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生病根

2017-03-06 17:07李忆锋
当代工人 2016年21期
关键词:小学同学同学聚会外号

李忆锋

毕业后时隔30余年的小学同学聚会,源于一位在美国定居的同学的回国探亲之行。这位同学旅居海外10余年,在异国他乡特别思念祖国,特别想念小学同学和老师。回国之前,她和国内同学通话,主张来个小学同学大聚会,这样在她回国之时,可以见见更多的同学。

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对距离远的人和事怀有更深的感情。那些依旧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同学,隔三差五能碰上,母校的大门也是天天经过,就没什么怀念感觉。这位同学,一是因为远隔千山万水,有着特别的思念,再是年纪大了好怀旧,自然渴望见同学。

为实现这位海漂同学的心愿,班里的活跃人士开始联系全班同学。找啊找啊,通过张三找李四,通过李四找王五,以此类推,总算找到了2/3的同学。只剩下十来位打小就和同学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同学,实在不好找。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在人社局工作的同学,通过查找保险人姓名,按照保险底账上留下的电话号去联系同学。要说这种做法有些不妥,牵扯到暴露个人隐私,但是同学见面的热情实在太高涨了,过激的做法可以理解。联系班主任老师也费周折,但还是挖地三尺把八十来岁的老师找到了。

这天下午,蔡勇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他没迟疑立刻接通。蔡勇在机关工作,基层人员多,有陌生电话号很正常。

听对方说是自己的小学同学,蔡勇很意外。自己小学毕业后在外地念高中、上大学,和小学同学几乎没有联系,怎么会有小学同学来电话。

电话是被称作“社会活动家”的女同学打来的,使用女生惯用的套路(也挺招人烦的做法),让蔡勇猜自己是谁?听语声的亲和度,知道对方应该是和自己熟络的人,但是确实猜不出来是谁。你想啊,当年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是50岁的老大妈,说不好听的话,性别都发生变化了,那嗓音能一样吗?听不出来是正章。觉得蔡勇真的听不出来,女同学只好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蔡勇才恍然。听女生说了小学同学聚会的安排,蔡勇热情地答应,自己一定参加。

小学同学现在能是什么样了?见面聚会能聊些什么话题?自己在同学心目中是什么样子?聚会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蔡勇联想起伏,竟然还失眠了。

聚会日期到了,蔡勇兴冲冲去了饭店。

大包房里分开三十几年同学们见面了。彼此互相打量,猜测面前这个小老太太是当年的哪个黄毛丫头,面前这个秃顶的半大老头是在校时的哪个淘气小子……同学们围在老师周围,汇报自己的工作生活,渐渐说起了小时候印象深刻的事,大事小事一起说,什么时间加入少先队,那时叫“红小兵”;小事说到铅笔橡皮“三八线”,又渐渐地说起了小时候的糗事,起外号什么的,比如溜须老师的“跟屁虫”,爱打报告的“小叛徒”,也有“鼻涕虫”“小刺头儿”……外号起得很客观,带着对一个人外貌、性格的鉴定。

蔡勇一直以为,寡言少语的自己在同学心目中的印象应该是很好的,但是没想到,同学们还是给他小学时代的行为做了贬义的定义,那个称呼就是“欠儿登”,说蔡勇把同学的秘密事告诉给老师,这个欠儿登不仅仅有[得][口]瑟的意思,还有告密、告状的嫌疑。

这个定义不准确吧,自己虽然身为班干部,但是很正派,不会把同学的秘密报告给老师。蔡勇好奇地问,哪件事我告密了?就是那件事,男生偷葡萄的事。那时张梅家住一楼,窗前有个小院子,张梅她妈种了葡萄,葡萄熟了的时候,几个男生就去摘,被张梅妈给撵跑了。你把这件事告诉给老师,老师把我们狠狠地批评一顿,还通报给家长,结果我们都挨老爸的屁板子了。同学绘声绘色的讲述让蔡勇发愣:我怎么不记得这件事。蔡勇解释,可是没人相信他的话,都说有那么一回事,蔡勇只好闭嘴告饶。

聚会在接近午夜时分结束,大多数同学情意缠绵,相约以后每个月聚会一次,有同学张罗去歌厅唱歌。受“欠儿登”贬义外号影响,蔡勇情绪低沉,他直接回家了。

蔡勇跟妻子说“欠儿登”的事,妻子说,别小心眼,无所谓。

小学同学聚会后不久,很快电话又来了,还是同学聚会,这回是初中同学。蔡勇如约而至。一是盛情难却,再是他也想看看初中同学的样子,让蔡勇万万没想到的是,初中同学里也有小学同学,两下一掺合,不知怎么搞得,蔡勇“欠儿登”的外号又被初中同学叫开了。

