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长 徐桂玲 曹洪勇 王 龙
新疆鄯善洋海墓地位于吐鲁番盆地火焰山南麓,南侧4公里处为吐峪沟乡政府,东南2公里处为洋海夏村4组,地形为山前冲积平原地带。墓地分布于自然形成的三个台地上,台地相互独立,但相距较近。该片墓地因1998年遭到盗掘而发现,其后也经过抢救性发掘;而在2003年,受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委托,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文物局(现吐鲁番市文物局)以及鄯善县文物管理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该墓地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共发掘了500座墓葬;在2005年及2008年,因部分墓葬被盗破坏,吐鲁番地区文物局对其进行了抢救性清理近30座墓葬。墓葬中出土了陶器、铁器、铜器、木器、皮具、骨角器和毛纺织物等。考古学家依据出土文物的特征和碳十四测年,确定了洋海墓地的年代为距今约3200年至2160年,树轮校正年代为公元前920年至前160年①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相当于中原的商代末期至西汉时期,并根据新疆考古学文化特征,将其归属于青铜时代至铁器时代。
近年来,众多学者对洋海墓地墓葬形制和出土文物的研究较多,取得丰硕成果。但对于洋海墓地发现土坯的关注相对较少。本文将对洋海墓地出土的早期土坯做一尝试性研究,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同仁批评指正。
一
本文所讨论的洋海墓地发现的早期土坯是相对于本地区发现的晋唐及其后遗迹中发现的土坯而言。这些早期土坯与现代我们认定的土坯略有差别,但是,基本特征一致。依据《辞海》定义,土坯(砖)则是用黏土或加入稻草屑等拌和成型后,经干燥而成的一种不经焙烤的墙砖,适用于建造低层简易房屋①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第六版彩图本,第2295页。而在新疆,土坯中的添加植物并非稻草,而是其他植物秸秆,又称日晒砖,或者日晒土坯。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新疆鄯善县苏贝希遗址及墓地》,《考古》2002年第6期;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而洋海墓地发现的早期土坯里面夹杂了少许的芨芨草、骆驼刺等植物秸秆。
从全国范围内的考古发现来看,比新疆早期土坯年代更早的遗迹几乎全部集中于内地,且均为遗址。这些遗迹主要在东北和黄河流经的省份,主要有辽宁北票县丰下遗址内采用土坯砌筑的围墙②辽宁省博物馆、朝阳地区博物馆、北票县文化馆:《辽宁北票县丰下遗址1972年春发掘简报》,《考古》1976年第3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1957-1958)》,文物出版社,1983年,第13页。;内蒙古赤峰夏家店上层文化遗迹中F2房址垒砌一层土坯的底部和墙壁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蜘蛛山遗址的发掘》,《考古学报》1979年第2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1957-1958)》,第13页。;河北藁城发现的商代房址上半部采用土坯垒砌的墙体④河北省博物馆、河北省文管处台西发掘小组:《河北藁城县台西村商代遗址1973年的重要发现》,《文物》1974年第8期。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和硕新塔拉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88年第5期。,以及1957年邯郸发掘的涧村商代早期文化遗迹中用于陶窑封门的土坯,在其下层龙山文化遗迹中并未发现土坯⑤北京大学、河北省文化局邯郸考古发掘队:《1957年邯郸发掘简报》,《考古》1959年第10期。