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
李慧是江苏海瑞华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入行时间只有两年,案源都是靠亲戚朋友介绍,处于勉强维持生计的状态。2016年4月,她经朋友介绍在“无讼合作”注册了一个账号,由于注册地是盐城,所以每当外地律师有在盐城调档的需求时,系统都会自动向她推送信息。户籍档、婚姻档等等,一个月接上五六单,也能给她多带来3000元左右的收入。
以往,为了完成异地调档,一个律师可能需要花费上千元的成本,现在只要在“无讼合作”上发布一个500元左右的单子,该地区的律师就会收到提醒,双方建立连接后即可完成合作。“感觉无讼就像一个媒介,介绍不同地区的律师相互认识,节省双方时间和金钱的同时,也增加了我们这些二三线城市律师的收入。”李慧对《第一财经周刊》 说。
改变律师收入结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无讼合作这家成立于2014年8月的公司,更大野心是要改变整个行业的工作效率。传统律师行业没有培训体系,强调单兵作战,且存在严重的“二八现象”,即年轻律师缺乏机会,资深律师业务繁多。无讼合作的核心思路是向这些律师提供包括无讼阅读、无讼案例在内的社区或工具服务,提升整个行业工作效率的同时,为他们提供企业端的服务机会。
目前,针对律师端的“无讼”App用户数接近38万,日活跃量在2万左右。律协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律师数量为30万。今年开始,除了律师间的服务无讼合作,无讼合作还针对中小企业推出了打包服务“无讼办法”,针对大型企业则推出智能案件管理平台,帮助阿里巴巴这样的大客户,解决了上千例案件。
无讼合作创始人蒋勇是天同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想到要做这件事,主要是受“天同诉讼圈”的影响。这个由天同律所内部孵化的法律知识分享平台,2014年1月1日上线当天粉丝量便突破1000,到当年年底积累了十多万粉丝,覆盖了1/3以上的专业人士。
广东律师曾丽丹微信上唯一置顶的微信公众号就是“天同诉讼圈”。这个身处三线城市的年轻律师,以往都是通过购买纸质书来进行专业学习。“他们发的都是不一样的主题,干货比较多,具备实操性。”她说。
中国大多数律所采取的都是提成制,律师间关系松散,从见客户、看材料、做准备、复印材料、出庭,到跟法官沟通等,都是由律师自己一个人完成。但定位于高端民商事诉讼的天同律所将律师体系分成业务秘书、辅庭律师,出庭律师及合伙人四个部分,将“诉讼可视化”“知识管理和案例大数据”及“模拟法庭”应用到具体工作过程中,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天同诉讼圈”的迅速火爆,使蒋勇意识到了移动互联网的价值。他计划将律所的这一套工作方法也互联网化。2014年年初,天同律所成立了新媒体事业部和互联网事业部,前者专门负责“天同诉讼圈”的运营,后者则为律所的互联网化打基础。为了请教相关经验,蒋勇带领天同律所的律师3次拜访链家。链家早年定义了一整套的数据楼盘体系,这使它比竞争对手多出了不少優势。蒋勇在带领律师同行学习的同时也认识了负责技术的蒋有毅。
蒋有毅曾搭建过经纪人评价体系,“和律师事务所差不多,整个行业的基础设施不是很好,每个经济人的工作方式很难被统一,一套房子怎么去评价甚至都说不清楚。”有过相关技术经验且又在IBM工作过的蒋有毅,是蒋勇心目中的理想搭档。为此他去链家门口的咖啡厅找了蒋有毅不下10次,将开放日的视频、办公四合院的照片发给他看,都没能打动这个理工科出身的技术男。蒋有毅认为“十几个律师,没有一个人了解IT,这件事吸引力不大”。2013年年底,最高法院决定公开所有的裁判文书数据时,蒋有毅开始有些动摇,“这个数据如果公开,可做的事情就多了。”
和公司不同,律所是合伙人制,更强调个人能力,也受各种外部环境的影响,规模的扩大相对有限。蒋有毅希望在律所之外,针对整个行业来做一个互联网平台,这件事最终得到了蒋勇的认同。2014年8月,他们将天同律所新媒体事业部和互联网事业部合并,成立了无讼网络科技公司,蒋有毅任CEO,蒋勇任董事长。几个人在龙泉寺封闭了两周,确定了产品的基本思路:先培养律师人群的综合素质,再为这些人匹配商业机会。
在此之前,团队也走过一些弯路。比如“模拟法庭”的线上化。模拟法庭是天同用来庭前推演的一个工具,一般用在重大案件开庭之前,由律师请来所内合伙人或一些外部专家,针对案件模拟辩论。蒋勇在2013年10月“天同诉讼圈”成立之前,曾做过一个叫“微法庭”的微信服务号,后来发现关注的人太少就终止了运营。等到2014年5月蒋有毅加入的时候,团队又试图将“模拟法庭”单独开发成一个产品,依旧没有成功。人力成本太高,解决的场景又不够刚需,“给这么小的群体去用,完全没有必要信息化。”蒋有毅表示。
要针对范围更大的律师人群做服务,蒋有毅认为关键点在于改造行业基础设施,就像链家开始做的事情一样。“我们当时决定了两个核心的方向,一是帮助律师获取知识提升能力,二是基于大数据为律师提供一个专业的检索工具。”2014年12月,他们推出无讼阅读,次年4月,又上线了无讼案例。
