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晗玫
一时三刻。午后苍白的日光,透过铅灰色的流云洒在我脸上,又冷又明亮。
我徘徊在这扇爬满红锈的雕花铁门前,踌躇着不敢迈进。
去吧,去看看吧。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推开门,走进我曾经的幼儿园。这里十年前便已荒废,如今因崇梵寺扩建,将被拆除。
满园一片死寂。蓬断草枯,断壁颓垣,人迹罕至。连春天似乎都不愿光顾这里。已是阳春三月,曾经孩子们嬉戏欢笑的草坪却仍是枯黄的草茬,几块黄褐色的地皮裸露在外面,了无生气;草坪中央的滑梯早已褪去昔日明艳的光泽,只剩下被雨水洗得刷白的梯身,上面布满了细密纠缠的裂痕,似老妇眼角的皱纹。凹槽处积着一汪晨绿,倒映出幽暗的天空。庭前堆满了扩建用的木材,工人们还在午休。风卷起地上的木屑,仿佛一只只翩跹的蝴蝶。儿时那只藏住树叶间的枯叶蝶呢?在记忆的秋风中消散了吗?
身体的记忆有时比脑袋更深刻清晰。当我的思想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时,我的脚已经带着我走进了教学楼。原本喧闹的教学楼人去楼空,当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离开时,只有它留在了这里,成了我们过去时光的一个见证。鞋跟在大理石台阶上敲出“嗒、嗒”的响声,像时间回廊里房子前的敲门声,穿透冷冽寂静的空气,撞到天花板,又反弹回来,恍若一只鸽子盘旋啼啭着跌下,震落了一地的灰尘。
二楼最后一间教室曾是我的教室。推剥落了红漆的大木门,“吱呀——”一声,仿佛低低的叹息。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生怕惊醒了这里沉睡的记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有些呛人,厚重的窗帘遮着半扇窗户,断绝了窗外的一切声响。窗上贴着几张剪纸,被光阴的洪流冲刷得残缺不全,色彩褪尽,黏贴处不干胶的痕迹清晰地映在玻璃上,宛如寒枝上战栗的残江。过去太遥远,记忆已模糊,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只是隐约记得,那时我并不是个手巧的孩子,剪出的纸花总是残破,直到作品要上交的前一刻都没有能裁出完整的。老师却告诉快要急哭了的我,不是你手不巧,是你太心急,剪纸要先在纸上描花样,并不是折好就直接下剪刀随心所欲地剪的。
右墙角的柜子里,一桶积木隐匿在阴影里,孩子们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更光鲜更炫酷的玩具取代了它们,它们被遗忘在时光里,埋在过去的泥土里,静默着,等着被光阴抹去。污迹斑斑的墙上,几张发黄的老照片与我无言对望。一张张稚气未脱的笑靥,如今不知奔走到何处。
记得吗?这一切,你都还记得吗。
也许吧……我,不太记得了……
十年前的记忆,你还剩多少呢?我们总是一边走,一边丢。来时的脚印已被风雨吹散,我们必须依靠一个名字和父母的提醒才能相认——啊,原来你是幼时的玩伴。脑海里只剩下记忆的碎片,零零星星游离时光的河床,提醒我,这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故地之叹
故地重游,勾起陈年往事。那些童年的建筑,斑驳陆离;那些曾经的器物,不知所踪;那些遗失的往事,历历在目……“原来你是幼时的玩伴。腦海里只剩下记忆的碎片,零零星星游离时光的河床,提醒我,这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这样的慨叹,难道仅仅因为扩建而凭吊即将撤除的故地?
写故地,反复提及“时间”,可见,作者正在光阴的流向上焦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