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中国代表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交河故城——1993、1994年度考古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8年7月。;河南汤阴白营龙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土坯作为地面上房基的部分墙体建筑材料⑥安阳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河南汤阴白营龙山文化遗址》,《考古》1980年第3期。 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加依墓地发掘简报》,《吐鲁番学研究》2014年第1期。,陕西周原凤雏建筑基址的主体建筑“前堂”用土坯垒砌的北边沿和西小院的西壁⑦陈全方:《周原出土文物丛谈》,《人文杂志》1980年第6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83年,第1~9页;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文物处、新疆大学历史系文博干部专修班:《新疆哈密焉布拉克墓地》,《考古学报》1989年第3期。;而距新疆较近的出土土坯的遗迹有甘肃的东灰山遗址⑧水涛:《中国西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论集》,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272~273、283页。 王永强、党志豪:《新疆哈密五堡艾斯克霞尔南墓地考古新发现》,《西域研究》2011年第2期。,以及青海省的都兰县诺木洪塔里他里哈遗址的土坯围墙⑨青海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青海队:《青海都兰县诺木洪塔里他里哈遗址调查与试掘》,《考古学报》1963年第1期。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静县博物馆:《和静拜勒其尔石围墓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9年第3、4期。。至今为止,龙山文化晚期(公元前2100年)或者相当于龙山文化晚期的赤峰县蜘蛛山遗址出土的土坯为我国使用最早。
而从目前新疆的考古发现来看,出土早期土坯的遗迹包括遗址和墓葬,但墓葬最具典型性。遗址有吐鲁番盆地的哈拉和卓遗址⑩陈戈:《新疆远古文化初论》,载《中亚学刊》第四辑,1995年。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新疆察吾呼——大型氏族墓地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9年。、苏巴什房址①夏征农、陈至立主编:《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第六版彩图本,第2295页。而在新疆,土坯中的添加植物并非稻草,而是其他植物秸秆,又称日晒砖,或者日晒土坯。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新疆鄯善县苏贝希遗址及墓地》,《考古》2002年第6期;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巴里坤县石人子乡A地遗址和B地遗址②辽宁省博物馆、朝阳地区博物馆、北票县文化馆:《辽宁北票县丰下遗址1972年春发掘简报》,《考古》1976年第3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1957-1958)》,文物出版社,1983年,第13页。