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蔡巴贡嘎多吉的名著《红史》

2017-03-08 07:45俄智多杰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贡嘎多吉源流

俄智多杰

浅析蔡巴贡嘎多吉的名著《红史》

俄智多杰

《红史》作为一部藏族史学名著,无论其结构特征、内容,还是语言表达都在藏族史学史的研究领域内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本文通过比较《红史》《娘氏教法源流》《弟吴宗教源流》《雅隆尊者教法史》等诸多藏族史学名著,并结合后人的成果来研究《红史》的内容结构之特征、版本及成书年代等。

红史;结构特征;成书年代

一、著者简介

蔡巴贡嘎多吉于公元1309年出生在拉萨附近的蔡贡塘地方,其先祖是松赞干布的四大名臣之噶尔东赞域松的后裔。“他(贡嘎多吉)的高曾祖父桑杰额朱在止元五年(1268年)受元世祖之封为万户长,掌握了蔡巴地区的政教大权。他的曾祖父仁钦坚赞袭职后,至京朝贡,深得元世祖宠信,不仅赠其封地,还赐诰命金印使蔡巴万户逐渐与帕木竹巴,止贡万户等相捋,成为势力较大的三个万户之一。到了他的父亲这辈,蔡巴万户的势力更是显赫。其父仲钦·莫兰多吉曾任蔡巴万户长长达13年之久。”[1]因此,历经祖孙三代的不断努力,蔡巴万户的势力不仅在蔡贡塘一带,乃至在整个西藏都是赫赫有名的。作为长子的蔡巴贡嘎多吉,处在这样一个世宦之家,其条件得天独厚,5岁就开始学习文字读写,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逐步精通了蔡巴噶举派的教法与经论,以及其它显密教籍。1323年,年仅15岁的贡嘎多吉被任命为万户长,开始了其从政生涯。“翌年,为加强自己的统治,也是蔡巴万户的政权更加稳固,蔡巴·贡嘎多吉即赴元大都,朝觐元泰定帝也孙铁木儿。敕其为万户长,并赐银印一颗及金饰物品等。”[1]得到元朝的敕封之后,贡嘎多吉的施政更加便利。但在现存史料中,记载贡嘎多吉在佛教经典的编订与寺院建筑的维修方面的相对较多,而他在政治经济上的功绩或建树则寥寥无几。蔡巴贡嘎多吉在执政期间开始写作此书,断断续续前后大概用了十几年。蔡巴贡嘎多吉执政晚期,萨迦派的执政地位越来越受到帕木竹巴的威胁,以至最后萨迦万户、止贡万户、蔡巴万户等各头势力都被大司徒降曲坚赞所征服,建立了长达264年的帕木竹巴政权。蔡巴贡嘎多吉在这一沉重打击面前,丧失了继续从政的信心,于1352年将万户长职位让给了其弟扎巴喜饶,自己却在堪钦顿霞巴桑结仁钦门下出家,受比丘戒,起法名为格哇洛追,从此不问政事,埋头潜修,攻读经籍。当嘎玛噶举派第四世活佛乳必多吉从内地返回西藏后,被他迎请到蔡贡塘寺,传授多种经论。贡嘎多吉曾被元朝封为“司徒”,因此被尊称为“遍知一切大司徒”。他的著作有讲述蔡巴噶举教派历史的《白史》(与更敦群培的《白史》不同)、讲述王统历史的《斑斓史》《红史续集——贤者意乐》《贡塘喇嘛尚传》《先父默兰多吉传》等等。

