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同萌会

第十四章

周一的时候，顾十一去活动室报到。

吴越本来在地板上打滚玩，一见到顾十一眼睛都亮了，非常宝贝地把自己的证书拿出来炫耀——巴掌大的纸片，白纸黑字，外面包着一层红塑料壳，封面上印有“四级资格暂住证”的字样。

“这个是我自己考到的，特别难的！”吴越得意地甩尾巴。

“四级证书相当于你们的及格线，有效期只有一年，我们一般拿的是三级或者二级证书。不过笨猫能考到这个分已经很不容易了，姑且夸一夸她吧。”秦慕楚很好心地给顾十一做了下科普，而原本担当这个职责的林森正在活动室的角落装死。

顾十一还没来得及发表祝福感言呢，吴越已经很严肃地用尾巴缠住她的小腿了：“十一姐，虽然我很想按照你教我的那样做，但是没办法——‘孱弱的奶猫是回不来的，我必须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

在这场谈话中，林森一直安静地缩在角落，一副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顾十一知道他的尴尬，但无奈自己也是个“交际渣”。于是直到最后离开，两人依然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就是青春啊！”秦慕楚很恶劣地选择了看热闹。

有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顾十一和林森不说话的这一个星期，学校的八卦又有了新题材。有人说林森最近失恋了，也有人说他才刚刚坠入爱河，而最火爆的，则是校篮球队里素有“流川枫”美誉的沈萧肃受伤的消息。

“这次是眼角受伤，我男神好可怜！我放学后要去医院看他……”

“带我一起啊，我也想去看男神！”

这一类的对话总是听得顾十一心情复杂。林森是男神，沈萧肃是男神，学校里长得好看一点的男生都可以被她们喊做“男神”，那這个世界上的男神是不是太密集了点啊！其次，整天打听和传播八卦、把好好的校园生活变成恋爱游戏的诸位到底还剩多少学习时间呢？这简直可以列为“地球的第九大未解之谜”了呀……顾十一觉得地球上的青少年真是好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敢直接冲到活动室，双手按在桌子上，大声地喊出要交付恋爱委托这样的违禁请求……

“这位同学，可能迄今为止，你靠着一张还不错的脸混到了不少的例外，但是我们这里不行。来，看一下我身后墙上贴的标语，——恋爱，No！考场作弊，No！热血冒险，No！——好了，出去的时候请关一下门，谢谢。”顾十一很淡定地指了指门的方向。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们打篮球呀，我篮球技术很好的。”少年厚颜无耻地抓着桌子腿不放，顾十一倒也不能硬赶，不过，打篮球很好什么的，这人物设置有点熟悉啊……一米八的个子，大长腿，轮廓分明，五官端正，左眼角上细小的伤口，顾十一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个蠢货的名字了：“你是沈萧肃？”

“啊？我是沈萧肃啊，是不是说出这个名字，你们就愿意接委托了？”

“你想多了。”

顾十一觉得传言真是不可信。至少在那些“后援会”女生的口中，沈萧肃是英俊又冷漠、帅气又全能的存在，听欧美蓝调，喝不加糖的黑咖啡，眼神犀利得好像流川枫……当然了，传言肯定会有那么点水分，但是也不能这么“水”啊：除了脸以外，其他的根本一点也对不上号嘛。

“拜托拜托，除了你们就没有人可以帮我了……我听说你们的委托完成率是百分之百呢，就不能帮我找到我的百分百女孩吗？别这么残忍啊……”少年蹲在地上碎碎念的样子特别像“狗中三傻”的哈士奇，顾十一忽然就有点想念林森——起码那是个从外表帅到内心的家伙啊。

此时此刻，和顾十一一起值班的吴越刚刚打完一局游戏，心情舒畅无比，便忍不住心软了一下，帮忙求情道：“十一姐，可以答应他，反正找人超级容易。”协会有情报好手秦慕楚，也有行动达人林森，完成这种委托难度的确不大——就是有点不符合青少年的正常价值观，毕竟早恋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不早恋，真的，我发誓！我就想找到那个女生，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就这样而已。”明白症结在哪里后，沈萧肃十分纯情地保证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顾十一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打开电脑帮忙登记信息，再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堪比《灰姑娘》和《田螺姑娘》的童话故事……