、巴里坤县奎苏乡遗址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赤峰蜘蛛山遗址的发掘》,《考古学报》1979年第2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1957-1958)》,第13页。和焉耆盆地的和静新塔拉遗址④河北省博物馆、河北省文管处台西发掘小组:《河北藁城县台西村商代遗址1973年的重要发现》,《文物》1974年第8期。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和硕新塔拉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88年第5期。;墓葬群除了吐鲁番的洋海墓地外,还有交河故城沟北墓地⑤北京大学、河北省文化局邯郸考古发掘队:《1957年邯郸发掘简报》,《考古》1959年第10期。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中国代表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交河故城——1993、1994年度考古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8年7月。、近期发现的加依墓地⑥和哈密盆地的焉布拉克墓地⑦陈全方:《周原出土文物丛谈》,《人文杂志》1980年第6期。 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83年,第1~9页;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文物处、新疆大学历史系文博干部专修班:《新疆哈密焉布拉克墓地》,《考古学报》1989年第3期。、艾斯克霞尔南墓地⑧水涛:《中国西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论集》,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272~273、283页。 王永强、党志豪:《新疆哈密五堡艾斯克霞尔南墓地考古新发现》,《西域研究》2011年第2期。,以及焉耆县的拜勒其尔古墓群⑨青海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青海队:《青海都兰县诺木洪塔里他里哈遗址调查与试掘》,《考古学报》1963年第1期。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静县博物馆:《和静拜勒其尔石围墓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9年第3、4期。和察吾呼墓地Ⅲ号台地B型墓葬⑩陈戈:《新疆远古文化初论》,载《中亚学刊》第四辑,1995年。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新疆察吾呼——大型氏族墓地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9年。。
图一 新疆青铜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重要遗址
关于我国出土的早期土坯的研究,已有众多先生从土坯的称呼、文献记载、起源和传播路径、加工工艺等角度进行了研究。最初报告了全国范围内发现的最早的土坯①陈全方:《谈周原考古发掘的意义》,《人文杂志》1979年第2期;罗宏才:《也谈我国最早发现的土坯》,《人文杂志》1982年第4期。,随着考古发现土坯的增多,有的学者从方言和史籍记载中探讨了土坯使用和传播的路径①葛承雍:《“胡墼”与西域建筑》,《寻根》2000年第5期;汤惠生:《条析与整合——读水涛的〈西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论集〉》,《考古与文物》2005年第1期。。如今,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中国范围内的土坯,尤其是新疆发现的早期土坯与中西亚不无关系②刘婧婧等:《新疆建筑工艺及建筑材料的起源— —以土坯为例》,《西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5年第5期。