二、内容结构的特点及史学史意义

《红史》的论述主体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即印度王统及佛教传说;周边民族历史;藏地历史。其中,“印度王统及佛教传说”是众多教法史与史册中不得不谈的内容,教法史作为解释佛、法、僧三宝历史为己任的史学体裁;佛陀三身的历史,两千种佛陀的历史,释迦牟尼的传记及十二功行,佛陀经论产生的历史,大、小乘及各种部派包括外道的产生、分支等都是围绕三宝之“佛”,即释迦牟尼的历史叙述而展开的,并且从众人共敬之王到净饭王之间的印度王统历史追根究底也是为了解释佛陀的家族历史做铺垫的。史册又作为涉及教法、王统、家族世系和人物传记等方面内容的政教综合体史书,印度王统及佛陀的传记、经论产生的历史都在史册中也必不可少,这一点是史册在内容上对教法史的传承之表现之一。但《红史》在这一传承上有自己独特的写法,分裂时期的《娘氏宗教源流》和《弟吴宗教源流》都有两千种佛陀的历史,释迦牟尼的传记及十二功行,印度王统等的记载,并且花了大量的笔墨,《娘氏宗教源流》[2]和《弟吴宗教源流》[3]分别用127页和150页的文字记述以上内容;而《红史》则只用11页的内容记述了众人共敬之王的世系、释迦牟尼的历史、佛法的三次集结与传承、印度王统的简述及释迦灭寂年代的算法;当然,《红史》这种写法的可能,既有文字上的简洁优雅,也有内容上的去粗取精。

从史学史的意义看,《红史》的三大论述主体中最具价值的是“周边民族的历史”。 “藏文史著中,《彰所知论》是最早开始系统记述除藏人和印度人以外的其他民族历史的著作。与《彰所知论》相比,《红史》除了记述中国其他一些民族的历史源流外,全书所表达出来的作者的历史眼光已经更具有‘专业的性质’,毕竟《彰所知论》的成书原因是八思巴出于教学需要(为真金太子讲学),因此八思巴的这部论著的基本构思是以传授佛教整体的学问为主,历史仅属于这个知识体系的一部分。”[4]《彰所知论》在《红史》之前开始记述了除印度人之外的其他民族的历史,但这在史学史的发展历程中没有太大的价值,毕竟《彰所知论》不是史学著作,而是一部出于教学需要的教材;《红史》则不同,作为一部专门的史学著作,首次记述汉地、木雅(西夏)、蒙古的历史,不仅表现了著者对藏族历史与其他民族历史相互影响的明锐的洞察力,也推动了藏族史学的书写在空间上的拓展。

“史料按照来源的不同,可以分为第一手和第二手史料,它们都是历史研究者必不可少的材料来源。史料是历史研究的基础,对后世的历史研究者而言,当事人或见证人(即目击者)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们所说的、所记录的也是比较可信的。而并非自己亲身经历的,或道听途说的,或是从别人著作中转述过来的文献,则属于第二手史料。”[5]虽然《红史》所记述的藏地历史,即吐蕃简述、佛教后弘的产生、噶当派的传承等历史只能当做第二手史料;但其关于噶举派总说、达布噶举、嘎玛噶举、帕木竹巴和止贡噶举,尤其是蔡巴噶举的历史可以算作是第一手史料,绝对意义上虽有一定的差距,但从相对意义上来说《红史》有关噶举派历史的记述具有较高的史料参考价值,对后世的历史研究者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毕竟当事人贡嘎多吉记载的当时的历史。《红史》的最后一章还收录了元成宗的一道圣旨,“据《元史·释老传》记载,元成宗时期,宣政院的官员草拟了一道圣旨 ,规定‘凡民欧西僧者,截其手;詈之者,断其舍。’并说由于太子元仁宗爱育黎抜力八达极力反对,才使这道圣旨没有发出。从内容上看《元史·释老传》所记述的没有发出的这道圣旨就是《红史》所收录的。元代帝师 国师自由出入宫廷,很容易看到宫廷的秘籍,因而作者能够在《红史》中收录这道没有发出的圣旨也是可信的。总之,《红史》中记述的事实,大多为作者耳闻亲历,故具有第一手史料的价值。”[6]若蔡巴贡嘎多吉不记载这道圣旨,后世的历史研究者可能无法知晓这道没有发出的圣旨;这在一定意义上也衬托出蔡巴贡嘎多吉在史料的搜集与判断上具有非凡的才能与智慧;并且作者在史料的出处方面也有惊人的关注,多个章节的末尾出有详细的史料来源,如“‘以上这些记载由各种经典和各个贤哲所著的教法史中收集而来’;‘将这些记载译成藏文者,据说是法主的弟子强俄堪布协尔益’;‘以上所记,是赞巴拉多室利衮阅读汉文古籍后在拉萨大昭寺写成文书的。’”[7]等等,史料出处的清楚表明以及史料出处之准确性方面的重视,体现了著者非凡的史学修养与治史领悟。更值得一提的是,蔡巴贡嘎多吉在第5章“由汉文译成藏文的唐朝史书中的唐朝吐蕃历史简述”中全文引用了《唐书·吐蕃传》藏译文,并记下译者的身份与翻译时间;这是首次完全运用其他民族记述本民族历史的史料,后世的历史研究者应该对这样的史料运用值得高兴,因为多一种视角去了解和审视本民族的历史会有别样的发现;这在史料的搜集与选择上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史学史上也有一定的意义。