之前不是有女生说过么，沈萧肃眼角受伤，要去医院治疗。其实病症比大家知道的还要严重一点，他的左眼出现了并发症，所以每天去医院治疗的那两个小时，基本都是失明状态—— 医生用药膏和纱布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而沈萧肃的心态也从“我好像帅帅的花满楼啊”变成了“救命啊看不见好无聊”。

最痛苦的是，护士姐姐并不是时时刻刻陪护的，他想喝水的毛病却是说来就来。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摸索着按铃的时候，有一只神奇的手递过来了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请注意这里的“温度正好”，沈萧肃是传说中的“猫舌”，怕烫又怕凉，护士姐姐递过来的水总是要凉半天才敢下嘴，而这一杯水却是完完全全符合了他日常喝水的标准！

“她平时一定非常关注我，否则没道理会知道这种小事。细心的女生最可爱了！”沈萧肃忍不住陷入了幻想。可惜的是，他的观众没有丝毫的浪漫细胞，吴越用一个哈欠表示无聊，而顾十一更是残酷地敲桌子提醒：“尽可能简洁地阐述事情经过，多余的描述就不用了。”

拿人手短，有求于人的沈萧肃只能憋回自己的爱情赞美诗，老老实实地讲了下去。那天之后，那个人每天都会过来陪他，有时候是倒杯水，有时候是削个苹果，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两人之间什么话也不说，心的距离却比说了一万句话还要接近——“这就是灵魂伴侣的神奇力量！”少年铿锵有力地作了总结。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名字呢？相处这么长时间总会有机会吧。”顾十一已经懒得去阻止对方说些奇怪的话了。

“我问过的啊，但是她没有回答，一定是太害羞的缘故，”少年很开心地摆了摆手，“你不懂，矜持什么的，才是女孩子的魅力源泉啊。”

作为不懂矜持魅力的女生，顾十一很淡定地把故事听了下去。她心里想着：有什么好跟一个陷入恋爱的白痴计较呢，大不了找到那个女生后，记得提醒她给交友标准添加一个智商门槛。

蒙着眼睛的沈萧肃曾经在接过苹果的时候，运用自己仅剩的智商进行了搭讪：“呵呵，美少女削的苹果格外好吃啊……那个，我不是说你是美少女，不是，我不在意你是不是美少女，你在我眼里已经很好看了，虽然我还看不见……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总而言之，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以及那个人的离开。

那次的不愉快之后，沈萧肃再也没敢提起这个话题。他觉得这是独属于女孩子的浪漫：在转换了时空、地点后，相爱的两人依然能一眼认出彼此，从此“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谁想到，恢复视力后，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百分百女孩。

“这简直是对真爱的亵渎！我不能违背两人的誓言，只能来拜托你们了。”等等，你们哪来的誓言啊？从头到尾不就是你一个人在幻想吗？顾十一表示，男生自恋起来真的好可怕。

比起这样的爱情故事，吴越显然更关注任务的难度系数：“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没有线索的话可能找不到。”

“有的！我不小心碰到过她的手，干燥，冰凉，骨架匀称，皮肤细腻，手感特别好……如果再次摸到她的手，我一定会认出她的！”

顾十一沉默了一下。她一直以为《灰姑娘》这个故事就够蠢了，一只水晶鞋而已，全国那么多少女，居然只有辛德瑞拉穿得上，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戏码？而今天她终于听到了一个比《灰姑娘》还要愚蠢的故事，那就是有人要靠着对一只手的手感来寻觅自己的百分百女孩……是不是今天自己起床的姿势不太对，否则为什么感觉世界都玄幻了呢？

“人的记忆是会被不断美化的，”顾十一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记得的手感已经是大脑PS后的了，而且时间越长，跟現实的偏差越大，你确定你还能通过手感来找到那个人？”

“同学，你知道打篮球靠的是什么吗？”

打篮球能靠什么，不就是身高、体力、速度和大脑吗？顾十一被对方郑重其事的发问弄得有点懵，忍不住就想吐槽：少年，现在是聊篮球的时间吗？认真一点啊，喂！

事实证明，沈萧肃非常认真。“打篮球是靠手感的。球场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计算最佳运球路径，一个好的篮球运动员会记住每次运球的手感、投篮的手感，投中和没有投中的手感区别特别大，所以每次球一离手，球员就能迅速反应……在手感的记忆力方面，我还是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份委托最终被命名为“拯救灰姑娘行动”，并上传到群空间。而其余的群成员在看完其中的内容后，都发出了一连串的省略号——总觉得有种一言难尽的微妙感呢。