,特别是与辛塔什塔文化和彼得罗夫卡文化③林梅村:《吐火罗人的起源与迁徙》,《新疆文物》2002年第3、4期。、费尔干纳盆地楚斯特文化和安诺文化④汤惠生:《条析与整合——读水涛的〈西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论集〉》,《考古与文物》2005年第1期。,以及巴克特利亚—马尔吉亚纳考古文化体的关系⑤郭物:《新疆史前晚期社会的考古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18页。,还可能受到了甘肃考古文化的影响⑥水涛:《中国西北地区青铜时代考古论集》,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272~273、283页。。此外,也有学者认为,就目前考古发现来说,土坯似乎在相似气候条件和环境状况下可能被当地人独自发明创造,存在多个起源地⑦笔者请教吕恩国先生时,吕先生告知。。
二
到目前为止,考古学者在洋海古墓群已经发掘了500余座墓葬,其中发现早期土坯的墓葬107座,约占总数的21%。而在吐鲁番盆地发现早期土坯的其他遗迹情况如下:交河故城一号台地墓群,发掘了其中的55座墓葬,而发现土坯的墓葬仅3座,所占比例仅为5%;在加依墓地发掘了217座墓葬,发现早期土坯的墓葬有4座⑧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考古所刘耐冬告诉笔者,在此感谢。,所占比例不到2%;在吐鲁番盆地相邻的哈密盆地的焉布拉克墓地发掘了76座墓葬,发现土坯的墓葬56座,比例近74%;与此相邻的艾斯克霞尔墓地,及艾斯克霞尔南墓地,考古发掘了151座墓葬,发现土坯的墓葬占绝大多数⑨目前,艾斯克霞尔南墓地的考古发掘简报和报告尚未发表。。在焉耆盆地,在察吾呼墓地Ⅲ号台地发掘了421座墓葬,仅在Ⅲ号台地发现了出土有土坯的墓葬13座,仅占3%。拜勒其尔墓地目前也发现了8座墓葬,仅3座发现了土坯,相对比例较高,达到37%。
据此分析,吐鲁番洋海墓地使用土坯的几率比该盆地发现的其他墓地相对较要高,比焉耆盆地发现的土坯使用率也高,但是,比哈密盆地发现的土坯使用率则低。
三
洋海早期土坯发现贯穿于洋海古墓群的三个时期。根据碳十四测年数据将墓葬分为三期,一期为公元前12~前8世纪,属青铜时代;二期为公元前7~前3世纪;三期为公元前2~公元2世纪⑩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报告尚未出版。。
第一期即公元前12~前8世纪。此段时期,发现有土坯的墓葬34座。其中6座椭圆形竖穴墓中出土土坯,该类墓葬为29座①郭物:《新疆史前晚期社会的考古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3月,第65页,表2-1。,使用土坯的墓葬概率达到20%。我们发现,椭圆竖穴墓中的土坯大多数出自填土中,仅有1座墓葬中的土坯是摆放在木棍上。15座出土土坯的墓葬为竖穴生土二层台墓,此类墓葬55座②郭物:《新疆史前晚期社会的考古学研究》,第65页,表2-1。,使用土坯的墓葬概率为27%,在此类墓葬中,绝大多数土坯发现于砌筑在二层台上。另外出土土坯的13座墓葬为竖穴土坑直壁墓葬,此类墓葬发现125座,使用土坯的墓葬概率为10%,在此类墓葬中,大多数发现于填土中,少数出现在修砌墓口位置,有IM156号墓葬发现是用来补砌墓口,而IM157号墓葬局部补砌。据此,我们可以推断,出土于填土中的土坯是用来修砌墓口,或者作为别的建筑材料的废料而被填埋到墓葬填土中。
图二 一号台地157号墓平、剖面图
第二期即公元前7~前3世纪。此段时期绝大多数为竖穴土坑直壁墓,约311座③笔者根据发掘者整理的考古报告整理,但报告尚未出版。,其中69座墓葬出土土坯,所占墓葬总数的比例相对较小;竖穴生土二层台墓葬较少,出土土坯的墓葬占绝对多数,并且几乎都出自填土中。但是,相对于前期青铜时代,随着此段时期人群活动数量的增多,出土土坯的墓葬数量也相应增多,并且除了部分保留了用于补砌墓口方式外,个别还用土坯来封压墓口,主要压在横木上覆盖墓口,也有平铺在墓底墓主人身下。如二号台地的M214和M215两座墓出土的土坯距墓口0.1~0.2米处;二号台地的M142的墓葬中的土坯被平铺于一层骨架下和一层骆驼刺上。