《红史》作为14世纪综合体史书的代表作,写作手法上具有言语简洁、文笔优雅的特点。与《娘氏宗教源流》和《弟吴宗教源流》等分裂时期的史书相比,《红史》在写作手法上的变化是一目了然的。“在写作风格及文体编排格式上,分裂时期的史书(如《娘氏宗教源流》和《弟吴宗教源流》等)的总的特点是尚处在探索性阶段,对于史料的甄别以及写作过程中运用的笔法、文体还是没有达到规范、统一的地步,文章、著作的体例、记叙格式也没有明确的分类意识和分类理论,是为模糊、混杂的时期。相对于吐蕃时代崇尚简约,注重整体的记史风格,这一时期则向繁杂化、细致化的方向发展,在记叙笔法上当时的史学家们比较喜欢采用一种混合性的形式,将宗教教义、宗教实践方式(如显、密二宗的道德戒律、行为的修行、打坐、瑜伽冥想)与历史混合处理,借以表达作者的宗教感情及其对宗教的认识。”[4]但《红史》在写作手法上注重描述与历史的结合,夸张、想象的描述较少;只有在描述松赞干布、达布仁波且、向卓微官布仁波且等尊贵人物的事迹时才稍微用一点“夸张”和“想象”的笔法,但不像《娘氏宗教源流》和《弟吴宗教源流》的过度“夸张”和“想象”,松赞干布在这两部教法史里不仅是观世音的化身,而且可以分身,可以预见未来等等,已经超越了凡人国王的形象,成为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神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敦煌古藏文文献中的P.T.1286的写作手法与《红史》有点相同,都崇尚简约,注重描述与客观历史的结合;所以,《红史》的写作手法在史学史的发展历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从分裂时期的繁杂化和细致化的记史方法转向了吐蕃时期的言语简约、文笔朴实的写作方法,但这种转变不是一种退步,而是藏族史学对历史写作方法上逐渐趋向客观、注重客观历史的进步表现。

三、版本及成书年代

正如其他历史文献一样,蔡巴贡嘎多吉的《红史》最初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于世,已知《红史》现存有9部不完全一样的手抄本,即西藏档案馆所藏7部,民族文化宫的2部和一部锡金“登萨巴先生所藏草书体手抄本”[8];印刷版有3种不同版本,即东嘎·洛桑赤列先生校勘注释,1981年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红史》、1963年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出版的蓝印版、“1961年锡金甘托克的南杰藏学研究所出版的《红史》藏文铅印本”[8]。史料作为历史研究的基础,若对史料的正确性得到了保证,一定程度上对阅读者提供了真实可靠的认识来源,也为历史书写者的著作保住了权威性。印刷版《红史》字体工整、排版整齐,为阅读文本提供了方便,但也无形当中淹没了许多值得留存的信息;因此,《红史》的研究不能停留在印刷版文本上,而应该以手抄本为准;各种不同写本的手抄本《红史》是真正的原始资料,手抄本之间的相互比较所能获得的历史信息之真实与丰富是印刷版《红史》不能相媲美的。但因条件限制,本人只能以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印刷版《红史》为准,来阅读和学习末代蔡巴万户长贡嘎多吉的这部史学名著。