“说句公道话，如果不是故事里的主人公颜值还过得去的话，这根本就是一个‘宅男的异想天开。”秦慕楚犀利地做出了点评。

李柯举手发表反对意见：“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像是童话故事《田螺姑娘》吗？搞不好那个善良到每天去照顾他的少女就是田螺变的哦。”

“田螺什么的，听起来好好吃啊，喵！”

“跑个题，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委托人摸到所有少女的手呢？真的不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吗？这已经是颜值解决不了的事了。”在乱七八糟的吐槽里，只有说着“跑题”的林森真正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也把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大家面前，那就是如何用合法的手段，来完成一件不那么合乎道德规范的事。

顾十一想了一下，试探性地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先根据已知线索来推导嫌疑人，把可疑目标控制在十个人以内，再让沈萧肃找借口去触碰她们的手，这样的话难度是不是小很多？”李柯等人纷纷表示赞同，并开始讨论从哪个切入点下手比较好：医院，护士姐姐，还是水果刀上可能残存的信息素……而这个时候，吴越忽然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如果只是握手的话，我有办法让委托人一次性接触到我们学校大部分人的手，喵！”

她分享了一个视频。视频里，打扮时髦的偶像们站成一排，跟排着队的粉丝依次握手……而这个活动，就叫作“握手会”。

第十五章

握手会，是一种偶像与粉丝的互动，是从前日本各地偶像组合一种常见的活动，近两年来才由日本传到中国，并大受好评。

顾十一几乎是在瞬间就理解了吴越的意思，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沈萧肃又不是偶像艺人，最多只是在学校范围内受欢迎而已，真的去开什么握手会的话一定会笑死人的，而且肯定还会有“黑粉”出没，说什么“想出风头想疯了”一类的酸话……

“可是我们就是要找学校里面的粉丝，委托人说过那个人很了解他的。”吴越难得思维缜密了一次。的确，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沈萧肃的粉丝之一，否则没道理会如此清楚少年的生活习惯。

林森也想清楚了这一点，他明显更在意活动的动机：“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们要以什么理由举办这个握手会呢？总不能说是心血来潮吧。”

“篮球队的周年庆？”“沈萧肃粉丝见面会？”

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一个靠谱点的理由，可不管怎么想都太出风头、太招黑了点，直到秦慕楚出言提醒了大家：“委托人那边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呢，你们会不会太心急了点？”对呀，与其他们在这里当热锅蚂蚁，还不如再拉一个倒霉的——顾十一决定一切等拉了沈萧肃入伙再说。

前面已经提起过，沈萧肃是校篮球队的主力球员，所以每天放学后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篮球场上训练，这也便宜了学校的小卖部——花痴妹子们手上拿的水从来都是按箱批发的。奇怪的是，沈萧肃在球场上很少说话，也很少接妹子递过来的水，休息时间都是坐在地板上发呆，半仰着头的侧脸英俊得一塌糊涂……顾十一初次见到的时候都惊艳了一下，简直无法将他和昨天在活动室的蠢货联系在一起。所以说，说话是一件多么暴露智商的事呀。

而在场唯一能够阻止激动的妹子们扑到沈萧肃身上的，大概就是那位神奇的篮球经理了。“社团训练不允许围观，请大家退后！饮料放在左手侧，毛巾和爱心便当放在右侧。喂，那边的同学，我允许你去碰社员的球衣吗？下次想被禁止进入社内吗？”

实在是霸气非凡！

顾十一早就听说过学校篮球经理的威名：首先，在往届的篮球经理都是或软萌或美艳的妹子的情况下，他是唯一一个凭借男儿身强势上位的存在；其次，他以一己之力挡下所有队员的“桃花”，人称“FFF”团长；最后，虽然个子只有170厘米，但是他的战斗力却深不可测，具体参见第二条，更有传言说他曾独自打趴过恶犬……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于是妹子们非常整齐划一地后退了一步，顾十一夹杂其中，老老实实地等了半天，等着等着才回过味来：一个电话可以解决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见面？这是被林森那个笨蛋传染了吗？于是她果断地走掉了。

