针一线中,横平竖直都表达了她对子女们的深爱。很多个冬月和腊月的晚上,我总能看到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低头弯腰专注缝鞋的样子……那时候,我总在想母亲的手怎么不怕痛?长大了才明白,母亲做鞋时那双酸痛的手,表达了一份沉甸甸的爱,正因为她无惧繁琐的制作,才有我们过年走出家门时蹦蹦跳跳的新布鞋穿。
我是穿着母亲的手工布鞋长大的。鞋底与鞋面都夹有绵花,脚一穿进去,软软的,暖暖的,这软暖的感觉温暖了整个年,也蔓延至内心深处……
如今,人们已经不再习惯穿布鞋了,而我年迈的母亲再不能给我们纳千层底做布鞋了。已经20年没有穿过布鞋的我,现在想来,母亲做鞋的含义,或许是希望我们踏踏实实走路,老老实实做人。
又到了穿新衣新鞋的时候,但我再也无法获得一双饱含着母爱、温暖朴实的布鞋。那一双双千层底的布鞋已随着远去的煤油灯,承载着我今生无法释怀的记忆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