结 语

总的来说,《红史》在史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红史》以涉及教法、王统、家族世系和人物传记等方面的内容,开创了史学著作的新的体裁,即史册;后世的《青史》《朗氏家族史》等都在内容和写作手法上对《红史》有所继承。“《红史》的写法是在内容上既有专门叙述王统世系传承的,又有对于西藏各个教派发展历史的概述,尤其难得的是该书在叙述历史时,能站在一个较高的视角上,纵览全局,将当时所能了解的‘世界’进行了专门的叙述,除了西藏历史外,还有阿里、印度、汉地、西夏、蒙古等地的王统历史。”[4]蔡巴贡嘎多吉运用各方的历史文献对当时所了解汉地、蒙古、西夏等的历史进行了专门的叙述,这种叙述方式也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从这部史书开始,藏族史学著作的视野逐渐扩大了,记载周围及其他民族的历史在后世的史书中逐渐流行起来。《唐书·吐蕃传》的运用也使该书的史学地位有所提升,因为著者借用其他民族的历史眼光来对本民族的历史进行审视,突出了蔡巴贡嘎多吉非凡的史学才能和领悟。虽然《红史》的语言过于紧凑而使内容有时很难理解,也因内容过于直白而没有太多的议论,但无论如何,《红史》在史学史上非同一般的地位是值得肯定的。一定意义上,《红史》成为一个分水岭,无论写作手法还是内容、史料的选择等各方面对后世的史学著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本人看来,《红史》是一部值得阅读和推敲的史学名著,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所需在此书中获得满足。

[1]喜饶尼玛.末代蔡巴万户长贡嘎多吉[J].中国西藏,1996年第6期,p43

[2]娘·尼玛韦色.娘氏宗教源流(藏文版)[M].西藏: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2010年,p2-129

[3]弟吴贤者.弟吴宗教源流(藏文版)[M].西藏: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2010年,p19-169

[4]孙林.藏族史学发展史纲要[M].北京:国藏学出版社,2006年,p232、p214、p230

[5]张广智主编.西方史学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p210

[6]周润年.藏族古籍《红史》评介[J].西藏研究,1987年第3期,p122

[7]蔡巴贡嘎阿多吉著.陈庆英、周润年译,红史[M].西藏:西藏人民出版社,2014年,p7、p9、p13、p25

[8][日]若松宽.《红史》著作年次考[J].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9年第3期,p7、p9

[9]释迦仁钦德著.汤池安译,雅隆尊者教法史[M].西藏:西藏人民出版社,2002年,p49

[10]蔡巴·贡嘎多吉著.东嘎·洛桑赤列校注,红史(藏文版)[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年,p31-32

[11]释迦仁钦岱.雅隆史/雅隆尊者教法史(藏文版)[M].西藏:西藏人民出版社,2012年,p75

[12]张未娜.《红史》和《雅隆尊者教法史》比较研究[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2013年,p22

[责任编辑:林俊华]

A Brief Analysis on the Tshal pa Kun dkha'Rdo rje'sRedAnnals

E'zhi Duojie

As a famous Tibetan historical book,RedAnnalshas a vital significance in the field of Tibetan historiography, in terms of its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content, and language expression. This article, on the basis of later generation research result and the comparing ofRedAnnalswith other Tibetan historical works, such asMyng'sHistoryofBuddhism,Lde'uHistoryofBuddhism, andYarlungSeniorsHistoryofBuddhism, analyzesRedAnnals' s feature of structure and content, version and completion time, etc.

RedAnnals;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completion time

俄智多杰,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北京海淀,邮编:100081)

I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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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24(2017)01-00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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