事实证明，顾十一的决定无比正确。因为从她离开到沈萧肃出现在活动室，其间整整隔了两个小时，现在的社团活动真的是太可怕了！

“握手会？”从进门那一刻起，酷酷的沈萧肃就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少女心的少年，“那个，我不太想碰其他人的手呢……只有她对我是特别的！”

林森把沈萧肃重新带了回来，自己充当了心灵导师：“其实也不一定要开握手会的，这个比较麻烦，不过你还是要去碰别人的手，手感才是最关键的线索……相信我，真爱不会因为你碰了其他人的手就变质的！”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总是很有道理，总而言之，等顾十一写完家庭作业的时候，沈萧肃已经将林森引为平生知己，地位仅次于自己的百分百少女。除此之外，他还以宣誓般的姿态表示自己愿意举办握手会，无论多么麻烦都愿意。

顾十一目送着沈萧肃离开，再次坚定了自己“看人不能只看脸”的主张，毕竟智商低是没有药可以救的呀。“这下子真的要认真想理由了，真麻烦。”她随口抱怨一句，然后就听见林森很认真地喊了她的名字：“顾十一。”

“嗯？”

林森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脸色涨红，一双绿眼睛偷瞥顾十一一眼后再转开，然后再看一眼，再转开，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顾十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不过年不过节的这傻孩子是在做什么啊，被人看到自己就死定了好吗，没被人看见自己的良心也会饱受折磨的……少女内心凌乱，好歹本能还在，赶紧伸手就要把人扶起来，但是没扶动；又扶了一下，还是没扶动，于是她也跪着了。

“林森，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站着解决的呢？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吗？”快别闹了啊少年，地球人很不禁吓的。

但是林森不为所动。事实上，他正以一副“誓把地面跪穿”的表情来道歉：“对不起，我之前说的话太过分了！我不应该骂你是怪物，也不该和你吵架。你当时是为了吴越好，我……我太笨了，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长时间的痛苦，请你原谅我！”

“这点小事不值得你下跪的。”

林森反驳了她：“无论大小，给你带来的那份痛苦都是存在的，既然如此，那就必须为这样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么，我原谅你了，”顾十一站起来的时候抬手挡了下泛红的眼眶，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原谅你了。”

林森欲言又止地站了起来，顾十一也不戳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路口分别时，林森才一副憋不住的样子提问：“那个，刚刚……你为什么也要跪下来啊？”

“那你为什么要下跪？没有理由啊。”

“下次你还是看点《二十一世纪礼仪大全》吧。”

另一边，沈萧肃握手会的理由也被确定为没有理由——“粉丝团哭着才拿到的福利谁敢问理由”——这套由秦慕楚提出、顾十一实施的方案被全票通过。当天晚上，学校论坛便出了一条标题是“誓死捍卫后援团的一切合法权利”的福利帖，并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蹿上了热门第一。

在有心人的操作下，这条帖子跟帖无数，最后简直是群情激愤，几乎有了要和篮球经理决战紫禁之巅的杀气。一连闹了两天，篮球经理才出来发言，还是简短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这到底算同意还是不同意啊？顾十一有点莫名其妙，却也知道不能逼迫太紧，反正正主还在篮球队里呢，总能想到办法的——然后她就在活动室门口遇见了那个可怕的篮球经理。

“网上的帖子是你们在搞鬼吧？”人家单刀直入了。

“什、什么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沈萧肃这阵子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前两天又闹着让我给他开什么握手会，网上也有人起哄，这么多的巧合撞在一起，傻子也知道有鬼了……我就问一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少年很不耐烦地说着，好像很不爽因为这点小事而浪费自己时间似的。

果然是沈萧肃那个猪队友露的馅！顾十一简直想掐死那个笨蛋，但是眼下她得先保证自己不被愤怒的经理掐死。“咳咳，我们没有想做什么，真的，只是沈萧肃想拜托我们帮他找一个人。”

“找谁？”对方依然十分警惕。

“就一个帮助过他的人啊……”顾十一尽可能含糊其辞。没办法，眼前站着的是学校大名鼎鼎的“FFF团”团长，据说其棒打过的鸳鸯比学生做过的试卷还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社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了凡心，后果一定不堪设想——等下，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认真地应付一个陌生人啊？