第三期即公元前2~公元2世纪。本段时期的竖穴生土二层台墓葬和长方形袋形竖穴墓葬中并未发现土坯,而在竖穴土坑直壁墓中仅有4座墓葬中出土了土坯,竖穴偏室墓中地表建筑采用土坯修砌。竖穴偏室墓葬中出现了土坯封堵墓门的现象,土坯环垣石堆偏室墓葬中出现了土坯修筑墓葬地表墙垣的现象。而在洋海墓群三期的墓竖穴偏室墓中出土土坯的数量相对比例较大。这些土坯主要用来砌筑竖穴偏室墓地表的围墙和封压竖穴偏室墓的墓口,有的砌筑在封盖墓室口的外面。相当于此段时期的还有交河故城沟北墓群和加依墓群。运用于砌筑围墙最典型的遗迹则是交河沟北的墓地01号、16号两组墓葬和27号墓葬。在这三组墓葬中,土坯被用来砌筑墓葬口周围。如16号墓葬口近似圆形的土坯围墙直径10.20~10.90、宽约0.26米,土坯砌筑在当时平坦的地面上,用土坯夹泥层错缝垒砌而成,土坯围墙不同段落保存状况不同,高0.63~0.8米;围墙正西侧有一宽约3米左右的缺口,采用长宽约0.2~0.4米不等的黄土块填置。01号墓葬的土坯围墙与16号墓葬周围的土坯围墙相似,直径约10.30米,砌筑在平坦的地表上,用土坯间隔厚约0.1~0.14米不等的泥层错缝;土坯长0.60、宽0.31、厚0.08米,围墙西南部长1.40米一段处残甚,无土坯。27号墓葬外也有圆形土坯围圈,围圈内北侧有两个相邻的长圆形殉马坑。M1和M16的主墓葬均为竖穴偏室墓,但在墓室口的二层台上并未出现土坯封堵墓门的现象。此类墓葬除了在洋海墓地二号台地的47号和49号的墓葬外,在吐鲁番市正南的加依墓地也发现了4座,1座位于中央,2座位于台地的边缘。但是洋海墓地二号台地47号和49号的墓葬随葬品很少,只有1~2件的木器或者陶器。
综上所述,洋海古墓群的早期墓葬发现的土坯出土的位置分五种:第一种为出土于墓葬的填土中,形态大多为残块;第二种则发现于墓葬的墓口,用于修砌墓口,大多数土坯较完整;第三种发现于竖穴偏室墓的墓室口,用来封堵墓门;第四种平铺于墓主人躯体下,用于铺垫作用;第五种则为墓葬的地表,用来修建地面建筑的围墙。第一种情况出现的土坯贯穿于洋海古墓群的三期,而在第一期出现较多,这些土坯可能当时与第二种土坯的使用状况一样,用于修砌墓葬的墓口,从而达到加固的作用,解决了因为地表砂砾土层松散而无法形成规则的墓口,正是在这段时期,也就是土坯在吐鲁番盆地使用初期阶段,土坯的制作处于一个尝试阶段,仅作为修补墓口的材料或者压在木棍上,绝大多数出现在洋海一号台地,多达30座,而仅有1座发现在二号台地,而发现土坯的仅有6座墓葬,其中仅在一号台地157号墓葬中发现了补砌墓口的情况。此段时期是椭圆形竖穴墓人群在吐鲁番盆地生活的时期,这个人群在托克逊鱼儿沟和阿拉沟的青铜时代,他们的墓葬中采用附近冲沟中的较大的卵石砌筑墓室,并且用卵石加固墓口,在吐鲁番盆地西南的焉耆盆地发现的察吾呼大型氏族墓地发现了用较大砾石来修建墓室的情况①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新疆察吾呼——大型氏族墓地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272~276页,及附表察吾呼墓地墓葬登记表(第345~410页)。,在东部的正如吕恩国先生在洋海发掘简报中所说的土坯的作用一样②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洋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11年第1期。。拜勒其尔墓地发现的土坯在个别墓地采用土坯砌筑墓室,与焉布拉克竖穴土坯墓砌筑方法(图三2)相似,但不错缝,仅在表面抹一层泥巴。
图三 墓葬土坯砌筑对比
此外,新疆文物考古工作者近期在哈密五堡的艾斯克霞尔南墓地及祭台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墓葬通常在其墓室的地表采用土坯砌筑墓垣,平面呈圆形,由上下两部分构成,下部作为基底较宽,土坯采用横向砌筑,而上部内侧部分土坯纵向连接圆圈。土坯缝隙采用草泥加固,外表面涂抹一层草泥,既加固了墙垣又美化其外表。墓垣南侧或者墓垣东南处建有祭台,祭台上镶嵌有小木柱、祭祀用的单耳罐或单耳杯,在墓垣或祭台的周围常见用火遗迹①王永强、党志豪:《新疆哈密五堡艾斯克霞尔南墓地考古新发现》,《西域研究》2011年第2期。。