无讼阅读可以看作“天同诉讼圈”的延续,平台上的文章最早由无讼合作内部员工编辑,现在以作者投稿为主,2000多个作者每天平均贡献十几篇文章,优秀作者比如邓海红甚至依靠这个平台出了书,成了网红一样的人物。“有些人会把自己的经历、建议写在上面,非常诚恳,可以学习借鉴到不少东西。”李慧说。
案例产品也帮她提升了工作效率。以往通过裁判文书网等渠道搜索案例,付费的同时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案例产品建构了一套独有的关键词体系,依靠人工智能,李慧搜索一件案例的时候,系统还会自动推荐她可能需要的其他案例作为补充。据蒋有毅介绍,这些关键词都是经过专家手工筛选,最早是由北京法院的3句法官选出了1万多个作为种子,后续又由其他人扩充到了10万个左右。目前这一平台的每天独立用户访问量在4万左右。
无讼案例其实可以看作天同所“知识管理和大数据”的线上延伸。在互联网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天同律所内的律师会将自己业务相关的判决书做一些精炼,最终形成一套纸质版的索引体系,能帮助律师快速查询到一个案件过往的判决。这套体系在所内被称为“天同码”,后来还出了书,1253元一套,一套7本,在“天同诉讼圈”的微信公众号上一下午卖出了4700套。
蒋勇认为,无讼的产品之所以会这么受欢迎,和天同律所一直倡导的分享精神分不开。在做“天同诉讼圈”的时候,所内律师原创文章的占比就达到70%以上。此外,他们还经常在所内举办“开放日”活动。所谓“开放日”,一般是从外面请一些律师来天同律所的四合院里,听所内律师分享一些工作经验。
李慧在接触过无讼合作的产品之后,就对天同律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去年12月,她特意从盐城赶到北京,体验开放日活动。开放日活动是免费的,天同律所一般还会提供茶水糕点。最令李慧印象深刻的是所内律师讲课时“毫无保留”的态度,“律师行业比较特殊,很多人不太愿意教别人,无讼的思维比较扩散,会学到很多东西。”她对这次活动感到非常满意。
现在,开放日仍在继续。对年轻的律师来说,他们还多了一个可以系统性学习的线下渠道—无讼学院。2015年6月无讼上线该产品之后,曾丽丹报名了几次课程。最近的一次课程主题是“模拟法庭”。从庭前准备,到检索工具的使用,再到模拟演练、实战操作,她感觉自己思维发生了很大转变。
“要想法律服务成为一个很大的市场,首先要围绕律师个人效率和能力提升来下功夫。”蒋有毅认为。目前,除了阅读、案例和学院之外,无讼合作还有线上的live节目,线下的club,以及良品等周边。良品以书和礼品为主,目前只有几百个品类,蒋有毅表示主要是为了增强社区黏性,而非商业变现。
法律服务相对低频,但无讼合作还是找到了3个相对高频的变现场景。除了律师间的无讼合作,公司現在的主要盈利方式是针对B端的“无讼办法”及“智能案管”。无讼办法主要针对中小企业合同审查之类的日常事务,标准性较高,难度较低,覆盖了两三百个企业。针对大型企业风险较高的诉讼案件,无讼则在去年8月开发了一套“智能案件管理”的SaaS平台。
据案件管理顾问负责人伍金平介绍,这一平台主要由企业、律师以及案件管理顾问三方协同。一般情况下,企业抛出需求,案管就负责联系相关律师。为了解决评价问题,无讼在2015年10月上线了“名片”产品。评价维度包含案例数据、过往职业经验、年限、负责案件大小、等级、科目类型、胜诉率等等。如果有无讼合作的认证名片,案管就用名片的联系方式去联系,如果没有,他们就会借助身边律师圈子去找到合适人选,并要求对方认证名片,填写应征表单。目前,无讼已经合作过几十家大型企业,这部分盈利主要来自于对律师端的抽 成。
蒋有毅认为变现的前提是对律师能力做标注。以往律师行业并不存在评价体系,都是靠熟人口口相传。所以经常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某律师虽然负责企业业务,但员工离婚也找他。“巴不得一个律师什么都能做,”蒋有毅调侃道,“中国的医生是越做越精,律师是越做越广。”不过,关于评价是否要事无巨细公开这点,蒋有毅和蒋勇曾产生过一定分歧。
蒋有毅认为名片应该更注重评价,蒋勇则强调推广的价值。最后,平台采取了半公开模式,对于那些后台评价相对不好的律师,会采取人工置底策略。“我们一定会选择最优的人去提供给有需求的人,并不意味着我要把所有人的所有评价都显示出来。”蒋有毅说。
表面来看,无讼合作的产品非常繁杂,但内在的逻辑其实非常简单:知识社区和工具使用提升律师专业技能,名片系统构建律师评价体系,评价最终指向交易。而这一切思路在蒋勇等人看来都源于龙泉寺那次封闭。于是每年9月,去那里封闭两周就成了无讼合作内部的一个习惯。无讼合作每决定一条产品线,都会建立一个垂直团队,每个团队两三个程序员,两三个业务运营,一个产品经理,专注做这一件事。
今年,无讼合作计划将智能法务及无讼办法合并起来,成立无讼法务。针对律师端,他们计划重点培养出一些优秀作者。产品将只剩律师端和企业端两个入口,整个管道即将“疏通画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