幸好，今天的沈萧肃依然作死地早退了。

“我跟你们说哦，那个恶魔经理终于同意我的请求啦，我是不是很棒？”最后一个“棒”字变成一声短促的惊叫，顾十一不用回头也能想象那个笨蛋脸上的表情，肯定比吃到芥末味的巧克力还要难看。

“你们聊吧，我先进去了，有新的进展再进来通知我们就好。再见！”顾十一微笑着把空间留给了熟悉的、可以随时打起来的两个人，然后自己跑掉了。

外面聊了些什么，顾十一并不知情，她只知道沈蕭肃离开的时候满心欢喜，而鬼畜的篮球经理表情恼怒，如果细看的话，可能还有几分……尴尬？顾十一忽然间就很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了呢。

不管怎么样，握手会定于本周四举行。那天校队刚好打赢了一场比赛，散场后粉丝聚在一起，有秩序地和篮球队的每一位球员都握了手……没错，就是每一位，包括那位长得像大猩猩的球员。因为篮球经理说了，要握手，可以，但必须一视同仁！

不得不说这个决策十分英明，它保证了篮球队大部分男同胞的利益，于是每个人在欢呼雀跃地跟妹子握手的同时，还不忘感激沈萧肃那张英俊的脸。这种喜气洋洋的气氛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而沈萧肃从天堂坠落地狱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小时。

“她没有来。”散场后，沈萧肃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很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末了，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地重复了一遍，“她没有来。”

“找都找过了，没有来也没有办法。喂，你还要像一只死狗一样赖在地上多久啊？”篮球经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语气十分不耐烦，“再胡闹下去，我就真的要动手了。”

这下连顾十一都觉得过分了。没错，她承认一心相信真爱的沈萧肃是有点蠢兮兮的，但也不能这么往人心窝上捅刀子啊，傻瓜也是会疼的！“你要是动手我就报警。当着我的面虐待我们的委托人，你真的当我们不存在吗？”

篮球经理没有理会顾十一，相反，他很不爽地用脚尖轻碰了下沈萧肃的胳膊：“快点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啊，蠢货！”然后就自顾自地走掉了，只留下顾十一对着他的背影气到肝疼。

“太恶劣了这家伙，他到底是怎么选上篮球经理的！你还好么，喂？你别吓我啊……”真正吓到顾十一的其实是少年泛红的眼眶，哪怕他还在强作镇定地提问：“我是不是被讨厌了啊？”

第十六章

那天顾十一说了些什么，抑或是什么都没说，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自己跑回家后给林森打的那通求救电话，她说：“快救命啊，沈萧肃好像傻掉了。”

这句话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沈萧肃貌似被百分百女孩的失约事件打击得厉害，连话都不怎么说了——要知道，他虽然对外的形象是高冷王子范儿，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话多的逗比啊。受到打击后，他整个人都神思恍惚，社团练习的时候还好几次把球投到了自家篮筐……到最后还是篮球经理先受不了，直接找到了顾十一他们活动室，打算讨个说法。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像一只暴躁的狮子一般在活动室里绕来绕去，“我们下周就又要打比赛了，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敢让那个蠢货上场？但是他是球队的王牌啊王牌……你们真的不考虑想个办法帮帮他吗？”

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在别人的地盘上还如此嚣张的顾十一冷静地提醒道：“经理……”

“我叫薛斯言。”

“哦，薛同学，你用鞋底蹭得快秃了的那块地毯是我们上周才买的，价格我晚点发给你，记得按价赔偿。另外，谁说我们放弃这次委托了？”

虽说出师不利，但是他们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好吗？林森在第二天就拿着沈萧肃的照片去了那家医院，询问每天探视的人的资料。只是苦于探病的妹子太多，才一时半会找不出线索的。

“我们还要剔除掉参加了握手会的妹子名单，这样范围就会一下子缩小大半，再然后找沈萧肃去握手确认……等找到那个所谓的百分百女孩，你的王牌自然会活蹦乱跳了。”顾十一很尽责地解释了几句，还勾勒了一下美好的前景，企图平息对方的怒火。

但是薛斯言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不，可以说是更难看了，好像是吃到了鼻涕味道的跳跳糖。到最后，他几乎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别开玩笑了……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人的。”