然而,对于土坯的真正用途,有学者认为,焉布拉克墓群发现的土坯是在松散的砂砾层中营建墓室来挡住流动或者坍塌的砂砾层之用,这是建墓者根据实际需要和不同地质情况灵活掌握的一个原则,砂层无土坯不行,而生土不需要用土坯②吕恩国:《论新疆考古学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新疆文物》1995年第2期。。后者的观点似乎在吐鲁番苏贝希早期墓葬中得到了证明。
四
此类土坯的另外一个让我们记忆犹新的就是在土坯上发现了众多迥异的图案,这些图案有的酷似字母,有的酷似汉字字符,等等,按照我们之前所依据的分期,下面就让我们来仔细分析一下:
第一期中,在椭圆竖穴墓葬中发现的多为土坯碎块,个别墓葬出土的土坯碎块上并发现了用双指所作成排的戳印纹及马蹄形纹(图四)、“十”字形纹,而在部分竖穴生土二层台墓葬发现了窝纹(图五)、戳印纹(图六)、双杠横划纹(图七)、对角斜纹(图八)、右手五指戳印纹(图九)、“S”形划纹(图十)、划纹、压印纹,竖穴生土直壁墓葬中出土的土坯上还发现了窝纹、月牙形划纹(十一)、短边划平行线戳印纹、戳印窝纹。
图五 窝纹ⅠM5:1
图四 马蹄形纹出自ⅠM103:4
图六 戳印纹出自ⅠM5:2
图七 双杠横划纹出自ⅠM139:1
图八 对角斜纹 I M103:5
图九 右手五指戳印纹 I M161:2
图十 “S”纹图案 出自I M170
图十一 月牙形I M82
而在第二期,出土土坯的椭圆形竖穴墓型和竖穴生土二层台墓葬并未发现,只有少数几座长方形袋形竖穴墓葬出土了土坯,而土坯上并未发现有图案纹样的痕迹,竖穴土坑直壁墓葬所出几乎都是土坯碎块,也并未发现图案纹样的痕迹,只有极个别墓葬出土的土坯上发现了手指戳印的图案纹样。
而在第三期,发现出土的竖穴土坑直壁墓葬只有2座,而其他出土土坯的墓葬均为长方形袋形竖穴墓和偏室墓葬。土坯上的图案主要有手指戳印纹、压印指纹、对角斜线、双杠指划纹、压出窝纹、划纹、压印纹、“S”形划纹、“十”字形纹、月牙形划纹、戳印窝纹、马蹄形纹等图案,其中,压印纹、戳印纹、划纹较多。
从三期土坯上图案的发展来看,第一期土坯上使用的图案到了第三期,图案的绝大多数纹样都保留了下来,戳印纹、“S”形图案、“月牙”形纹,但是并未形成系统,纹饰仍然没有统一,马蹄形纹消失,但是出现了重复使用一种纹样的现象。而相当于此段时期的交河沟北墓地墓葬出土的大多数土坯上并无图案,只有三号台地29号墓葬出土的14块土坯有各不相同的图案。到了第三期,纹饰类型增多。土坯上刻画较深的斜“井”字形纹,或者对角刻画纹,在哈密盆地的焉布拉克墓葬(图十二)中也有发现。经过实验证明,平砌土坯砌体比立砌土坯砌体强度略高,其抗裂性能、稳定性、延性明显优于立砌土坯砌体①王毅红等:《生土坯及生土坯砌体受力性能的试验研究》,《2005年全国砌体结构基本理论与工程应用学术会议论文集》,同济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3~37页。。这些土坯大部分采用错缝平砌的办法。
图十二 焉布拉克墓葬土坯上的对角划纹(摘自《新疆哈密焉布拉克墓地发掘简报》)
五
土坯的尺寸也没有形成规制,大小和形状上也不统一,长度约42~60厘米,宽度约20~34厘米,厚度在6~15厘米,其中二号台地的216号竖穴偏室墓中出现的土坯尺寸为25×25×13厘米、29×29×15厘米两种规格的方形土坯,比例接近2∶2∶1;而与新疆及中西亚出土的青铜时代晚期遗迹中出土的土坯长、宽、高三者比例约为4∶2∶1①依据刘晓婧、陈洪海《新疆建筑工艺及建筑材料的起源— —以土坯为例》,《西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5年第5期,第853页。有很大不同。在洋海墓群长方形大型竖穴墓,即公元前2~公元2世纪的两汉时期。长方形袋形竖穴墓时期的墓葬中没有出现土坯。土坯的尺寸多样,与现代土坯相比,个体较大。而在焉耆盆地的拜勒其尔墓葬发现的土坯尺寸较大,尺寸为45×25×10厘米,比例接近3∶2∶1。
综上所述,在吐鲁番盆地的苏贝希文化墓葬中,在青铜时代时期,即公元前12~前8世纪,土坯就已经被使用,并且只作为补砌墓葬口的材料,土坯出现了十字纹、戳印纹和马蹄形纹等图案,图案各不相同;而到了公元前7~前3世纪时期,土坯使用广泛,尤为值得重视的是土坯平铺于墓主人身下,纹样剧增,出现不同墓葬使用同类纹样,马蹄形纹样消失,新的月牙形等纹样出现,尺寸尽管大小不一,但是基本趋于一致;到了公元前2~2世纪的两汉时期,两汉王朝与西域关系密切,此段时期的土坯在墓葬中基本消失。到了第三期晚期,大量土坯被用于砌筑墓葬的围墙,纹饰使用很少。到了苏贝希文化竖穴土坑直壁墓葬中则被大量使用,并且其上的图案多样化,重复图案出现,尺寸趋于一致,到了第三期晚期,则作为当时政权的上层,可能被垄断。