蔡勇急切地向同学们解释,我真不是那样人,我不会告状,真的没有那么一回事。初中同学似乎没把蔡勇的解释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说,就是欠儿登又怎么了,这是班干部对班级工作负责任,是要求进步的好学生,那些不要求进步的学生从来不向老师告状。这是什么逻辑?蔡勇接受不了,继续解释,同学们继续反驳。百口难辩,越描越黑,蔡勇不吱声了,再一次带着郁闷的心情离开初中同学聚会。

在初中同学聚会不久,蔡勇又提心吊胆地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谢天谢地,高中同学聚会没人提及“欠儿登”这个话茬儿,蔡勇算是全身而退。

小学同学聚会后,一些同学意犹未尽,提出建立微信群。建吧,群名也是满满柔情的名字,叫“亲亲同学群”。蔡勇工作忙,没空出来聊天,一直潜水。有一天他看见有同学说:一些同学很不仗义,只在抢红包时冒泡,平时潜水,这样不好。蔡勇感觉这话是说自己呢,就开始“冒泡”。可是这个泡没“冒”好,他又惹祸了,有同学想起了外号的事,直呼他“欠儿登”。

蔡勇很无奈。他觉得,自己这个很雄性的名字和很男人的高大身材和很正派的人品,很难和“欠儿登”这样卑劣的称号联系在一起。他百思不解,开始回忆小学生活。作为插班生,他是后来转学到这个班的。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工人村的孩子,蔡勇和后来的几个外来同学不住工人村,很少和那一片的同学来往,甚至他都不记得张梅家的小院子种过葡萄树,所以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把男生偷葡萄的事向老师“告密”。

蔡勇不是为一个外号耿耿于怀。男子汉大丈夫,不值得为一个外号斤斤计较,问题是他觉得这个外号有损人格,他绝对不是那样阴险之人。越想越不高兴,蔡勇一按删除键,退出了微信群。

在这之后,蔡勇又参加了几次同学聚会,漸渐觉得,同学聚会也就是那么回事,见面之前蛮激动的,见面之后也没啥收获。聚会次数多了,反倒让人头疼。不去不好,别人说你清高;去了也别扭,比你职务高的同学看不起你一个小职员,当了大老板的同学懒得理你的清贫,在底层做体力劳动的同学又不敢接近你一个政府公务员。蔡勇属于“中层干部”,比上不足,上有当厅长的高官,比下有余,下有在劳务市场做力工的下岗工人。不管怎样,他都觉得没劲!

蔡勇参加同学聚会的次数越来越少,心境总算安稳一些。他还发现,亲亲同学群也渐渐萧条,有时一连好几天群里都没一个人出来说句话。蔡勇觉得这样也好,比起自己被诬陷成“欠儿登”,耳根清净利大于弊。蔡勇还祈祷,最好不要再接到同学聚会的电话……

这天傍晚,手机响了,蔡勇一看是陌生电话号,想了想他接了。对方是一个对他非常熟悉的人,开口叫他“蔡处”,接着问他,最近有空没,同学聚会能来不?

同学聚会?蔡勇心里一紧:什么同学聚会?小学初中高中?

都不是。对方回答。

那是大学、研究生?

也不是。

那是什么同学?蔡勇一时蒙住,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样同学。

党校同学。对方高声回答。

党校同学也聚会?蔡勇脱口而出。

是呀,现在不是流行同学聚会吗。你就说吧你能来不?

我——不好说呀。蔡勇迟疑着。

别磨叽,来吧。时间地点都安排完了,过后我发你短信,你来就行。

我——?

我什么我?对方带着自来熟的命令口吻:大家都到场,一个都不少,你也不能缺。不等蔡勇回答,对方撂了电话。放下电话,蔡勇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样才好。

回家后蔡勇和妻子说,党校同学还要聚会,去不去哪。妻子一点没打奔儿,斩钉截铁地说:这个聚会你得去。党校同学都有能力有出息,和他们搞好关系,将来能用得上。

万一——

万一什么?老婆问。

万一有人说起我什么呢?

怕啥,谁爱说啥谁说啥,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蔡勇想说,万一有人知道我在同学当中的外号叫“欠儿登”,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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