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宝珍：我的责任，就是把爱坚持到底

采写/无痕

黑龙江广播电视台、家庭生活指南杂志社工作人员赴望奎感受皮影艺术

2017年的第一场大雪，一路风寒一路向往，我们来到古朴醇厚的望奎县。这片处处是历史、时时见诗词的热土，已经不能仅仅用“人杰地灵”四个字来涵盖了。百年沉淀下来的文化底蕴，会不自觉地在每一种艺术形式中洋溢。在这里，镜头前衔虫喂食的“鸟妈妈”叫“母慈子孝”，步调一致的公鸡母鸡是“夫唱妇随”。浓郁的人文情怀处处尽显，淋漓尽致。我们丝毫没有舟车疲惫之感，只觉得是在踏雪寻“美”。暮色中，望奎皮影第四代传承人谷宝珍老师如约而至。初见之时，我想起了一句话：围炉把盏黄昏后，一浑乾坤白了头。

皮影戏可谓是望奎的镇县之宝，已经申请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作为望奎皮影第四代传承人的谷宝珍老师，当年亦被称为“皮影一枝花”。说起来，谷宝珍的皮影情结已伴随她40余载。上个世纪中叶，黑龙江的小村落里没有电，在望奎，最盛行的一种艺术形式，是绘声绘色的皮影戏。

从小，谷宝珍便耳濡目染，在她眼中，映照在幕布上那一张张精致的脸谱是带有表情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亦是有生命的。彼时，幼小的她还不知道幕后是怎么样的巧手操控，才能将这些皮影幻化成为有血有肉的灵魂，她只是听懂了一个又一个真善美的故事，记住了一段又一段朗朗上口的唱词。她爱上了皮影，皮影戏已经悄悄在她心里生出了浓密的根。无论是自家门口，抑或是邻村，谷宝珍无数次地背着父母，跟着影箱子“如影随形”。

直至谷宝珍22岁那年，真正的缘分才不期而遇。那年，村里一个很有威望的老人，指着她对皮影戏班子里的人说：“我们这个姑娘唱得可好了，你们要不要听听？”语毕，当时还不知道皮影戏里评戏、京戏、二人转、梆子等元素为何物的谷宝珍，仅凭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加上多年的钟爱和模仿就开了腔，瞬时，一个个华彩的音符像珍珠和涟漪一般，在她的口中被清晰地串联起来，通透且优美。没错，厚积薄发的谷宝珍一鸣惊人！从此，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所热爱的事业如痴如醉，同时，也开启了她艰辛无比却乐此不疲的皮影之旅。

本文作者与谷宝珍老师合影

天分让谷宝珍迅速名声鹊起。她是不可多得的青衣，又可以一专多能，唱腔既可以嘹亮高亢，亦可浑厚婉转，在一部戏里，她常常能轻松驾驭多个角色。在皮影戏鼎盛时期，谷宝珍自然成了那一带、那一代的名角。常常四邻八乡赶场子、走出去交流学习。谷宝珍为人乐观向上、热心敬业，渐渐成为皮影戏团里的台柱子，而后，便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主心骨和当家人。

然而，经济在腾飞，时代在变迁。就在谷宝珍欲壮大皮影戏队伍之时，各种新型的文艺形式接踵而来，尤其在电视、网络的冲击下，民间传统艺术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中老年人被吸引走了大半，年轻人更是极少再关注皮影，谷宝珍和她的伙伴们陷入了低谷。遇事见英雄，在民间瑰宝面临危难之时，谷宝珍来不及怨天尤人，她用她的大气和能量发挥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效力！

谷宝珍将本就明亮的嗓音又提高了一度，说：“无论如何，我得让大伙儿吃上饭呐！”于是，她骑着自行车风雨兼程，步行到各个村落、单位苦口婆心，为了让对方“接箱子”，说尽了好话，赔尽了笑脸。回想起那段没落的日子，谷宝珍毫无责难之意，语气反而更加坚定，她说，除了不想让大家失业，更多的是担忧！因为她笃定，皮影戏是宝贝，可是宝贝怎么样才能重见天日？她也毫无头绪。回望当年，披星戴月地四处送戏，她从不知疲倦；行业不景气时，她也没有悲观失望，但是，唯有这一次，眼见着昔日的伙伴纷纷“弃影”、皮影戏后继无人甚至难以支撑一台戏的时候，谷宝珍才真的难过。

谷宝珍奔走、焦虑、暗自垂泪都无济于事。她只能独自坚守阵地，一如既往地练嗓子，有机会就唱、有机会就讲，遇见好苗子就积极争取培养。她也慨叹，当初自己拜师学艺时，那得对师父三拜九叩倍加礼遇才能进山门，然后修行还要靠个人。要做到用心听戏、眼里有活、心里有数，甚至不失时机地“偷艺”才能迅速成长起来。而今，她几乎要求人来学。好在，对于这些她都甘之如饴——她不收学费、好语相劝、全力相帮，许多学徒都是吃住在她的家里，只要认真学，她就打心眼儿里高兴。实在没有新人可挖掘时，她硬是劝说自己很有天分的二女儿关海英继承衣钵。问起这段岁月，她是靠什么支撑下来的，谷宝珍还是那句平实却令人动容的话：“因为皮影戏美呀，因为我喜欢啊！”

说到这里，谷宝珍深情地告诉我们：“我特别感激我的老伴儿和孩子们，那么支持我。我没日没夜地演出，根本顾不上这个家。老伴儿忙里忙外，又当爹又当妈，没说过一个‘不’字。虽然，他也喜欢皮影戏，但我知道，他的这份支持里，更多的是太理解我了；我也很愧对孩子们，他们一个个独立能干，没用操心都成才立业……”话虽不多，也没有豪言壮语和煽情的字眼儿，但我们深知，谷宝珍对皮影的爱，离不开家人对她的深情！

苦心人天不负，终于等到了皮影再度回暖又见辉煌的时候。谷宝珍欣慰地说：“我坚信好东西一定不会消失，但是，我没想到望奎皮影竟然有着走出黑龙江、走出中国、走向世界的高度！”

现今，谷宝珍已年近古稀，她甘为人梯、甘做蜡烛，除了潜心授徒外，她把更多的精力致力于传帮带以及剧目指导等幕后工作上，或者在一些传统和新编的剧目里，唱唱老旦、老生，发挥发挥余热。采访临近结束时，谷宝珍再次翻开那些手工抄写的剧本，不难想象，那一本本已经发黄了的小册子，是她和望奎皮影艺人们多少个不眠之夜的辛劳成果；那一行行真切的文字里，更是流淌着一颗颗民间艺术家的赤子之心！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谷宝珍作为皮影戏的传承者，当年人们赞美她为“皮影一枝花”，如今，走过了近半个世纪的从艺之路，她更像一棵坚挺的树，让一代代后人在她的树荫下，茁壮成长、绽放。莫道云山路途远，且听野陌鸟声啼。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谷宝珍及所有望奎皮影艺人的带领下，望奎这座百年小城，艺术气息会愈发浓郁，而皮影戏的明天，也会更加璀璨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