六
洋海墓地发现的早期土坯在很大方面保存了自己的特征外,在某些方面也存在着与其邻近地区的考古学文化相类似的一些文化元素。在洋海的竖穴偏室墓中出现了土坯封堵墓门的现象,而在察吾呼三号台地的竖穴偏室墓也用来封堵墓门,尽管土坯大小也不一致,后者土坯个体略小于洋海墓地发现的土坯,但是长、宽、厚的比例基本相同,均接近2∶2∶1。而后者的土坯是用于墓室的口与墓道之间作为封挡,与墓道隔开,形成一个半封闭式的偏室。土坯的摆放方式是土坯的一端被放于二层台上,另一端斜支在对面的竖穴壁上,用土坯封挡;而在竖穴双偏室墓口则采用土块封挡②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新疆察吾呼:大型氏族墓地发掘报告》,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255页。。而在洋海墓地部分土坯用来修砌墓口,防止墓口坍塌,而在拜勒其尔墓地中的部分土坯也被砌筑在墓口事先修好的二层台上,也是用来修砌墓口。在洋海墓地,乃至吐鲁番盆地土坯均没有出现的现象就是,用土坯来砌筑整个墓室,而在焉布拉克墓地中,绝大多数墓葬的墓室采用土坯砌筑墓室,在拜勒其尔206号墓葬中也采用土坯砌筑墓室,土坯采用平铺,不错缝,其缝隙间采用戈壁沙土、黄土填实,有的土坯表面或在接缝处抹一层泥巴,与哈密盆地的焉布拉克墓葬修砌方法相似①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静县民族博物馆:《和静县拜勒其尔石围墓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9年第3、4期。。
焉布拉克墓地出土的土坯尺寸基本形成了统一规格,只有墓主人头部顶端砌筑的土坯规格较小,而其他三面墓壁所用的土坯规格均一致,贯穿焉布拉克墓地始终;土坯上的纹饰均不相同,主要有戳印纹和“井”字形纹,洋海墓地也出现了同样的土坯图案。而焉布拉克墓葬的墓室砌筑方法也比较一致,均采用土坯错缝平铺,缝隙间采用草拌泥粘接加固,外部还抹了一层草拌泥。焉布拉克文化一、二期土坯使用已经形成了定制②邵会秋:《从M75看焉不拉克墓地的分期》,《新疆文物》2006年2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厅文物处、新疆大学历史系文博干部专修班:《新疆哈密焉布拉克墓地》,《考古学报》1989年第3期。王博、覃大海:《哈密焉不拉克墓葬的分期问题》,《新疆文物》1990年第3期,收录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考古研究中心编《新疆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文物出版社,2008年3月。陈戈:《略论焉不拉克文化》,《西域研究》1991年第1期。李文瑛:《哈密焉布拉克墓地单人葬、合葬关系及相关问题探讨》,《新疆文物》1997年第2期。,并且时间较早。
从新疆出土早期土坯的墓葬的年代来看,哈密盆地的艾斯克霞尔墓地、艾斯克霞尔南墓地使用的土坯年代最早,使用这些遗迹的人群与焉布拉克墓地的人群均为焉布拉克文化人群,他们在新疆哈密盆地首先使用了土坯,并将其大规模地使用于墓室的修砌和地表墓垣的修筑上。随着焉布拉克文化的部分人西迁,并将土坯带到了吐鲁番盆地,但是吐鲁番盆地苏贝希文化人群使用土坯的规模较小,在墓葬修砌上,也仅将土坯使用在墓葬墓室口的加固上,极少数铺在墓室底部,到了早期铁器时代,才部分地将土坯用来封挡竖穴偏室墓的墓门,修筑墓室地表上的墓垣建筑;而在焉耆盆地,使用得就更少了,虽然发现了一座完全用土坯砌筑墓室的墓葬,但是其他也使用土坯来封挡墓口占相对多数,也是到了时代较晚的竖穴偏室墓出现的时期。
从目前新疆考古学研究来看,吐鲁番盆地、哈密盆地和焉耆盆地考古发现的青铜时代至铁器时代的土坯与三个盆地各自发现的陶器、金属器一样,既表现出三个盆地相互独立发展的文化体系,同时,又显现出这三个盆地之间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