语气笃定得好像能预知未来一般，顾十一很不爽地送客了。可后来她就发现那家伙的确可以预知未来，或者算是个“乌鸦嘴”——因为他们确实找不到那个百分百女孩的丝毫踪迹，哪怕是秦慕楚出马了也不行。

“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才没有骗人，她真的那时候天天过来看我啊！”恋爱轻喜剧瞬间变成悬疑推理剧，沈萧肃自己也很着急，“不说话，照顾我喝水什么的，大概待半个小时后才走……就是这样的，好几次我睁开眼睛都看见薛斯言也在，他肯定也见过那个女生的，你们可以去问问他啊！”

然后林森就真的实心眼地去问了。

薛斯言的回答也很干脆，直接道：“没见过。”林森觉得有点头大，但是一直在旁边看新番的吴越却很淡定地插话了：“撒谎，你的气息都变了！”这下整个活动室都用打量可疑分子的眼神盯着薛斯言了。

“看、看什么啊？”薛斯言很不爽地喊回去了，要是搁在平时，顾十一搞不好就了，但是现在，呵呵，对方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疑好吗？

“啊，对了，”林森也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重大线索，“我在医院找护士询问情况的时候，她说也有一个男孩子过来问过这些东西，但不是沈萧肃，那个人要比我矮一头呢。”

“喂，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事情？难道你不想要自己的王牌活蹦乱跳了？”顾十一简直搞不明白对方的思路：一边拜托自己这边想办法一边捣乱，这是吃多了撑着了吗？他们的时间可是非常值钱的呀。

“难道说那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出乎意料地，薛斯言没有再暴走，反而用一种很晦涩的语气请求：“不是的……只是，只是那个人不想被找到……你们可以帮我想办法糊弄沈萧肃吗？”

但是啊，他不知道的是，糊弄一个傻瓜很容易，想糊弄一个一根筋的笨蛋就很难了。沈萧肃依然会每天往顾十一他们这边跑，然后提供一些绞尽脑汁才想出的关于那个人的细节。

“她从来不穿那种松糕鞋，就是学校女孩子很喜欢穿的那种……原因？她的脚步声不是那种‘嗒嗒声，反而特别轻，嘿嘿，她一定超级可爱！”

“我记起来了，她不是不说话嘛，也许是喉咙不舒服的缘故，她给我递苹果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一点点薄荷糖的味道……现在想想，那可能是‘胖大海或‘金嗓子之类的药也说不定……”

沈蕭肃就像是第一次玩拼图游戏的小孩子，每找到一块，便扑闪着眼睛问大人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一整幅画，哪怕被敷衍了也不会太难过，只是一个人继续找下去而已……顾十一一边唾弃自己的欺瞒行为，一边对沈萧肃偏执的行为感到好奇。

“虽然说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很奇怪，但是真的只有我好奇沈萧肃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抱有如此大的依赖吗？”

薛斯言现在来活动室的时间都是特意和沈萧肃岔开的，在确定对方不会杀个“回马枪”后才偷偷摸摸地进来，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而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他喝茶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停顿，哪怕之后再装得若无其事，顾十一都不打算放过他了。

“喂，你知道内情吧。这次如果还不打算说实话的话，我就真的把沈萧肃叫过来，让你与自己的王牌来一场爱的战斗——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你们两个的爱恨情仇，没道理我们也要扯进来一起倒霉吧，我最讨厌浪费我时间的家伙了。”

“顾十一……”林森下意识地想要做个老好人来平息忽然浮现的硝烟味，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刚刚进来的秦慕楚打断：“林森，闭嘴！隐瞒关键信息的委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但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很想知道这位一点也不可爱的学弟还会给我们什么解释呢。”

在整个协会里，林森最信赖的人是李柯，最疼爱的家伙是吴越，最亲近的人是顾十一，但最怕的人就是总笑眯眯的秦慕楚了——所以他老实地闭嘴了。薛斯言失去了最后一个可求助对象，鬼畜的程度又比不上秦慕楚女王，只能选择坦白从宽：“那个蠢货，我是指沈萧肃，他从前挺不受待见的……”

“怎么可能！”

“我和他从幼儿园就认识，是真的。”

小学时候的沈萧肃颜值还没有到现在这种可以靠刷脸吃饭的地步，也不是什么萌正太。相反，他和所有可以在街上看到的小男孩一样，爱吃，爱哭，有点邋遢，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地方，大概只有特别蠢这点了——没开玩笑，他是智商和情商都很低的那种蠢。

薛斯言还记得那时候沈萧肃每天都会被罚站，有时候是作业没做完，有时候是被推出去背锅，他也不会反抗，就傻乎乎地在教室外面站一天，脖子和脸晒得都是红印子，看起来更丑了。小孩子本来就喜欢恶作剧，大家又都知道他傻，所以常常捉弄他，比如，和其他人打赌时拿他做个赌注什么的。

“我嫌弃他们的游戏幼稚，所以从来都不参与，不过也不会圣母到去主动帮那个蠢货，直到那一次……”

四月一日，愚人节。大概大家都很喜欢可以明目张胆欺负人的感觉，所以一到这种节日学校就是妖魔乱舞。薛斯言从小就毒舌，人又早熟，耍他的人基本都被坑回去了。沈萧肃那个傻子却是别人说啥信啥，被整得狼狈不堪，而最过分的，是有人写了匿名情书给他，让他放学后去小树林那儿约会。

“这招太老套了吧，他难道真的去了？”

“去了，还是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去的。”

薛斯言还记得沈萧肃在树下站得笔直的样子，穿一套海军风的新衣服，鼻涕擦得干干净净，眼神亮得吓人。他很羞涩地笑着，偏又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没想到班上会有人喜欢我呢……被人喜欢真的、真的太高兴了，比一口气吃五个冰棍还高兴！”薛斯言当时在心里嘲笑他蠢，甚至想看他发现这场喜欢只是恶作剧时的表情。于是他特意等天黑后再次“路过”这里，果然看见对方沮丧地蹲在地上，胳膊和腿上都是蚊子咬出的包。

“咦，那个喜欢你的女生呢？她还没有来吗？”故意装出诧异的样子，薛斯言很恶劣地嘲笑了正一脸忧愁的同学。可是沈萧肃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被愤怒和羞耻折磨得失去理智，反而小声地啜泣起来，他说：“怎么办啊……她会不会出事了……我等了好久，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那喜欢我的人就死掉了啊……”

“就，就算没有死掉，”沈萧肃抽抽搭搭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我已经被蚊子咬得那么丑了，她等会过来看见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这家伙就是个白痴。薛斯言再次确定了这个事实，但是在确定之后，他依然强硬地扯着白痴的胳膊离开，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五根冰棍，并在对方哭得快要背过气的时候说出了安慰的话：“还会有人喜欢你的，等那个时候，你再去见她就好了。”

“他大概是觉得那个人喜欢他，所以才非要找到不可吧，”薛斯言说完后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暴躁起来，“都看什么看啊！我当时也没想到那个白痴会把这种安慰话当真，这难道不是和饮料瓶盖上的‘谢谢惠顾一个意思吗！”

“咳咳，”林森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友情鼓励道，“那什么，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气氛一下子更微妙了。顾十一在心里默默地给“猪队友”点蜡默哀，决定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停顿了一下，她很认真地回想了下班上女生对沈萧肃的称呼，“三次元的‘流川枫的呢？这跨度都赶得上‘造星计划了。”

“也没什么吧，我就是让他少说话而已。”改掉话痨的属性和没事儿就傻笑的毛病，打扮得干净一点，最起码看上去不像一个傻子。而且五年级的时候，沈萧肃迷上了打篮球这项活动，两年内个子噌噌地往上蹿，胳膊和腿上都覆上了一层肌肉，五官也逐渐长开，才慢慢有人喜欢他……

“班上不是还有他整容的传言么，那群蠢货也只能说說这些了。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进入了篮球队，全方位地监督他话多和犯蠢的毛病……你们是意外了，我没想到他会特意跑过来找你们，还说那么多蠢话……”

顾十一听得叹为观止：这哪里是朋友，根本就是爹嘛，要么就是沈萧肃死掉的智商投胎做人来找他了——这才是全方位陪护，真正的360度无死角！

可是秦慕楚却笑了起来，并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语调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呐，说了这么多，你是在暗示我们不要破坏你最棒的作品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